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頭來,前面一座金碧煇煌的高樓,門前一塊匾額上,用古體字書着“滿庭芳”三個大字。
樓中,不時有絲竹管樂聲和女子的笑聲一陣陣飄了出來。
林菲箬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一家妓院門口來了,爲了行走方便,她出門時穿了一襲月白的男裝,風度翩翩的樣子,這家妓院裡的姑娘,誤以爲她是男子,竟然向她拉起客來。
林菲箬哧的一聲,笑了出來,身手在那女子的面上摸了一把,粗聲粗氣的道:“呵呵,朱公子,既然這位姑娘這麼熱情,我們還是進去坐坐吧,我請你喝花酒如何。”
朱佑樘瞪大眼睛,道:“這個……我說,張嫣,不是吧,你真的要進去,剛纔,我不過跟你開個玩笑。”
林菲箬一笑,道:“你開玩笑,我可沒開玩笑呢。”
不知爲何,身爲二十一世紀的先進女性,她竟然對這個地方很感興趣,以前,倒時常在電視裡面看到妓院裡的事情,不知道真正的妓院和電視裡面有什麼區別,她倒是很想知道了,怎麼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她一手挽着那拉客的女子,回頭向朱佑樘曖昧的一笑,道:“怎麼不走啊,古代男人,不是把喝花酒看成是一件很風雅的事情,我們進去看看,又有何妨。”
朱佑樘面色一變,結結巴巴的道:“張嫣,我們……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到這裡去的男了,都那個……這個……哎,你到這種地方去,我怎麼也不放心,要不這樣吧,只要不去這裡,你要去什麼地方,我都陪你,就是吳縣的衙門,我都陪你走一趟。”要是讓人知道,當今的皇帝,帶着末過門的皇后到這樣地方去,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不知人們會怎麼想。
林菲箬一笑,搖頭道:“還別說,除了這裡,其它地方,我還真不想去了。”
她一面說着,已然邁進了“滿庭芳”的大門。
朱佑樘無奈,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面,更不放心了。
他不放心的,到不是怕她給人佔便宜,以這個丫頭的脾氣,要是有人敢打她注意,不給她打得鼻青面腫,斷幾根骨頭就要燒香拜佛了。
他正真擔心的是,林菲箬會在這裡又看上什麼風流浪子。
畢竟,在這個年代,喝花酒確實是件高雅的事情,江南煙花,更是形勝天下,到這裡來的人,非富既貴,要不是就些風浪才子,張嫣這丫頭花心蘿蔔一個,要是一不小心,偏偏遇到李君昕那樣的風流人物,難保張嫣這丫頭不會動心,到時,豈不是麻煩了。
朱佑樘越想越是不妙,見林菲箬走進“滿庭芳”,忙跟了進去。
兩人一坐定,便有幾名紅妝素裹的女子笑迎上來,圍着兩人,大獻殷勤。
一名青衣女子,在林菲箬耳邊膩聲膩氣的道:“公子,好久沒來了,是不是把碧蓮給忘了。”那女子一面說話,一隻手還不安分的在林菲箬身上不安份的亂動,害的林菲箬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再看朱佑樘,給幾名女子圍在中間,神情尷尬,向林菲箬投來求助的目光。
林菲箬忍俊不禁,捂着肚子笑了起來,臭小子,先不是笑話我麼,看我怎麼捉弄你了。
她在身上掏出一把銀票,笑道:“這位朱公子,可是京城裡有名的富人呢,人又長得帥,家裡又有錢,把他侍候好了,重重有賞。”
她話音不落,纏着她不放的那名青衣女子,立時放開她,向朱佑樘奔去,“滿庭芳”中的其她女子,一聽見這話,也都爭先恐後的向朱佑樘奔了過去,圍住朱佑樘,勸的勸酒,揉胸的揉胸,當真是各顯神通,討朱佑樘喜歡,生怕落後了似的。
朱佑樘給大羣花枝招展的女子圍在中間,幾乎透不過氣來了,他好不容易自人羣中擠出一隻腦袋來,滿面脣印,衝林菲箬狠狠瞪眼,大聲道:“姓張的,我……我跟你沒完。”一句話還沒說完,便給一名女子的纖纖玉手給拉回人羣。
“哈哈哈。”
終於,林菲箬大笑出聲,道,“朱公子,要給我沒完,先把她們解決了再說吧。”
朱佑樘給大堆青樓女子圍在中間,滿面脣印,珠圍玉繞,竟是狼狽不堪,不時向林菲箬狠狠狠瞪眼。
林菲箬忍住笑意,轉過面去,假裝沒看見,心想,不是皇帝麼,日後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現在就讓你瞧瞧女人有多可怕,呵呵,臭小子,日後要是花心沒良心,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林菲箬一面款斟慢飲,一面欣賞滿庭芳裡的絲竹管樂聲。
