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雲際,殘陽如血,散發着瑰麗的妖冶,似乎印證着某種不幸。
馬車隨着黑馬,一路狂奔,最終在宿命的地方停了下來——軍營。
“來者何人!竟敢驅車直入。”馬車被守軍將士攔住,其中一個小兵扯大嗓門嚷道。
“放肆!我乃林少尉,還不放行!”林克怒斥道。
守門的一個小將認出林克,忙恭恭敬敬的答道:“原來是林少尉,敢問馬車之上是否是將軍。”
“正是將軍與王爺。”
小將聞言,面露欣喜之色:“我等已在營外守候王爺與將軍多時了。聖上有令,若王爺與將軍歸來,便即刻去主帳,有要事相商。”
聞言,車內之人沉默片刻,卻聽絕塵的聲音響起。
“王爺,正事要緊,妾身一人,無妨。”話音落地,素手掀起紫色車簾,一身穿白色皮裘大衣的少女,解開其中一匹馬的繮繩,翻身上馬,策馬而去,動作利落乾淨。
不遠之處,軍營之外,後山之旁,可見一羣將士。數名將士或跪或站,表情或哀或嚴肅。蕭何手握綠蕭,站在一堆堆起的乾柴草垛旁,身旁的阿金手上拿着一隻火把。火把之上,火光妖冶,映照着阿金的臉,落下一半的陰影。蕭何一身黑衣,靜謐儒雅,衣襬隨風搖曳,眉宇間多了點無奈,少了些許風華。
他轉頭見秦寒君下馬朝這邊跑來,臉上閃過一絲的差異,眉頭微皺,揮手朝阿金示意。
“不——”
似乎預見什麼似地,秦寒君一聲哭泣的大喊,想去阻止,阿金卻早將火把丟入乾柴草堆之中。於是,烈火隨風而起,帶着莫名的哀傷。
“不!你們怎麼可以!凊依她……她……”秦寒君早已經泣不成聲,她朝燃起的火堆撲去,沒人阻止得及,火舌舔過她的皮裘,燃了起來。
阿金見狀,手忙腳亂將皮裘解下,扔在地上用腳踩,將燃着的火撲滅。所幸阿金動作及時,秦寒君並沒燒及皮膚,可惜白色皮裘卻被燒出了個大洞。但,秦寒君卻是未曾所聞,雙目呆呆地望着那團烈火,固執地衝過去。
“君兒,死者已矣,你不要太執着了。”蕭何一把扯住她,不讓她再靠近火堆。
“公子,凊依她真的……”她看着他,一顆顆眼淚中眼角滑落,她淚流滿面的望着他,希望能從他的口中聽見一個‘不’字。
“是。”他輕輕一嘆,抓着伊人的手更緊了,眼角卻無法控制的停留在,她那裸露的白皙,白皙上滿是吻痕。
“放開我!”她看了眼他的手,看透他的意思,冰冷斥道。
“君兒!”
“放開!”
“很危險!”
“啪!”一聲很響亮的巴掌,落在了蕭何的臉上,他一怔,卻依舊固執的不肯放手。
明明沒有風,但兩人的衣袍,都起了一陣飄動。
她望着他,因爲悲傷雙眸顯得更加迷離,而他望着她,依舊風華儒雅,臉上竟會泛起一層異樣的漣漪。
他的君兒!曾經最愛他的君兒!那個從來對他溫順的君兒,居然動手打他了!原來,當心分開太久,情是會變的。呵!真不愧是情聖吶!三少!他的君兒,已經完完全全,不再屬於他了。
“公子醫術盡得姑姑真傳,凊依又怎麼會死!”當時,黃酮傷勢嚴重,一劍穿心,危在旦夕,他卻能輕鬆的將她救起。如此了得的醫術,凊依怎會死!
“你不信我。”她居然會不信他!
“回答我!”
