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許是不知道,但她卻是清楚明白的。
蘇南星之所以看起來,比六年前要精神許多,那是因爲,他已經把體內的毒素,用內力盡數逼了出來,但卻遭到了內力的反噬。
如今內力大傷,千霧曾說,他這半年內,都不能動用內力,否則,傷勢會更加嚴重。
有些話,到底是沒有說出口,百里連兒還是忍不住擔憂,“我想出宮一趟,不論如何,還是要和千霧說清楚的。”
五王蘇安也隨她,並沒有說什麼阻攔的話,“要本王幫你麼?”
百里連兒搖了搖頭,面上依然一片冷肅。
“不用,今晚我便放出消息去,明日我就利用輿,論,求皇后放我出宮。”
聽言,五王蘇安嗤笑一聲,“難怪初然老說你居心叵測,你這女人,若真想算計誰,或者想達到什麼目的,還真是張口就來一個陰謀詭計。”
百里連兒瞪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風涼話?!”
五王蘇安輕浮的挑了挑脣角,對她的斥責無動於衷。
“不過,本王得提醒你一句,此次父皇派遣調查此案的,不僅有太子,還有初然,你覺得,就說這件事,他們能調查出什麼來麼?”
百里連兒愣了愣,沒能明白他的意思。
五王蘇安的面上依舊掛着涼涼的笑,“本王的意思是,你的初然,可能要忍不住,愧疚於大難不死回來的林雪茶。愛情,姿態萬千,本王見過的,不少人就是由愧疚,而喜歡上另一個人的。你,可懂?”
李初然,可能找得到蘇南星和林雪茶落崖的位置,但註定是找不定兇手的。
這是天子做的壞事,任他李初然再機智,也無法查出這幕後人究竟是誰。
可,這不是李初然想要的。
他是正義的。
所以他選擇做了正直的官員,選擇陪同大理寺卿,一起辦案。
爲民者,如果一直查不到作案的兇手是誰,那,爲民者,必定會無限的愧對與受害者。
百里連兒臉上的表情,慢慢的僵住,然後,再慢慢的斂下。
她的脣角翕動,眼睫抖了又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
百里連兒如願出宮,先是去了九王府,跟千霧言明瞭情況,讓他可以順着崖底那邊,一直追查過去。
至於崖底的方向,是向上還是向下,就得靠他自己判定了。
五王蘇安的話,一直迴盪在耳邊。
她戴着斗笠,緩緩走到李府門前,望着那高高掛着的門匾,她卻是站在原地,一直都不曾動過。
她在猶豫,究竟,要不要,進去……?
大觀音寺上,他都說了,喜歡林雪茶.
那麼……
她現在去,還有意義麼?
手指緊緊的攥着,她死死的咬着脣,最終,還是敵不過自己心底的想法,掀了斗笠,邁步走上了,李府的階梯。
李府中。
李丞相面沉如水,“此事你定要小心處理好了,皇上說了,不想讓太子覺察出來,是我們暗中透露的消息。”
說完,他卻是頓了頓,隨後沉沉的嘆了口氣,“看皇上的樣子,似乎,是想讓玥兮郡主,成爲璟然王妃……”
李初然面如冠玉,俊美清雅的臉上一片淡色。
“父親,想要初然如何?”
李丞相看了他一眼。
他站起了身子,往鏤花窗那邊走去,他冒着精光的雙眼裡,泛着一絲暗色,似是無奈,更多的卻像是惆悵。
他嘆謂道,“爲父欠冷華蘭的,不需要你去償還,當年她被毒殺一事,我沒能及時出手相助,的確是對不住她與我之間的情分。玥兮郡主,不適合參與這場宮中殘忍的遊戲,加上秦貴妃的事情,她就更不能嫁與殿下了。日後,她若是發現了真相,恐怕會與殿下,生生成爲怨偶。你若願意幫爲父,就儘量別讓他們靠近,若是不願意,爲父也不會強求與你。”
李初然眼睫微動,他低斂着眉目,卻是沒有開口說話。
李丞相轉過身子,定定的望着李初然。
“爲父知道,你已經和玥兮郡主碰過面,還與她暗中約好,要在七月初七那日,一起出去賞燈遊玩,你且看她的性子如何,若是覺得和你能走到一起,你便放手去爭取,不過,華蘭的孩子,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你就莫要再惦記,皇后身邊的那個姑娘了。”
他看着李初然依舊默不作聲,面上憂神更是明顯。
“爲父知道,你自幼便行的端,坐得正,極少插手過其他人的事情,但爲父也是知道的,當年大理寺卿求娶百里姑娘,百里姑娘被皇后賞了一掌,你心疼了,所以沒過一段時間,你便在皇上面前,指責了大理寺卿,害的他被遠放通州,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她心思不正,你若是越陷越深,遲早會把自己的命給丟出去。”
李初然眸色不變,揹着光的臉上忽明忽暗,喜怒難辨。
“當初,是大理寺卿做的不對,初然這纔在聖上面前,當面指責與他,與她無關。”
李丞相對他這般行事甚是不滿,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
還是個這麼有出息的兒子,他也就皺了下眉頭,批評道。
“那你也不能當面指責,你這不僅是在聖上面前打了他的臉,你還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讓他下不來臺面,讓他難堪,你……”
見李初然一副我沒錯的樣子,李丞相氣不打一處來,只是做了宰相的人,氣度大抵是比常人好些。
“好了,過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起了。他倪了一眼李初然,你娘說了,她可不喜歡百里姑娘,你娘無慾無求,平素也是寵着你們兄妹二人,她不管你娶誰,總之,凡是心思不當以及心計深沉的女子,她絕對不會允許她們,入李府大門。你自己看着辦罷。”
言罷,他便邁步要離去,李初然站在圓木桌子旁邊,眼眸微擡,在李丞相即將要走出房門的那一刻,他面無表情的道。
“父親,初然輕,薄了她。”
李丞相的腳步頓時滯住。
他倏地轉身,一個回眸凝向李初然,滿臉的震驚。
“你,說什麼?!”
