軍營之中喊殺震天,無處不充斥着殺戮與死亡,而軍營前的山坡上,一騎疾馳而來,很快停在瞭望樓前面,下馬之後,如靈猴一般爬上了望樓。
李無雙精通武藝,卻未經歷過實戰,見得望樓閣子中的無頭屍體,胃部頓時一陣陣的不適,但她終究還是忍耐了下來。
要不是李明達鬧着要親自來查看軍情,她也不會以身犯險,讓她覺得更可恨的是,她不希望李明達親身涉險,只能命令凱薩過來查看一番,然而那**女奴居然拒絕了她的命令!
她是徐真的奴婢,只聽從徐真的命令,徐真的命令是貼身保護李明達,所以她絕對不會離開李明達半步!
於是,李無雙只能自己冒險一番了。
她站在高高的望樓之上,看着徐真的隊伍如一柄燒紅的利刃切開爛熟的牛油一般,將整個敵營分成了兩邊,沿途踐踏出寬闊的血路來!
這種心靈的震撼,使得她感到熱血沸騰,卻又感覺到一種毫無人性的冰冷,望樓足以俯視整個敵營,於家國而言,她希望徐真的人馬殺光敵人,可作爲一個心有憐憫的人類,她卻又暗自同情那些手無寸鐵的野虜。
就在她想要回去之際,卻發現敵營深處生氣一條白線,而後白線很快就變寬,由點變線,由線而成面,居然是敵人的生力軍在潑灑箭雨!
當她看到勇武營的弟兄一個個倒下之後,她又希望徐真能夠將敵人全部殺死!
而當她看到大營後方的敵將,將二百裸*體俘虜推到前方,給弓箭手方陣充當人肉城牆之時,她的心頭開始發冷,因爲她似乎看到了徐真本部即將要潰敗的徵兆!
她飛快地下了望樓,拍馬趕回山坡,將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李明達等人,但幾個人卻是束手無策。
好在他們之中,還有一個智者,那就是摩崖!
聽完了徐真等人的危急之後,摩崖沉吟了許久,終究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敵軍之所以在後方還能存在生力軍,是因爲徐真突襲之前,沒有辦法聯絡到張掖城中的**,這個時候或許還不晚,最爲有效的辦法,就是趁着營區大亂,繞過大營,到張掖城下去求援!
如果契苾何力的部隊能夠趁機殺出,必定能夠將敵人全殲於一役,徹底解決掉張掖之圍!
無論是李明達還是凱薩,都心繫着徐真的安危,摩崖的提議很快就被李明達接受,李無雙雖然不想讓李明達冒險,但契苾何力不認識自己,更不要說摩崖和凱薩,想要取得契苾何力的信任,也只有李明達親自出馬了!
契苾何力歸唐之後,聖人將其部落安置於甘涼二州,而後又將其調往長安,擔任玄武門宿衛、檢校屯營事,經常得到聖人的召見,自然也見過聖人最爲疼愛的晉陽公主李明達。
事已至此,李明達也拿出了勇氣來,四個人帶着二十多親兵,繞過敵營大門,從敵營側面的河道繞北而行,果真避過了整個營區,成功到達了張掖縣城之下!
城頭的唐兵剛發現敵營暴亂不久,右驍衛大將軍急忙上了城頭,正在瞭望敵情,吃不準是否敵人的誘兵之計。
正當此時,卻見得一小隊**打扮的人策馬而來,弓箭手連忙蓄勢待發,只要這夥人敢靠近,說不得要被射成刺蝟,鬼知道他們是不是敵人假扮來騙取城門的!
李明達幾個也是太過想當然,兩軍交戰豈非兒戲,若不是徒悍大營正在發生暴亂,他們早就被張掖守軍射死在城下了!
契苾何力將弓箭手壓制下來,直到這支小隊來到城頭之下,他隱約聽到打頭高喊的,乃是一個嬌嫩的女聲:“大將軍!快發兵!快發兵!”
待得馬隊來到城下,他纔看清楚那女扮軍裝的李無雙,只是他果真不認得李無雙,此時李無雙身後的李明達終於是策馬而出,將面甲推開之後,仰頭朝契苾何力高聲道:“何力大將軍!”
契苾何力心頭大震,雙目猛然眯了起來,又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了李明達的面容之後,連忙往城下跑,一邊跑一邊大喊着:“快打開城門!打開城門!”
慕容驍自然不知道身後張掖城所發生的事情,自從進入徒悍大營之後,他就沒有脫下過身上的鎧甲,他的手下換了一批又一批,優勝略汰,如今剩下的,都是跟他並肩而戰,死裡逃生的兇狠亡命之徒。
他早已得到慕容寒竹的提醒,最近斥候團頻頻受損,派出去十個,有時候都沒有一個能安然而返,這種狀況並不正常,只能說明來自於刪丹方向的敵人,已經越來越靠近張掖!
