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玉的眼眸微沉。
蘇南星一雙眼眸黝黑深沉,目光投在林雪茶的面頰上,隱隱間,深情無限。
“江山本爲她而爭。皇祖母若是想要,便拿去罷。”
太后這回也不知該說什麼好,蘇南星爲了個女人,連容家江山都可以不要。
她忍住心底藤升上來的怒意,怒瞪着蘇南星,從牙縫裡擠出字眼來。
“好,好,好。哀家知道,你自幼聰明過人,學富五車,哀家要奪了你的江山,你是可以無所謂,但哀家卻不能不防你。丫頭哀家可以還給你,你只要自毀雙目,自斷雙臂,斷去成爲新帝的標準,哀家立即就把丫頭還你,絕不虛言。”
林雪茶眼角的淚流的更快更急。
她很想說不要,可是怎麼張口都發不了聲音。
她很想搖頭,可是她卻怎麼都動不了。
她看不見蘇南星是什麼表情,現在又在做些什麼。
她不要他斷臂救她,那都是太后自己設的局,不論如何,他都救不了她的。
然而在一片死寂中,林雪茶只聽到了一個好字。
毫不遲疑,鏗鏘有力。
心,驀然崩塌。
林雪茶的心揪成螺絲般,抽着疼。
男人就像是有感覺,這會是最後一次,和她相見,他低沉着嗓音,輕輕的和她說。
“雪茶。便是本王自戳雙目而殘,斷臂自毀,本王也絕對會報你平安。”
雪茶。
曾有過許多念頭,在斷崖下,在錦繡山莊,在不久前。
我只想和你,成爲一名平凡的夫妻。
我白日裡在外謀生,你白日裡等我回來用膳,你笑,我也笑,苦樂交織。
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也許會吵吵鬧鬧,不得安寧,卻也不想在皇宮之中步步爲營,逐漸老謀深算,逐漸殘忍血腥,逐漸讓你不喜。
你總說,報完大仇便金盆洗手相夫教子,什麼事情都不想攤上,只想痛痛快快的與我比翼雙飛,與世隔絕,可你卻還是因我而傷,因我而毀。
恍惚間記起,很多人都曾說過,我不該娶你爲妃,如果沒有強硬的後臺,護你平安,我便不該讓你一樣愛上我,可我壞,只想讓你在我的身邊一輩子。
曾說過,不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有傷你性命的機會,我說到還是會做到。
一身殺戮,換你一世安寧。
雪茶,我若是看不見了,也再也抱不了你了,我允許你轉身,投入別人的懷抱。如果那人待你好,比我待你還要好,比我更加愛你,願意爲你做任何事情,我會,允許。
儘管,你嫁給別人,是我這輩子,最無法接受的事情。可若你幸福,我接受。
……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你想要的,我不曾給過你,我不求來生,只在乎今世。
若愛你,若我們都還能活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我會一直牽着你的手。
紅繩依然不斷,我們始終一起。
“雪茶,”他說,“我愛你。”
在一起半年多的時間,他從未說過那三個字。
可一旦說了,卻是在永別的時候。
林雪茶的淚點崩塌,她張着嘴巴,無聲的迴應了一句。
我也愛你。
一直愛你。
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我都愛你。
男人提着劍,置在那雙幽深的眼瞳跟前。
那漆黑的眸色之中,倒映的全都是那個淚流滿面的小女人,他的眼裡只有她,只會有她。
緩緩閉上眼,他的手腕一動。
聽竹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傳入耳中,林雪茶的喉間倏地一甜,血腥的味道涌入喉間,心尖上疼的她呼吸困難,眼前一黑,她瞬間暈了過去。
不省人事。
……
不問皇權生死定奪
血濺白衣千軍搏
卿若願
繁華盡棄布衣着
……
…………
天色陰沉沉的,到處都是暗色的一片,唯有那刺目的閃電和昏黃的琉璃青燈影影綽綽,大雨傾盆的,像是要把帝京給整個沖刷淹沒。
氣溫急轉直下,將近天亮的時候,驀然就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墜落地面,悄無聲息。
皇宮已然恢復了昔日的井然有序,大雨沖刷過後的皇宮,血色早已湮滅不見。
忽然,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在天際炸響,閃電再一次劃破天際,躺在牀上的男人猛地被驚醒。
他倏地睜開眼眸,眸中閃過一抹慌亂和幽深,眸光一掃,他下意識的往房中看去。
沒有林雪茶的身影,他顧不上其他,也顧不上屋中的陳設不同九王府,掀開了牀褥便要下榻。
屋外有人聽見動靜,立即推開,房門進來。
那人上前趕忙制止了男人的動作。
“主子,你傷勢未愈,手上切莫用力。”
男人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是五王蘇安刺的。
因爲當時情況緊急,五王蘇安無心顧忌手中的力道,一心想制止男人手中的動作,故而失了水準。
誰料他的劍剛刺傷男人的手腕,太后身旁的嬤嬤,就已經把男人擊暈,白白害的男人,多受了皮肉之苦。
男人的手腕處纏着白色的紗布,他看向千霧,漆黑的深眸之中,有一絲不容直視的冷厲。
“王妃呢,她在哪?”