一名妙齡女子,身着輕紗,長髮垂肩,坐在大廳中間款按琴絃,纖指起落間,一陣陣妙漫縹緲的琴音,自她纖細的指尖飄了出來,時而清靈明快,時而低迂纏綿,竟是讓人恍如夢中一般,不知身在何處了。
林菲箬不懂音律,但也覺得琴音動人,絲絲縷縷間都透出一股悽婉纏綿的意味,竟是情不自禁跟着音律在案上輕輕拍打起來。
她暗自感嘆,這女子琴藝高超,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紀,她有這樣一手絕活,不出名都難呢,可惜,這女子生不逢時,偏偏生在這樣一個大家都認爲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落後時代,空有一身超絕的琴技,竟然流落到了青樓中。
林菲箬嘆氣間,那女子陡然間折腰拋袖,劃出一道完美的符音,侍人們還回味在繞樑的餘音間,那女子已然收起古琴,起身款款離去。
那女子轉身離去的瞬間,林菲箬分明見到,她的眼角劃下一串清澈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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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箬見她轉入後堂,走上一座閣樓,忙跟了上去,不知爲何,她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名女子正需要人的幫助。
林菲箬來到後堂,忽然失去那女子的蹤影,尋了半天,沒見到那女子的身影,轉身正要離開,忽聽一間房中轉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媽媽,這是五千兩銀票,你收下吧,從此還我自由之身。”
林菲箬湊眼向窗中一張,果見剛纔那名撫琴女子立在房中,把一沓銀票放在案上。
案前坐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一副尖酸刻薄的市儈樣子,一看便知道是這家妓院裡的老鴇了。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案上的銀票,不冷不熱的道:“紅淚,可別忘了,當年,是我用銀子在你流落異鄉的父母手中買下你,不但給你好吃好住,還請人教你琴棋書畫,這些年,爲了你我費了多少心血啊,如今,你忘恩負義,翅膀硬了,便想飛了,哼,別做夢了。”
名叫紅淚的女子眉心一凜,道:“媽媽,雖說,當年是你在我父母手上買下我,給我吃住,不過,紅淚這些年拋頭露面,給媽媽掙下的錢,只怕早已經有過之而無不及了,媽媽就不能放紅淚一條生路,讓紅淚離開。”
“呵呵。”老鴇陰陰的笑了一聲,得意洋洋的道,“紅淚,別以爲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你一心想離開滿庭芳,不過是爲了蘇景泰那個窮小子,不是媽媽打擊你,就這個窮小子,連自己上京趕考的銀子都拿不出來,你這樣硬跟了他去,只怕日後的也不會好過,還不如留在滿庭芳,好吃好住,有什麼不好。”
“日後會怎樣,紅淚不知道,不過,此時,紅淚已經下定絕心要跟他走了,請媽媽成全。”那女子一面說着,身手把銀票向老鴇面前一推,道,“當年,媽媽用二十兩銀子買我回來,這五千兩銀票,我想,也夠紅淚給自己贖身了。”
老鴇的眸子一亮,隨即冷冷的笑了一聲,漫不經心道:“滿庭芳的當家花魁,豈是這區區五千兩銀子便可以贖身了。”老鴇說着,在那女子身上打量一翻,眼中掠過一陣貪婪的目光,笑道,“如果你真想贖身,拿十萬兩銀子給我,只要你拿得出來,媽媽我絕不說半個不字。”
“什麼?”那女子身子一震,顫聲道,“十萬兩銀子,這……你讓我上哪裡找這麼多銀子給你。”
“呵呵。”老鴇笑了一聲,道,“既然拿不出來,那麼,你就別指望離開滿庭芳了。”
老鴇說完,轉身便走,她走了幾步,似想起什麼,回過頭來,皮笑肉不笑的道:“紅淚,別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上呢,別想和蘇景泰那窮小子偷偷逃走,否則,我隨時都可以送你們兩人去見官。”說完,老鴇不再看那女子一眼,轉身便走。
林菲箬躲在窗外,越聽越生氣,原來,這個老鴇,比電視裡的老鴇可恨多了,她見那老鴇向門外走來,她挽起袖子,便想狠狠湊她一頓,給這些被她迫害過的古代女子出一口惡氣,不過,她仔細想想,這裡怎麼說也是人家的地盤,真動起手來,只怕佔不到便宜,終於,忍着一肚子的氣,打消了狠湊這老鴇一頓的念頭。
那老鴇剛走,便見一名方巾長袍的書生匆匆忙忙,直奔那女子房間,一見那女子,便迫不及待的問道:“紅淚,怎麼樣了,事情可辦好了,她同意了沒有?”