慕容寒竹曾經將自己的推論告知與徒悍,然則這位王將自恃勇猛,並未採納建議,其中也難免有忌恨慕容寒竹能夠得到天后賞識的成分,無奈之下,慕容寒竹也只能讓葛爾赫父子多做準備。
不曾想徐真的隊伍會來得如此突然,時機把握得極其微妙,趁着吐谷渾斬殺大批守城**的慶幸時刻,隔日就發動了突襲,而且還是在大營準備造飯的時間點上。
這個時間點乃是將士們最爲虛弱的時刻,經過一夜的慶祝,將士們的體力還未恢復過來,又未能吃上早飯,甚至鬆懈到連鎧甲皮甲都沒有穿上!
然而葛爾赫和慕容驍從進入張掖開始,就一直緊繃着神經,因爲他們很清楚,在徒悍的手底下做事,稍有不慎就會出局,而這一次出局之後,怕是今後都很難再翻身了。
不得不說,慕容驍的堅韌,似乎已經贏得了上天的青睞,徐真本部人馬的突襲,對於徒悍而言,或許是個災難,但對於葛爾赫父子來說,卻是天大的翻身機會!
見得大營混亂一片,慕容驍一邊整合人馬,一邊讓人警報慕容寒竹,後者查看了形式之後,當即做出了最爲果決狠辣的策略!
他們將從段瓚手中俘虜的二百新兵剝光了衣服,擋在了慕容驍人馬的前方,而後開始肆無忌憚的放箭!
無論是徐真的人馬亦或是急於四處逃生的徒悍部士兵,全部被覆蓋在了漫天羽箭的射程之內!
徒悍已死,這座大營的歸屬,無可置疑落入到了葛爾赫父子手中,按理說他們應當愛惜羽毛,盡最大努力來拯救這些在慌亂之中逃生的士兵,然而相對於此,他們更希望能夠將徐真的部隊全殲於一役!
羽箭如蝗蟲冰雨一般落下,弟兄們有鎧甲保護,起碼還不至於頃刻致命,然落馬者也是爲數衆多,最慘的還是徒悍部的亂兵,身無片甲,手無寸鐵,倉惶之間也不知被射殺了多少!
徐真見得箭雨不停歇,深知大營深處的敵軍依仗着整個徒悍部的軍械物質,若果後退,被敵方掩殺,此戰也就功虧一簣,當即聚攏人馬,朝敵營深處發動了衝鋒!
薛大義未曾想過會有如此慘烈的一戰,對於徐真本部人馬來說,這完全就是一場殺戮,暢快到了極點的殺戮!
這個時間點乃是徐真與張久年等人根據斥候精準無比的情報,不斷推演而得出來的,自然讓敵人防無可防,然而戰鬥後期突然冒出來的敵軍勢力,卻同樣出乎了徐真等人的預料。
而這種變數,也給弟兄們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徐真本部的二百弟兄倒也還好,歷經數戰,無論是戰技膽識,亦或是對徐真戰術的領悟,都到了一定的程度,弟兄們相互配合也頗爲默契,可勇武營的弟兄雖然武藝出衆,膽識過人,但畢竟是未經歷過大戰的新兵。
如果沒有慕容驍的出現,此戰必定能夠讓勇武營的戰鬥力提升一個大臺階,可偏偏出了慕容驍這麼個變數,讓勇武營的弟兄們終於是品嚐到了戰爭的殘酷血腥。
爲了遏制這種敗勢,徐真果斷地將人馬糾集起來,希望能夠將敵營深處的弓箭手給徹底抹殺!
然而衝鋒到了大營後方,他們才發現,敵人的前方排列着密密麻麻的裸*體俘虜!
段瓚頓時如遭雷擊,當他看到這道人肉壁壘之時,他就已經反應過來,這就是葬送在他手裡的八百新兵其中的二百人!
他知道,以徐真弟兄們的裝備和武力,能夠輕而易舉撕裂這道人牆,而後對弓箭手方陣造成毀滅性的打擊,這場突襲也就能夠完美結束,以全殲敵人而結束!
然而這也就意味着,這二百新兵,必死無疑!
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若徐真狠不下心來,弓箭手每時每刻都在製造着傷亡,一旦軍力消耗得差不多,慕容驍的騎兵再來衝擊,就會變成反敗爲勝之局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往徐真這個主帥的身上,那二百新兵的性命,同樣握在了他的手中,這一刻,連徐真自己都在猶豫!
如果他是一名土生土長的**將領,在這樣的形勢之下,他會毫不猶豫選擇繼續衝鋒,然而他是一個接受過現代文明的穿越者,他可以對身無片甲手無寸鐵的野虜士兵下手,卻無法將自己的同胞當成戰爭的犧牲品,哪怕他們已經失去了任何價值!
“左右分開,突過去!”
徐真果斷下令,如此形勢之下,他只能讓弟兄們繞過人牆,冒着箭雨衝破整個營區,奔往張掖城,雖然弟兄們同樣會有傷亡,但快速衝突,又有鎧甲保護,相信傷亡不會太大,相比而言,他寧願弟兄們死在敵人手裡,也不願屠殺那二百名新兵!
慕容寒竹的雙目爆發出陰冷的光芒來,他似乎早已料到了徐真會做出如此抉擇,徐真分兵之後,弓箭手方陣的作用也就大打折扣,這個時候,慕容寒竹袖袍一揮,慕容驍已經帶着騎兵截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