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八月十六,也是中秋休朝日,和正常的休朝日一樣,大臣們都留在江都城各自的府中,而不用一早來江都宮上朝,江都宮位於江都城西南二十里處,楊廣命官府修建了一條寬敞平坦的馳道直通城內,使大臣們每天上朝時間只須半個時辰便可趕到。
今天雖然是休朝日,但並不是每個大臣都可以休息,一些重要部寺也需要有當值的官員,相國也需要留一人守在宮內。
昨天中秋是虞世基當值,今天八月十六便輪到了裴蘊,恰好今天裴蘊有點感恙,他一直休息到中午過後才起身前往江都宮。
其實大臣們上朝已沒有任何意義了,天下各地的奏摺已經很難送到江都,每一份奏摺到來都要花費很大力氣,有時幾天纔會有一份奏摺送來,但洛陽也會時不時有飛鷹送來一些情報,不過這些情報大多是軍情,大臣們每天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聚在一起詢問昨天京城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前天楊元慶送來了一份奏摺,裴蘊也看到了副本,楊元慶已率軍攻克了太原城,這個情報對裴蘊來說有着重大的意義,他知道自己該離開江都了。
裴蘊秘密聯繫了十幾名心腹官員,船隻也已安排好,現在就等着離去的時機。
裴蘊坐在馬車裡考慮着自己的前途,他心裡很清楚,代王楊倓在楊元慶手中,楊元慶必然會立楊倓爲帝,那麼按照資歷和影響力,自己也應能入相,如果考慮裴家的地位,自己的相位還要排在前面纔對。
裴蘊正沉思時,馬車忽然停了,傳來車伕的聲音,“老爺,前面的橋斷了。”
裴蘊有些奇怪,前面江陽河上的橋是去年才新修,怎麼會斷了?他探頭向外望去,果然見橋已經斷了,這座橋長五丈,是前往江都宮的必經之路,橋居然斷了,那去江都宮可怎麼辦?裴蘊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相國,要不我們走薑黃道吧!”一名隨從建議道。
薑黃道是江都宮南面的小道,道路狹窄,崎嶇不平,裴蘊坐馬車走過一次,差點沒把他顛死,路途不平也就罷了,問題是還要先退回江都城,然後再從南面繞三十里過去,這就是四十里的路程,估計到了江都宮,天也快黑了。
裴蘊不高興地一擺手,“回城去!”
去江都宮也沒什麼事,他不想再去了,他打算回城去找司馬德戡派人搭建浮橋,否則明天官員們就無法上朝了。
裴蘊的馬車調頭向江都城而去,只走了不到兩裡,前方有幾人騎馬疾奔而至,前面一人頭戴烏紗帽,身着綠袍,不停抽打馬匹加速,後面跟着幾名衙役。
“張縣令!”裴蘊忽然認出此人,是江陽縣縣令張惠紹,連忙大喊。
張惠紹勒住了繮繩,他見是裴蘊,立刻大喜道:“原來裴相國在這裡,我有緊急情況要向聖上稟報。”
裴蘊見他表情焦急,心裡疑惑,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啓稟裴相國,司馬德戡的兩萬軍今天上午消失了,而本應該駐紮在江都宮的一萬軍卻出現在江陽縣城外,一般這種調動都會告之縣衙,但今天卻沒有任何通知,卑職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便想去江都宮稟報。”
裴蘊眉頭一皺,這是怎麼回事?江都宮的駐軍居然被調去江陽縣了,那麼江都宮誰來鎮守?
裴蘊又回頭看了一眼,聯想到新建的橋居然斷了,他的心中開始有一種不安,一個大膽而恐怖的想法跳入他的腦海,難道是.....
“張縣令,前面江陽橋已經斷了,我過不去,只得調頭。”
張惠紹大吃一驚,連聲道:“怎麼會,那是卑職修的新橋,非常堅固結實,百年一遇的大水也衝不毀它,怎麼會斷了,除非是有人刻意破壞。”
兩人對望一眼,一下子都明白了,一般人還破壞不了,只能是軍隊。
裴蘊當即下令,“立刻去北大營!”
.......
江都城由兩個縣組成,北面叫江都縣,南面叫江陽縣,北大營就位於江都縣北面,有兩萬駐軍,由右屯衛將軍陳棱率領,南大營則位於江陽縣南面,也有兩萬駐軍,由虎賁郎將司馬德戡率領。
現在出現的異常就是南大營的兩萬駐軍消失了,而江都宮的一萬駐軍卻出現在南大營以南。
裴蘊立刻猜到了這裡面的玄機,一定是司馬德戡率領南大營的兩萬軍隊接管了江都的防衛。
這是一個極爲嚴重的事件,一旦司馬德戡有異心,那麼聖上就會有生命危險,裴蘊心急如焚,向北大營疾奔,儘管他已經決定離去,可他畢竟是臣子,他不希望楊廣有生命危險,作爲臣子,他要盡一切可能救聖上的性命。
裴蘊也顧不上顛簸難受,命馬車伕不斷加快速度,半個時辰後,終於趕到了北大營。
他們在大營外停下等候,裴蘊下了馬車,揹着手來回踱步,他在考慮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聽說昨晚宇文成都被停了職,是因爲蕭銑給他寫信,可現在再回過來看這件事,很明顯是一個陰謀,對方利用了宇文成都和蕭銑的關係。
裴蘊正思考着,一名校尉從大營內奔了出來,躬身施禮,“裴相國,陳將軍請你進去。”
校尉又對張惠紹道:“將軍也請張縣令一併進去。”
裴蘊和張惠紹跟着校尉向大帳走去,一邊走校尉一邊解釋,“昨晚中秋夜,將軍賞月結果感恙了,現在還躺在榻上起不來,不能親自來迎接裴相國,請相國見諒!”