這書生眉青目秀,雖然算不上英俊,不過,言行舉止間,都透着一般溫文爾雅的書卷氣息,倒是女孩子喜歡的那種類型,難怪這個名叫紅淚的女子和老鴇鬧翻,也要跟他離開了。
林菲箬嘆了口氣,暗道,落迫書生和青樓名妓的經典愛情故事又開始上演了,剛纔看那老鴇的態度,是不肯輕易放這女子離開了,得想個法子幫她們一把才行。
林菲箬正在爲這二人想法子,忽聽那女子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媽媽她說了,除非我們拿出一萬兩銀子出來,否則就別想贖身。”
那書生驚道:“什……什麼,一萬兩銀子,我們……我們上哪裡去找這麼多銀子。”
一時,兩人都是默然無聲,相對垂淚。
林菲箬靈光一閃,已有了主意,她邁步自窗下走了出來,一面笑道,“如果兩位真心相愛,我倒是有個法子幫二位離開。”
房中兩人,見一名白衣男子忽然出現在門外,都嚇了一跳,立起身來,驚道:“你是什麼人?”
林菲箬一笑,道:“別管我是什麼人了,只要兩位跟我合作,我就可以幫兩位平安離開。”
那女子大喜道:“只要公子能幫我二人離開,這個……這個,讓紅淚做牛做馬,紅淚也心甘情願。”
林菲箬呵呵一笑,擺了擺手,笑道:“不用謝我,我就是看不憒那個老鴇這樣迫害我們女子呢。”
紅淚一愣,瞧着她奇怪道:“我們女子……”
林菲箬這才記得,自己身着男裝,她輕輕一笑,身手拿下頭上的束髮絲絛,一低頭,滿頭秀麗的長髮,如同瀑布般傾斜而下,她向紅淚呵呵一笑,道:“我和你一樣,也是女子呢。”
紅淚一愣,隨即一笑,道:“我早該看出來了,世上哪裡去找姑娘這樣俊美的男子。”
林菲箬倒不客氣,道:“那是,上哪去找自己這樣俊美的男子。”不過仔細一想,李君昕似乎就比自己扮成男裝的樣子更英俊,想到李君昕,林菲箬輕輕嘆了口氣,失敗啊,怎麼就錯過了那麼好一個機會呢。
“剛纔,姑娘說,可以幫我和蘇公子離開這裡,不知這話是真是假。”紅淚小心的問,“如果真的可以,姑娘就是紅淚的再生父母了。”
林菲箬一笑,道:“當然是真的了,我林……我張嫣什麼時候說過假話了。”
紅淚道:“可是,我的賣身契還在鴇母手中,不知姑娘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離開這裡。”
林菲箬身手掠了掠額前的長髮,笑道:“你過我,我告訴你。”
林菲箬在蘇景泰和紅淚耳邊一陣低語,道:“這主意如何。”
蘇景泰遲疑道:“這個……這個紅淚的賣身契還在鴇母手中呢,如果這樣,要是給發現了,豈不是要給送官了。”
林菲箬橫他一眼,道:“一個大男人,做事就應該當機立斷,你這樣婆婆媽媽,怎麼能做大事了。”
蘇景泰囁嚅道:“這個……我……”
林菲箬皺了皺眉頭,這個男人,做事一點也不乾脆,她不耐煩的道:“什麼這個那個的,我現在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喜不喜歡紅淚姑娘,似否願意帶着她一起離開滿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