李初然看着他,眸色極爲淡涼,“是初然主動的。初然毀了她的清譽,便該負起責任。”
李丞相眉頭皺的緊緊。
他朝李初然走了過來,盯着李初然那雙幽深的眼眸,問。
“你對她……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讓聖上失望?”
李初然的聲音冷靜而鎮定,“如果她願意嫁與初然,初然會娶她,如果她不願意甚至推辭,初然不會強求。”
他看着李丞相滿是皺痕的面蘇,掀起衣袍雙膝一曲跪了下去。
“父親對初然的養育之恩,初然會竭心盡力回報父親以及母親,但,只要連兒願意讓初然負責,便請父親母親,莫要爲難與她。若是她不願嫁,初然願意爲父親還恩,親自求娶玥兮郡主,絕不辜負父親,對初然的期望。”
李丞相愣在當場。
他甚少,瞧見自家孩子決絕的姿態。
李丞相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之人,能坐在丞相這個位子,說明他腹中還是有點墨水的。
他不喜歡百里連兒,最大的原因是因爲,她跟在了皇后身邊,還口口聲聲說很喜歡璟然殿下,蘇南星,到頭來卻又糾纏着他的兒子,此等心計深沉,水性楊花的女人,他真的喜歡不起來。
所以,之於李初然之求,他抿了抿脣角。
沒有回答,轉身便打開了房門,出了李府。
李初然沉靜的黑眸,染滿了悲情的苦意。
他慢慢的擡起了腦袋,眼前已是空無一人。
涼薄的脣角勾了勾,他面上自嘲的意味極是濃厚。
……
百里連兒在門外等着管家通報。
這一次管家竟然這般恪守職責,倒真教她不敢爲自己求情。
誰料,這管家還沒有等來,卻是等來了一個李丞相。
她深知李丞相不喜她,瞧見了之後頓時手足無措。
她尚未想出來,自己該是背過身子還是躲哪裡比較不會被認出來,就被跟前的人喚住了名號。
百里連兒手裡死死的攥着斗笠,對上李丞相凌厲的眼睛,勉強扯着脣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連兒見過丞相大人,大人安好。”
她的禮數週全,且一舉一動皆是優雅貴氣,但李丞相顯然不吃她這一套。
“連姑娘,我們尋個地方聊一下罷。”
百里連兒望了一眼,府內管家還沒有出來,也沒有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也便只能看着李丞相,扯着脣角點了點頭。
“好的。”
李丞相徒步走到一處酒樓。
考慮到百里連兒以及他自己的身份,他便直接在酒樓中尋了個包廂,兩人坐下私聊。
百里連兒比較害怕與父母一輩的人交談。
還是與李初然有關的長輩。
她就更是緊張與不安。
平時的機靈勁早已離家出走,現在不知被她丟到哪個爪哇國去了。
李丞相面色沉沉,他與李初然一樣,皆是嚴謹之人,但說話做事,卻是要比李初然圓滑許多。
他和百里連兒說了很多的客套話,然後還很親和的問她,喜歡吃什麼,他負責點和支付,讓她儘管開口。
百里連兒見他如此熱情,着實不好意思推辭,也便隨手點了幾樣李初然平時愛吃的菜色。
虎父無犬子,想來,兩人吃的應該也有共同點。
李丞相眸有異色,擡眸看了一眼百里連兒之後,他又說讓她嚐嚐這間酒樓的特色菜。
百里連兒不敢推辭,只能應好。
等菜需要點時間。
客套完了之後,總是要奔向正題的。
李丞相聲音淡然無波,“連姑娘覺着,吾兒初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