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牽一髮而動全局,隋軍出人意料地在十一月進佔了上谷郡,不僅給幽州羅藝施加了巨大的壓力,也讓其他河北勢力也爲之緊張起來,在河北四大勢力中,最弱的是魏刀兒,其次是高開道,第二是幽州羅藝,最強大的是竇建德。
面對隋軍的強勢東擴,河北各大勢力都意識到,僅憑一方的力量恐怕是難以抗拒隋軍,在這種情況下,摒棄前嫌、聯合抗隋的呼聲便漸漸在各大勢力中出現,首先是羅藝和高開道的聯合,他們在對付竇建德北上的戰役中,就不止一次聯合,而這次隋軍東擴,羅藝和高開道便很自然地達成了聯盟協議,共同對付隋軍。
而此時,竇建德也有了聯合羅藝抗隋的想法,早在一個月前,他便派宋正本秘密赴幽州和羅藝接觸,竇建德本來考慮多次接觸羅藝後,緩和雙方的敵視,然後再提出雙方聯合的建議,不料隋軍提前佔領上谷郡,打亂的竇建德的計劃,但同時也給竇建德帶來了契機。
夜幕降臨,一輛馬車駛進了幽州城,馬車裡宋正本凝視着夜幕籠罩下的一條條街道,腦海裡卻在考慮隋軍下一步的走向。
和溫彥博一樣,宋正本也認爲隋軍攻下上谷郡的目的,是想打開進攻河北的大門,建立一個糧倉軍資重地,爲明年春天的河北戰役打下基礎,這樣考慮的話,隋軍現在攻打上谷郡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並不使人意外。
這說明隋軍並沒有改變計劃,而且他們也需要時間來建造倉庫,搬運物資,幽州不是上谷郡,一旦進入對峙狀態,若沒有充分的糧草供應,在這麼寒冷的冬天裡,隋軍很難打贏這場戰爭。這不是出奇兵就能取勝。
所以隋軍發動河北攻勢的時間,應該還是在明年春天,這就給了他們兩個月的時間,他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建立一種臨時同盟。合縱抗隋。
宋正本對自己此行的任務還是很有信心,上個月他秘密出使幽州時,看出羅藝已經動心,而現在羅藝又面臨巨大的壓力,只要策略得當,那麼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至於高開道那邊,宋正本並不擔心。只要說服了羅藝,高開道自然也成同盟之一,屆時形成一個強大的三角聯盟,就不再懼怕隋軍的東擴。
這時,馬車開始減慢速度“老爺,到了!”外面傳來車伕的聲音。
宋正本探頭望去,卻正好看見羅藝把溫彥博送出府來。似乎在說什麼,宋正本立刻吩咐車伕“慢一點!”
宋正本知道羅藝手下部衆大都憎恨竇建德。在沒有和羅藝談妥之前,他不想被羅藝的手下看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溫彥博上了馬車,對羅藝道:“明天一早屬下就出發,一定會給王爺帶來好消息。”
羅藝微微一笑“祝司馬一路順風!”
馬車起動,漸漸走遠,消失在黑暗之中,羅藝剛要回府,一轉身卻看見另一輛馬車。馬車車簾拉開,他看見了一臉笑容的宋正本,羅藝一下子愣住了。
…………
書房裡,羅藝和宋正本坐了下來,羅藝確實沒有想到宋正本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造訪,他剛剛纔和溫彥博商量了應對北隋東擴的策略。宋正本便出現了,
一名侍女給他們上了茶,便退了下去,宋正本端起茶碗,微微笑道:“上次和總管談的事,可有什麼說法?”
羅藝當然知道宋正本說的是什麼,本來他和竇建德結盟之事極爲動心,但溫彥博的勸說又讓他有點動搖了,他非常瞭解竇建德,需要用人的時候,竇建德彎得下腰,低得下頭,可一旦不需要你了,他便立刻翻臉,剛剛還拍肩膀的手便握刀刺來,羅藝着實不太相信竇建德的誠意。
他沉吟一下便道:“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
宋正本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現在什麼時候了,已經火燒眉毛了,羅藝居然還要再考慮考慮,宋正本立刻猜到了羅藝的心思,恐怕羅藝是想到了什麼對付楊元慶的辦法,所以變得不那麼熱心了。
宋正本心中不由冷笑一聲,以竇建德數十萬大軍,割據大半個河北的力量都沒有把握和隋軍對抗,還要想辦法合縱抗隋,羅藝一個兵力只有五萬,地盤只有三個郡的小勢力,他還以爲自己可以和隋軍獨立抗衡嗎?