“君美人,這事不怪蕭大美人!我們趕到時,凊依姑娘已經被亂刀砍到血肉模糊,能夠撐到聽聞你安然的訊息,已經是奇蹟了。”一直沉默的阿金開口說道。
“血肉模糊?”秦寒君聽到自己有一種幾不可聞的悲涼腔調說道,有着止不住的顫抖。
“是。”阿金覺得自己回答竟是如此殘忍。
就因爲怕她會這樣,所以蕭何才決定瞞着她,將凊依的屍身火化。君美人有懼血癥,加上幼年患有心疾,又與凊依感情甚篤。如今凊依死於非命,她定會悲痛欲絕,若是再見到凊依慘死的樣子,蕭何怕她會熬不住,定會引發心疾。
“她……是怎麼……死的。”凊依的輕功甚好,就算不能救人,起碼也能自保,怎麼會死的如此的……
“君美人,你現在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我看還是……”
“說!”秦寒君甩開蕭何的手,瞪着阿金說道。
阿金一愣,她從未見過秦寒君如此失態的時候,一下子呆住,沒能反應過來。蕭何見狀,輕輕一嘆,他的君兒原來是會失控的啊!
“不要爲難金姑娘了,我告訴你。”
原來,當日秦寒君與成信雖然成功雪埋偷襲人馬,但敵人狡猾,居然在山下設下埋伏。當時人馬已經不多,林克與七成的將士留下來退敵,拖延時間,由凊依帶着餘下將士掩護公主撤退。本來以凊依的膽識,與林克互相配合,定可護公主周全,安然而退,不料途中橫生變故。
“什麼!凊依她們又折返回去!”秦寒君幾乎不敢相信,一向聰慧的凊依,居然會做出如此草率之事。
“是。因爲,她們在逃跑途中接到一封信,公主貼身伺婢紅奴的求救信。”
“所以她們折返了?!”
“是。不料紅奴乃敵方奸細,她們中伏,損失慘重,凊依爲救公主,這才……”
“她們爲什麼折返?”明知是計,爲何還要自投羅網,她瞭解凊依,凊依絕不是愚善之輩,怎會爲了救一人性命,而罔顧大局。
蕭何聞言,低頭沉默,秦寒君見他又做隱瞞,心中氣惱,眼眸眯起,涌起的寒冰。
“公主說‘她不能罔顧他人性命,一個人也不能少。’並以性命相要挾,凊依無奈,只好折返。”阿金伸手按住她,低聲說道。
“一個也不能少?!”秦寒君一怔,雙脣微張,隨即冷冷一笑:“一個也不能少!我倒要問問,到底公主的‘一個’到底是指誰!”說完甩開阿金的說,腳尖點地,輕躍而起,蕭何本想攔她,卻被阿金一手抓住。
“不可,蕭何公子。”阿金搖了搖頭,如此一扯,秦寒君已在數步之遙,就算蕭何有心攔她,也是無力爲之了,只能放任她離開。
“金姑娘,你可知道君兒此去是哪。”
“我知道。”
“知道,你還攔我。”
“君美人的脾氣,公子該比我更瞭解,她認定的事情,誰攔得住。”
於是,蕭何的眼神有那麼一瞬的猶豫,他低頭輕撫綠蕭,就如當日秦寒君那般,小心翼翼。
“不攔,她會受傷害。”
“攔她,受傷害的卻是公子。”
蕭何一怔,看向阿金,見她一臉真誠,黝黑的臉上,沒有昔日的俏皮,多了幾分女兒家的溫柔。連她都看出他的不捨,他真的有可憐、不堪到如此地步麼!
燃起的火焰,愈燒愈烈,風過,吹得蕭何的黑衣獵獵作響。半晌,他揚手將那把珍愛的綠蕭扔入火中。
阿金詫異:“公子這是爲何!”這可是天下一的‘冰琉璃’啊!就此毀了,多可惜!
蕭何淡淡的衝她一笑,神色依舊那麼儒雅、風華絕代。他轉身離去,只聽到他似是自言自語的朗聲念道: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哈~都說‘侯門一入深似海’,原來……蕭郎亦能成路人吶!!!罷了罷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無所可怨。你我定情之物,亦不需再留世間。”
阿金望着蕭何離去的背影,帶着淡淡的寂寞、蕭索、哀傷。
一直凝視着的雙眸,霧氣沉沉,有着濃濃化不開的情緒,只聽她自嘲一笑:“蕭郎啊蕭郎~你只道世間除了秦寒君,再無人配持有蕭家信物,所以你讓‘冰琉璃’隨情而逝。你從來就只知道向前,卻不知回頭看看。你可知,世間好女子,並不只秦寒君一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