千霧面上的神色,明顯有些微的變化,
“皇后娘娘,應該還在太皇太后的手裡。太皇太后讓屬下傳話主子,說是等主子醒來之後,立即着手登基大典,其他的,主子不必多加理會。”
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
登基大典?
蘇南星的面色有一瞬間的詫異,掃視了一眼周遭,赫然就是皇帝專用的御書房。
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眸驟然眯起,緊抿着脣,他冷聲問。
“她是什麼意思,逗本王玩?”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太后。
千霧看着男人,剛要說些什麼,房門外便傳出一道道恭敬的行禮聲。
緊接着,太后的身影現了出來,她走進御書房,千霧拱手,正要行禮,她卻是擡起了手,示意他下去。
千霧看了蘇南星一眼,男人下顎緊繃着,卻也沒說什麼,千霧這才拱了拱手,轉身退出了御書房。
蘇南星並沒有行禮,依舊在榻上坐着,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太后,聲音完全沒有情緒。
“雪茶,在哪裡?!”
太后的眸光,在男人的臉上隨意流轉了下,隨後,她的視線停留在了男人的受傷的手腕上。
聞言,她便是清清淡淡的笑,“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好好準備登基大典,想她做什麼?”
蘇南星的面色淡漠,如同窗外的雪,冷冰萬分。
“你若是不把她交還於本王,本王要是做出些什麼,不該做出的事情來,太后娘娘,可莫要追回莫及。”
太后的步子很小,她慢悠悠的走到緊閉的窗戶那邊,視線朝外看去。
“她走了。哀家拿什麼還你?”
蘇南星的眸光,剎那破碎,他騰的一聲站起,一雙大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手腕處的血色,從潔白的紗布中,蔓延開來。
“太后這是何意?”
“她與哀家說,不想留在你的身邊,想借助哀家的勢力,讓她離開帝京。”
太后緩緩的轉過身來,幽深而又閃着精明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男人。
“哀家勸過她,畢竟她有了身孕,便是哀家不想讓她留在你的身邊,可她既然有了龍嗣,那哀家就更加不能隨她意。可她跪在哀家的面前,足足半個時辰,還一直拿她的母親來求哀家,哀家無奈,只能同意。”
男人突然像是被人迎面重重捱了一拳,面色竟然忍不住泛起了白。
太后深深的嘆息,隱隱之間,卻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哀家知道,你十分鐘情與她,那孩子亦很愛你。然後哀家便設了局,讓你獨自前來,以你之身,換她周全。你果然沒點出息,哀家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連自己的眼睛和雙手都可以不要,你……你那麼喜歡她,可丫頭,感動之餘,卻依然執意要走。她說不能對不住她的孃親,哀家拿她沒辦法,只能遣人連夜送她出宮,讓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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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蘇南星擡眸回視着太后,“她說了,她已經選擇了留下,就不可能會再離開。你休要騙本王,她到底在哪裡,本王要見她。”
“你質疑哀家?”
太后不慌不忙的反問,她凝視着男人的面蘇,從容不迫的道。
“哀家對丫頭的寵愛,你不是沒見過。哀家若不是知道,你不可能會做傷她心的事情,否則,她這一次說要走,哀家鐵定重重罰你。
騙你?哀家有什麼動機要騙你,又作何要騙你?她肚子裡還有我們皇室的血脈,哀家便是有理由,亦不會輕易放她走。你素來聰明,又精通人心,難道還不能看出來,那是她自己選擇離開的麼?!”
是麼。
是她自己選擇的離開
可,縱使她雙眼無神,他也能從她的身上,感覺到她的痛。
她很痛,捨不得他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知道的,他能感覺到的,可爲什麼?
會是她想要走?
男人明顯不信,或者說,他根本不願相信。
太后的面上轉瞬凝過一抹狠戾之色,只是男人現在無心注意她的神色,自然也便沒有瞧見,她的異常之處。
“老九,你別忘了,她可不止一次說過,她要離開你的話!”
男人的面容驀然又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