“不妨,我找你們將軍有緊急大事。”
裴蘊也想到自己感恙還沒有好,卻四處奔跑,不能躺下休息,他不由嘆了口氣。
“前面就是了!”
校尉指着前面一頂營帳笑道,只見營帳前站滿了士兵,戒備森嚴。
“裴相國請進,陳將軍就在裡面等候。”
裴蘊和張惠紹走進了大帳,頓時愣住了,營帳內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裴蘊忽然反應過來,轉身便向外衝去,幾支長矛頂住了他的前胸。
.........
就在裴蘊被軟禁在軍營的同一時刻,江都城的城門關閉了,一隊隊士兵在城內奔跑,他們藉口抓捕瓦崗軍奸細,衝進許多重臣的府邸,裴世基、蕭矩、袁充等大臣紛紛被抓捕,將他們集中監禁,而數十名住在城內的皇族也一併被抓捕,送進了軍營。
軍隊隨即實行了戒嚴,不準任何人走出家門,江都城內人心惶惶,彷彿一場大災難即將來臨。
........
江都宮依然十分安靜,絲毫感受不到江都城的劇變,江都的守衛共有三層,最外面是一萬驍果內衛,他們駐紮在宮城外,不能進入宮內。
中間一層是普通侍衛,也是驍果衛,約兩千人,由虎牙郎將趙行樞和鷹揚郎將孟秉率領,他們駐防江都宮外宮城,也就是大殿及朝房等地。
而內宮則由一千名殿內宿衛把守,護衛着楊廣的內宮,他們又被稱爲給使,都是從勇猛善戰的驍果中挑選出了精銳,享受最優厚的待遇,甚至還能娶宮女爲妻。
這一千精銳宿衛平時分爲兩班當值,白天和夜裡各一班,守住玄武門和通向內宮的各處宮門,他們也不能進入皇帝和妃子的寢宮,但今天一大早李忠良傳聖上旨意,中秋節全體放假,準他們去江都城遊玩喝酒,宿衛們紛紛離開了江都宮,去了江都城內,使得留守內宮的宿衛不足兩百人。
楊廣的御書房有兩處,一處在外面的隱龍殿內,這是他平時處理朝務之處,而另一處御書房則在內宮的麒麟閣內,一般在晚上或者休假日,他會在這裡處理朝務。
今天是中秋假日,楊廣便在麒麟閣御書房內處理朝務,因爲事情不多,他也是下午纔來,一般要到晚上纔會回寢宮。
內宮裡很安靜,偶然會有一名宦官和宮女匆匆走過,此時正是下午時分,內宮裡更是一片寂靜,要到黃昏晚膳時纔會稍微熱鬧一點。
這時,小宮女玉兒匆匆跑進丹陽公主的寢宮,在寢宮的院子裡,楊芳馨正穿着盔甲練劍,這幾天她心血來潮,總夢想着自己能成爲一名女將軍,上陣殺敵,而且她現在身着盔甲,手執寶劍,她已經找到了當女將軍的感覺,就只差騎馬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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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玉兒氣喘吁吁跑進院子。
楊芳馨停住劍,焦急問道:“找到馬匹了嗎?”
玉兒重重點頭,“找到了,沈大哥送公主一匹好馬,但馬匹在宮外,進不來。”
楊芳馨一下子泄了氣,馬匹進不來又有什麼用?
玉兒笑嘻嘻在楊芳馨耳邊低語幾句,楊芳馨一陣驚喜,“真的嗎?”
“真的,水仙門沒有宿衛把守,外面把守水定門的侍衛就是沈大哥的手下,我們可以坐船出去,沈大哥就在外面等我們,我們騎一圈馬就回來,不會被人發現。”
楊芳馨心中怦怦跳了起來,她畢竟年少貪玩,一心想出去騎馬,她終於受不了騎馬的誘惑,又叫了一名心腹侍女,三人在御河上了一艘小船,偷偷向外劃去。
從御河出去要經過兩道水門,一道是內宮水仙門,應該有八名宿衛把守兩邊,但他們放了假,鎖上水門便離宮了,沈光的一名心腹泅水過來,打開了水仙門,小船便順利地劃出了水仙門。
水仙門外數十步便是外宮的水定門,兩座水門之間是一條夾道,這裡也是整個外宮最狹窄之處,水定門有二十幾名侍衛把守,爲首校尉宋飛羽正是沈光的人。
水定門內便是江都宮的內碼頭,從這裡可以直接坐船到運河,此時,一艘畫舫便停在碼頭上。
楊芳馨畢竟是公主,她也知道不能真的出宮,便笑問道:“馬匹在哪裡,我就在這邊騎幾圈便可以了。”
“公主請上岸,馬匹就在那裡。”
宋飛羽笑着向前方一指,不遠處的一株柳樹上果然拴了一匹白馬,顯得十分溫順,楊芳馨大喜,跳上岸便向馬匹走去。
就在這時,宋飛羽忽然發動,一掌劈在楊芳馨耳後,楊芳馨軟軟倒在地上,玉兒和另外一名宮女也被打暈,衆人一起動手,將她們嘴堵住,塞進了布袋,迅速扛上畫舫。
竹竿一撐,水波盪漾,畫舫搖晃着啓動了,駛出了水定門,向遠處河道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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