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營外,豎着一根高高的旗杆,高約五丈,旗幟已經撤去,只剩一根光禿禿的木柱,此時在木柱頂端站着一人,金雞獨立,在只有手腕粗的旗杆頂端做着各種高難動作,時而翻身,用單手撐立,身體倒豎筆直,時而金鉤掛簾,身體倒掛在木杆上,引來士兵們一陣陣驚歎。
負責巡哨的蘇烈飛馬而來,見此狀,不由大怒,張弓搭箭喝道:“頂上飛賊,若再不下來,我將你釘死在木樁上!”
旗杆頂上男子一聲輕笑,從五丈高的旗杆頂上一躍跳下,張開臂膀,像一隻飛燕俯衝而下,當手掌剛剛觸地,身子卻又輕輕一彈,以手掌撐地,倒豎身體向後疾走十幾步,隨即一躍起身,引來一片喝彩鼓掌聲。
這時楊元慶也到了大門前,看到了剛纔的一幕,心中暗忖,‘莫非長安那人也躲在敦煌郡?’
楊元慶聽妞妞說過,她有一個族兄,是沈家學武第一人,輕功極高,名叫沈光,原來也住在長安,曾在楊諒手下效命,楊諒兵敗後被除名,然後便不知所蹤,難道就是他?
年輕人輕輕翻了一個跟斗,躍到楊元慶面前,笑嘻嘻行一禮,“小子沈光,特來從軍,懇請楊將軍收錄!”
楊元慶打量一下他,年約十八九歲,長一張娃娃臉,身材不是很高,但兩膀寬闊,顯得格外有力。
“你就是肉飛仙?”楊元慶笑道,這是沈光的綽號。
這個年輕人正是沈光,沈秋娘的族侄,從小便跟父親來到長安,因爲他身手極爲敏捷,又豪爽仗義,在長安很有名氣,博得一個‘肉飛仙’的綽號,後被漢王楊諒看中,收到帳下,楊諒兵敗後,沈光被牽連,爲逃避抓捕,他躲到敦煌的叔父家中,這一躲就是四年。
沈光並不知道楊元慶和沈家的關係,他幾個月前去西域遊歷,昨晚纔回來,錯過了募兵,沈光一心想從軍建功立業,眼看隋軍要走,他便再也忍不住,趕來投軍。
他單膝跪下,抱拳道:“小子正是沈光!”
楊元慶點了點頭,“雖然你曾在漢王手下做了軍官,但在我這裡,你就得從小卒做起,你可願意?”
沈光暗暗一驚,楊元慶怎麼會知道他在漢王手下做過,但此時他無法逃避,只得低下頭道:“我願意從一小卒做起。”
楊元慶向蘇烈招招手,蘇烈上前行禮,“參見將軍!”
蘇烈被楊元慶任命爲斥候校尉,手下有三百人,楊元慶指了指沈光對他笑道:“此人就歸你了,好好帶他吧!”
蘇烈不喜歡沈光的招搖,但此時他也沒有辦法,只得點頭道:“卑職遵命!”
“好了!”
楊元慶回頭令道:“大軍收拾完畢,即刻出發!”
一刻鐘後,三千敦煌軍和兩千張掖軍,共計五千隋軍整裝完畢,浩浩蕩蕩向北而去。
.........伊吾國也就是今天的哈密地區,自古便是中原進入西域的橋頭堡,早在漢朝時便在這裡築伊吾城,派兵駐守,西晉時,朝廷在這裡設伊吾縣,使伊吾地區正式納入了中原朝廷的郡縣編制,北朝中原大亂,伊吾縣又漸漸失去了和朝廷的聯繫,被鐵勒人所佔,建立伊吾國。
北魏時期,中原朝廷開始逐漸恢復對西域控制,但由於柔然的壓力,勢力最終只到玉門關,無力再向西擴展。
這次隋朝出兵伊吾,不僅僅是要切斷西突厥和吐谷渾的聯繫,同時也要重新恢復自漢朝以來,中央朝廷對西域的控制,這在歷史上是極其重要的一步,正是隋朝打下的基礎,唐朝才能繼續拓展西域,使西域法理上屬於中原,最終形成了今天的版圖。
大業四年六月初,正是大暑時節,一支五千人的隋軍駐營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戈壁灘上,戈壁灘上儼如烈火焚燒,一隻雞蛋放在地上,片刻便可烤熟,不斷有士兵中暑倒下,短短三天,便已有兩百餘人被極度炎熱奪取了生命。
儘管隋軍晝伏夜行,但駐營也難當酷暑炎熱,水在這時候已成爲生命之源,在駐紮的營地旁便有一條小河,盛夏時節,河水沒有乾涸,依然有涓涓細流。
隋軍在這裡挖了一條溝渠,將河水引起大營內,冰涼的雪山融水成爲隋軍降暑至寶。
楊元慶秉承了祖父楊素的帶軍風格,在紮營行軍上一絲不苟,儘管四周是數百里的戈壁灘,但長矛倒刺,蒺藜遍佈,豎起了眺望塔,派出了巡哨兵,大營內旗號鮮明,五支軍隊整齊有序,馬道人道分明,一切都佈置得井井有條,就算只過一夜,每一個細節都必須做到。
中軍大帳內,楊元慶正和軍官們開會,一共是五名偏將團主,裨將王威,長史李延年,李延年出身河西李氏大族,和李淵之祖冒認河西李氏不同,他是真正的李氏子弟,三十歲不到,原是敦煌郡都尉,還有行軍司馬薛萬述,薛萬述是薛世雄長子,也是一名武藝高強的驍將。
另外,斥候校尉蘇烈作爲獨立營主官,也參加了會議。
在大帳正中,掛着一幅伊吾國地圖,旁邊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名叫蕭遠頌,是蕭家商隊頭領,這次他率蕭家商隊與隋軍通行,蕭遠頌同時也是隋軍嚮導,他從二十歲起便往來於敦煌和伊吾,至今已經十五年,對伊吾地形瞭如指掌。
他用木杆指着地圖對衆人道:“我們旁邊這條河叫羅漫河,發源於北方的折羅漫山,在春天時是一條大河,因夏季而乾涸,再向前百餘里便是柳谷水,也是發源於折羅漫山,但水量比我們這條河大,所以在柳谷水下游就有一座市鎮,叫做柔遠鎮,有三百餘戶人家,是商旅往來的重要歇腳之地,鎮上還有五百伊吾國駐軍,有漢朝留下的烽火臺,現在仍然被伊吾國軍隊利用,從柔遠鎮到伊吾城相距兩百里,都是戈壁沙漠,中間築有十座烽火臺,每座烽火臺有五名士兵,烽火臺裡有蓄水井......”
