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使唐團共由十八人組成,主使便是副相默延卓,楊元慶在深思熟慮後,最終決定除掉這支使團,這其實是冒着極大的政治風險,突厥遲早就會知道是隋軍下手,這必然會成爲突厥進攻隋軍的絕佳藉口,這一點楊元慶心知肚明。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關鍵是利大還是弊大,只要有百分之五十一的利,那就是利大於弊,就可以考慮執行,除去突厥使團,在短時間內是對隋朝有利,一方面它可以製造突厥和唐朝之間的猜疑,破壞突厥和唐朝之間結盟攻隋。
另一方面這件事可以拖延時間,長安和突厥牙帳之間路途遙遠,來回一趟要數月時間,至少要跑兩趟才能消除誤會,揭開真相,這樣就半年時間過去了,這就給隋朝贏得了極其寶貴的半年時間,所以楊元慶寧可給突厥一個政治藉口,也要搶佔先機,贏得時間。
此時突厥使團正在十幾裡之外不緊不慢地趕路,他們從長安過來,已經走了十天,一路極爲順利,沿途官府都有接待,照顧周到,美酒佳餚,令他們深刻體會到了尊貴客人的含義。
不過過了黃河後,他們就需要走兩天的野路,才能抵達下一個人口密集處,武威郡涼州城,從黃河邊一路過來,路上人煙稀少,擡頭是高山入雲,低頭是戈壁和草原,剛開始有心胸開闊之感,可走多了,就變得極度無聊起來。
一行人悶聲無語地在官道上趕路。默延卓時不時擡頭打量兩邊的風景,他肚子有點餓了,想找個地方吃午飯,可附近似乎沒有河流溪水。
“大相!”
一名隨從用突厥語道:“這一帶我們過來時好像經過,我記得前面有座山坳,出了山坳就有一條河流,水很清澈。”
一句話提醒了默延卓。他也想起來了,附近確實有一條河流,很淺很清澈的河流。他搭手簾向官道北方眺望,山坳已經不遠,默延卓立刻下令道:“加快速度!”
隊伍的速度加快了。片刻時間便抵達了山坳口,他們並沒有疑慮,畢竟這是大隋境內,十天的順利行軍早已麻痹了他們的警覺,他們已經把危險忘得乾乾淨淨。
隊伍直接進入了山坳口,就在他們進山坳口不久,在數十步外的一棵大樹後,露出了秦懷玉的臉龐,他奉命率五十騎兵攔截敵軍退路,秦懷玉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主管一支軍隊,儘管只有五十人。
旁邊一名旅帥卻有三十餘歲,打仗已經四五年了,經驗豐富,他察覺到了秦懷玉的緊張。便對他笑道:“小將軍不必緊張,對方只有一百餘人,能逃回來的人極少,甚至不需要小將軍動手,弟兄們就解決了。
秦懷玉挺了挺腰,他總歸要打一戰。不能這樣窩囊,“我沒有緊張,是很期待!”
旅帥笑了笑,又低聲對他道:“他們已經過去了,準備放木!”
幾棵大樹已經被砍斷,就等一聲令下,把樹木移上官道,秦懷玉精神一振,他剛要下令,旅帥卻止住了他,“再等一等!等他們走遠。”
秦懷玉剋制住了內心的激動,滿懷期望地等待時機來臨……官道穿行的這種山坳在金城郡內都是極爲常見,山坳長約三四里,兩邊是茂密的森林,由於這條路並不是絲綢之路,絲綢之路是要走會寧郡,因此官道上顯得格外冷清。
一行人向四周東張西望,初冬的寒風蕭瑟,樹葉大部分已經落盡,沒有落的樹葉大多是紅葉,色彩斑斕,層林盡染,倒也美不勝收。
但衆人的心思似乎並不在欣賞景色上,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祥之感在每個人的心中悄然升起,護衛突厥使團的唐軍校尉姓劉,他越想越不對,催馬飛奔上前,對默延卓拱手道:“我們有五名前哨,按理,他們發現河流就應該返回,可現在離河流不到兩裡,他們卻人影皆無,這有點不對勁!”
默延卓眉頭一皺,“會不會他們在河邊等我們?”