宋正本當然不能這樣說,這樣會惹惱羅藝,他委婉勸道:“我們也知道幽州軍戰鬥力很強,又有高開道的十萬大軍協助支持,還有充足的糧食,這樣的實力確實令人不敢小視,但羅總管並不瞭解隋軍的強大,以突厥數十萬大軍進攻豐州,還被打得慘敗而歸,試問我們河北勢力,誰能辦得到?而且河內郡一戰,跟隨我家主公多年的數萬精銳老軍全軍覆沒,我們深深體會到了僅僅靠我們一己之力,是無法和隋軍對抗,只有整個河北勢力聯合起來,我們纔有可能抵得過隋軍。”
宋正本一番語重心長的勸說使羅藝有點被說動了,他本來就是想和竇建德聯手,而只是臨時被溫彥博勸退,此時宋正本把事實擺出來,羅藝也忽然意識到,自己是有點太天真了,以爲憑一己之力便可以和隋軍對抗,突厥三十萬大軍都慘敗在楊元慶強大的武力下,而自己的幾萬幽州軍就能將隋軍擊敗嗎?
宋正本看出羅藝已經動心了,他便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鐗,不緊不慢道:“羅總管,恕我直言,其實現在着急的不應該是我們,從現在隋軍的布兵來看,他第一個要進攻的顯然是幽州,而不是我們,我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等隋軍和幽州軍鬥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傾巢出兵進攻隋軍,相信我們的軍隊會把隋軍趕出河北,但我家主公並沒有這樣做,我們考慮的是脣亡齒寒,如果幽州完了。那下一個就輪到我們,雖然我們兩家一直不和,在在共同的外敵面前,我們應該摒棄前嫌。一致對抗隋朝,這纔是明智的做法。”
宋正本這幾句話打中了羅藝的要害,如果隋軍和幽州軍真的鬥得兩敗俱傷,那笑到最後的必然是竇建德,他傾巢出兵把隋軍趕出河北,然後再吃掉自己,豈不是輕而易舉?
雖然宋正本沒有明說。但羅藝卻聽懂了,他頓時一陣毛骨悚然,不能!絕不能讓竇建德在一旁虎視眈眈,必須也把他拉下水,讓他也承擔抗擊隋軍的代價,這樣他才無力吃掉自己。
想到這,羅藝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緩緩點頭。“宋先生說得極是,脣亡齒寒,幽州完了。下一個就是輪到你們,楊元慶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大家應該拋去昔日恩怨,攜手合縱抗隋,請你轉告長樂王,羅藝願意和他攜手共同抗擊隋軍東擴。”
“那麼高開道將軍那邊……”宋正本試探着問。
羅藝毫不猶豫道:“高開道那邊沒有問題,他本身就是主張聯合抗隋,如果我答應和你們合作,他也會答應,我可以說服他。關鍵是我們怎麼合作,我認爲需要好好商談一下細節。”
宋正本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放在桌上,推給了羅藝,笑道:“這是我們提出的一個具體方案,羅總管不妨看一看。我會在幽州留三天,專門商談合作細節,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羅總管,這件事要絕對保密,我是說,我擔心會泄露出去,若讓楊元慶知道了,會對我們不利。”
羅藝點了點頭“這個我明白,你們儘管放心!”
…………,
夜已經很深了,到了一更時分,大街上已經空空蕩蕩,看不見一個行人,偶然幾隻細犬從街頭狂奔而過,聚在一起爭咬,很快又分散了,天氣格外地寒冷,到處是堆積的髒雪,屋檐下的冰棱足有兩尺長。
幽州城東北的一條小街上,一個瘦高的黑影正沿着牆根匆匆地走着,他不時警惕地回頭張望,注視周圍的情況變化,他走過一個街口,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一家酒肆,他脖子縮了縮,加快腳步向酒肆走去。
酒肆叫鴻豐酒肆,一個很普通的名字,酒肆也不大,佔地約一畝,兩層樓,在幽州城內,這樣的酒肆比比皆是,而且這個地段也不是太好,顯得有點偏僻,所以酒肆的生意似乎也不太好,早早便打烊了。
這時,酒肆門開了,一名夥計走了出來,後面跟着一箇中年男子,看打扮,像是這家酒肆的掌櫃。
“掌櫃,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當心點,好好照顧你娘,明天過來不了,後天來也行。”
“我儘量明天來!”
夥計攏了攏身上的羊皮襖,便告辭走了,酒肆掌櫃剛要回去,黑暗中,一個瘦高的影子卻閃身出來。
“是誰?”掌櫃一驚。
“是我!”
酒肆掌櫃向左右看看,迅速將黑瘦男子拉進了酒肆,光線下,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皮膚黝黑,目光炯炯有神,兩隻胳膊很長,顯得十分有力。
此人叫羅善文,是北隋內衛軍派到幽州的一名探子,而酒肆掌櫃也是北隋軍的探子,姓張,開這家酒肆爲掩護,他們已經在幽州呆兩年,蒐集的大量的情報。
“有什麼收穫嗎?”張掌櫃問道,他是負責傳遞情報,他知道羅善文這麼晚,必然是有重要情報。
“有一個重要情報!”
羅善文點點頭“我們今天在總管府門前蹲點,發現了竇建德的軍師宋正本到來,他進了羅藝的府宅後,便一直沒有出來。”
“看清楚了嗎,確實是宋正本?”
羅善文肯定地點頭道:“我能確定,就是宋正本,這個情報很重要,我希望能儘快送走。”
“好!明天城門一開,我就出城放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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