蕭遠頌用一種緩慢的語氣介紹伊吾國的情況,大營內的軍官們都聽得專心致志,楊元慶卻有點心事重重,他在想着啓民的可汗的情況,當初雙方約好六月初兩軍在貪漫河匯合,但到現在突厥人一點動靜都沒有,看樣子他們是失約了。
等蕭遠頌介紹完,楊元慶便站起身對衆人道:“或許突厥人是在半路上遇到了什麼事,可能耽誤了,但是我們已沒有時間,聖上要求在中元節前聽到捷報,這是他定下的期限,但從這裡去京城報信最快也要一個月,而現在已經是六月初五,事實上我們只剩下十天的時間,十天內我們必須要拿下伊吾國,等不了突厥人。”
長史李延年長期在敦煌爲將,對伊吾國軍隊也比較瞭解,他站起身道:“伊吾國是烏孫人建立的國度,但伊吾國中也生活着大量鐵勒人,尤其是處月部人,他們散居伊吾國各地,和西突厥的關係極好,如果我們打下伊吾城,突厥人必然會很快得知,所以我覺得我們的勁敵不是伊吾國,而是西突厥,楊將軍,我們兵力不足,不一定能頂得住西突厥人的反撲,我們要未雨綢繆,最好和契苾人取得聯繫,獲得他們的援兵。”
王威也主張用契苾爲援軍,他也笑道:“我贊成李長史的想法,我們不能過於冒險,如果契苾肯出兵助我們,我們的後續之憂就會少得多,將軍,可行的!”
楊元慶還是在沉默之中,沒有答應衆人的建議,良久,他緩緩道:“雖然從軍事上看,是完全可行,但從朝廷大局上看卻未必是好事,各位,請神容易送神難,一旦契苾人的勢力北擴,我們再想建立伊吾郡,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這就是聖上爲什麼讓啓民可汗來聯合作戰的緣故,而不是讓契苾人來聯合作戰。”
衆人都沉默了,雖然楊元慶說得對,但五千軍想頂住西突厥人的反撲,確實有點吃力,這時,楊元慶笑道:“我們至少有五千軍隊,不要束手束腳,把伊吾國拿下再說!”
........柔遠鎮是一處由綠洲而生出的小鎮,人口有三百餘戶,但駐軍卻有五百人,是伊吾城的門戶,處月人通過漢朝時修建的烽火臺來傳遞警報,所以要拿下柔遠鎮,首先必須要幹掉烽火臺。
在柔遠鎮以西約二十里的一座山丘上,便是第一座烽火臺,用巨石壘成,高三丈,分爲三層,下面是養馬,中間住人,頂上便是烽火,烽火臺內有五名伊吾國士兵。
伊吾國從北魏時建國,已經近百年了,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戰爭,對於這些烽火來說,預防荒原野狼羣反而成了他們主要事情。
入夜,天空沒有一片雲,一輪圓月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海里航行,獨孤地撒下一地清冷的光輝,烽火臺便沐浴在這片銀色的月光中,異常的安靜。
這時,幾十名黑影迅速地靠近了烽火臺,大多人都隱藏在百步內的幾十塊大石後,只有一名異常敏捷的身影迅速向烽火臺靠近,他的身體緊貼在烽火臺的石壁上,將一卷繩索猛地向上一拋,繩索準確地套在三層頂上的女牆垛口上,他就像一隻輕敏的猿猴,攀住繩子迅速向上爬動,不遠處,蘇烈目光復雜地望着黑影,他不喜歡這個人,可是此人高超的輕功卻又令他不得不佩服。
片刻,黑影翻進了烽火臺頂上,把點烽火的鍋和所有的柴草狼糞全部扔下烽火臺,向這邊揮了揮手,蘇烈大喜,低聲喝令道:“上!”
數十人一起向烽火臺猛撲而去.......一個時辰後,當兩座烽火臺都被拿下的消息傳到楊元慶耳中,楊元慶也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包圍柔遠鎮,悉數殲滅敵軍,一個人也不準放跑。”
五千隋軍騎兵形成一個扇形,鋪天蓋地向兩裡外的柔遠鎮包圍而去,馬蹄聲如雷,頃刻間便殺進了柔遠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