“不可能!就算等,也應該三人等,兩人回,不會五個人都等在河邊。”
默延卓也覺得有道理,他心中有些不安起來,向四周張望,就在這時,‘咻!’一聲響從樹林裡傳出,這是鳴鏑的響聲,一支弩箭如閃電般射至,默延卓躲閃不及,‘噗!’弩箭正射中他的咽喉,默延卓一聲悶叫,翻身落馬。
鳴鏑便是信號,官道兩邊頓時;亂箭齊發,箭力強勁,射向突厥隨從和護衛唐軍,官道上頓時響起一片慘叫聲,第一輪兩百多支弩箭使五十餘人落馬,官道上的唐軍和突厥隨從頓時一片大亂,他們嚇得魂飛魄散,數十名騎兵調頭便逃。
這時第二輪箭射出,弩箭精準而力道強勁,又有三十餘人落馬,僅僅兩輪箭,官道上的一百多人便死傷大半,滿地都是死傷的人和戰馬,剩下了四十餘人四散奔逃。
隋軍沒有射出第三輪箭,喊殺聲震天,馬紹率領兩百餘隋軍騎兵從樹林中殺出,十幾名慌不擇路,企圖逃上山的唐軍騎兵正好遭遇了殺出的隋騎,被長矛刺翻在地。
隋軍的任務不僅射伏擊這支隊伍,而且不準一人逃脫,他們撒開了一張大網,包圍攔截,箭射逃跑的唐軍,他們不接受投降,所有敵軍一概殺死。。。。。。
秦懷玉已經率人用樹木堵死了山谷退路,他留十名士兵守谷口,自己則率四十名騎兵從後面包抄,這些都是他從兵書上學到的東西,不可傾兵而出,須留兵守險要。
秦懷玉一馬當先,帶領士兵們一路搜索,這時,只聽對面傳來馬蹄聲,一名突厥隨從騎馬向這邊飛奔而來,他身披兩箭,渾身是血,後面有五六名隋兵追趕。
秦懷玉大吼一聲,縱馬衝上,猛地一槊向對方刺去,可就在槊尖即將刺中對方的一剎那,他竟閉上了眼睛,這是第一次殺人,他無法面對血腥的那一刻,槊尖刺穿了突厥人的胸膛,突厥隨從當即斃命,鮮血飛濺了秦懷玉一臉,他足足呆愣了半晌,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突厥隨從……伊吾郡,一支由十幾萬人組成隊伍正浩浩向東撤離,隊伍中有近七成是漢人,這些漢人絕大部分都是大業年間從中原遷到伊吾郡的失地者,也有在中原犯罪,全家被髮配伊吾的流放者,還有不少不願意被突厥人征服的烏孫人,他們也是全家南遷,有數萬人之多。
他們在伊吾郡安下新家,但此刻,他們不得不放棄新家,向敦煌郡撤離,楊元慶下達了命令,暫時放棄伊吾郡,遷回敦煌,這是一次戰略撤退,西突厥的十萬大軍以屯兵伊吾郡以西,對東方虎視眈眈。
伊吾郡號稱西域十字道,向東經星星峽可進入河西走廊,向東北越過折羅漫山,進入漠北大草原,向南經伊吾道進入天山以南,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
但爲了促使東西突厥火併,隋軍最終決定暫時放棄伊吾郡,等天下統一後,再奪回伊吾。
男人們趕着一輛輛馬車,滿載着老人、孩子和各種物品在大路上緩緩東行,女人則騎在馬上,緊跟着家人,衆人不斷地回頭西望,目光裡充滿了對家園的留戀。
在外圍,六千隋軍騎兵護衛着十幾萬人東撤,他們以百人爲一隊,披甲戴盔,手執長矛戰刀,目光十分警惕,在一座小山丘上,蘇定方在數十親兵的簇擁下,目光復雜地注視着浩浩蕩蕩的隊伍。
放棄伊吾郡是楊元慶的命令,由他來執行,蘇定方的心中萬分不情願,對他來說,這不叫戰略撤退,這就是敗退,不管是什麼原因,面對十萬西突厥大軍的虎視眈眈,他們沒有迎戰,而是撤離了。
這個撤軍的事實使蘇定方心中充滿了屈辱,他唯有沉默來應對,這時,有士兵指着西面奔來的幾匹馬,“將軍,王太守來了!”
片刻,幾匹戰馬衝上小丘,馬上爲首之人年約三十歲出頭,皮膚黝黑,長得文質彬彬,他便是伊吾郡太守王邯鄲,原是敦煌縣縣令,去年被提升爲伊吾郡太守。
“蘇將軍,大夥兒走得這麼慢,會不會被突厥軍隊追擊?”王太守眼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蘇定方搖了搖頭,“射匱暫時沒有和我們開戰的打算,我們是主動撤離,他沒有必要再樹新敵,畢竟他的頭號敵人是東方突厥,說不定還可以和我們戰略合作,共同對付漠北突厥。”
“蘇將軍覺得我們和西突厥有合作的可能嗎?”王太守又問道。
蘇定方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殿下告訴過我,至少在西突厥眼中,我們和他們沒有利益衝突,而漠北突厥是我們雙方共同的敵人,有共同的敵人,我們就有合作的機會,從達頭時代開始,重返漠北就是西突厥的夢想,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他們的故鄉之夢從來就沒有消失,而我們隋朝不會北佔漠北,這就是我們雙方合作的基礎。”
說到這裡,蘇定方目光向東望去,眼中若有所思,“我估計殿下派往西突厥的使者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