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這根本不是問題的關鍵!”我擠擠眉心,“朋友間該是平等自由的,若是被同情或是其他感情佔據主導,那便不說純粹的友情了。我不想欠人東西,尤其是感情。”
玉凝疑惑,“嫣兒欠朱公子~感情?”
我撇嘴,無奈在她耳邊小聲說:“我悄悄告訴你哦,你可要幫我保密!”玉凝立刻搗蒜一樣對我保證。“朱佑樘這個人呢,和你一樣認死理兒。因爲他意外親了我一下,就覺得對我有多大多大責任。”
ωωω▲ тт kдn▲ ¢ Ο
“啊!?親……”
我一把捂住她喊出聲的小嘴,假意瞪了一眼,“不是說好替我保密嗎?”
玉凝委屈的看着我,跟着就是一連串的問題。我沒想到她也是個“小三八”,只好接着說:“後來就那樣了唄!我們重逢了,然後惹出一大堆麻煩。”我當然有所隱瞞,像朱佑樘被人砍的事是絕對不能說的。
玉凝應道:“嫣兒是性情中人,爲人敢作敢爲。尋常女子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決定自己的未來?”
“第一,我父母不在這兒;第二,我不認識媒妁,只能自己做主了!總不能從大街上隨便拽一個人來決定我的人生方向吧?”
玉凝扁扁嘴,“嫣兒又胡說。”
沈媽媽聽得半清不楚,剛想發問,卻聽門外有人通報,“沈媽媽,朱公子來了,您看是請他過來,還是您親去一趟?”
“老身自去,先請朱公子到雅間,好生伺候着!”沈媽媽朝門外喊去。站起身拉着我,“嫣兒快隨老身去一趟!老身的天香樓可不想被人拆了!”
“喲,沈媽媽做這行這麼久,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怎麼偏偏怕一個朱佑樘?安啦,安啦!縱使他是‘強龍’,也不敢壓您這‘地頭蛇’呀!”
“老身卻遇到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強龍’!朱公子……哎,嫣兒,你好自爲之吧!朱公子絕非常人。”
“仙兒了他不成?哈哈……”我一笑而過。
玉凝惦記我,要跟去,金蓮惦記玉凝,也要去。我想想無妨,於是四人一起往前樓去找朱佑樘。
輕輕推開房門,那略顯消瘦的熟悉身影正迎着午後燦爛的陽光,孤獨的站在半開的窗子前。聽到門聲,猛地回過頭來,欣喜若狂的看着我。我露出一個堪稱完美的微笑,柔聲說:“朱佑樘,我來了。”
“慕,張姑娘,真的是你?太好了!”朱佑樘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卻突然停在一米開外的地方,“張姑娘,你,天香樓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着他來而止步,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狠揪了一下,蹙緊了秀眉。沈媽媽見我不答腔,趕忙往前推,我踉踉蹌蹌向前兩步才站穩身子。或許女人是天生敏感的動物,我覺得沈媽媽的行爲,如釋重負,像是把一件抖摟不出去的積壓貨品千辛萬苦推銷出去;而朱佑樘的止步不前,似乎不情願接受我這件陳年舊貨。嘴邊的笑容消失了,面部表情僵硬起來。看着他一臉的有話要問,等待答案……雅間裡的空氣冷卻下來,向冰點靠近。
沈媽媽見我和朱佑樘都不言語,便再次開口,“朱公子,張小姐確實不是我樓裡的姑娘,老身昨日已和您解釋多遍了。喏,她們可以作證!”揮揮手,示意玉凝、金蓮上前爲我作證。
玉凝福身,“朱公子,玉凝昨日也向您說明了事情原委。玉凝可對天發誓,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金蓮也施禮附和,“張小姐是我家姑娘的朋友,並不是樓裡的姑娘。”
朱佑樘仍沒有做聲,我心中鬱結,明明燒起了無名火,卻感到越發寒涼。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傷,大吼一聲:“不用和他說了!他愛信不信!”轉身就往外走。
沈媽媽、玉凝、金蓮全慌了,沒見我發這麼大脾氣,不忘一起使勁兒生拉硬扯的把我往回拽。
“嫣兒,冷靜點,有話好好說!”
“是啊,嫣兒,怎麼沒開口先惱了呢?”
“張小姐,您別急着走啊!”
“放開我!不用他‘負責’,更不需要他贖身!”我一人戰三女,難免力不從心,一時脫不了身。
“他們說什麼我都不信!”朱佑樘激動的聲音穿插在四個音色各異的女聲中,倍顯突兀,四個女人也因此停下了動作。
我扭頭看向他,自嘲十足的冷笑,“既然不信,來此作甚?我是不是青樓女子有那麼重要嗎?與你何干?”
他擡起頭,明如黑曜石的雙眸深深看着我,“她們說什麼我都不信,只要你說不是,我就信!”
我鼻子一酸,眼眶跟着熱起來。一種叫做感動的情愫夾雜着許多說不清的感情,剎那間流遍我的全身,“你說什麼?”
朱佑樘慢慢走進我,“我說,只要你說不是,我就信。”時間停滯在那一刻,空氣從冷到熱瞬間升溫。我笑了,開心的笑了,愜意的笑了……原來,發自內心的微笑是如此甜美,可以融化世間一切冰封的苦厄。
他掏出一方白色手帕遞給我,我沒接,傻乎乎地問:“幹嘛?送我?”
“擦一下。”指指我左側的臉頰。
我這才發現那裡不知何時遺落下一顆晶瑩,不好意思的用衣袖隨便抹抹,拭去那顆走錯方向的水滴。心中糊塗,我是怎麼了,好好的哭個什麼?
朱佑樘見我毫不講究,無奈的笑笑。
“笑什麼!剛纔迷眼睛了,可不要瞎想哦!”我死鴨子嘴硬,堅決不承認哭過的事實。
“沒風啊?嫣兒怎麼迷眼睛了,我幫你吹吹吧!”玉凝不明所以,作勢要幫我吹。
“哎呀~沒事了啦!”我躲開小手。心中哀號,天啊,怎麼有這麼單純的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比白癡還白!
朱佑樘忍俊不禁,我警告的朝他努努嘴,他才斂住笑容,對玉凝道:“姑娘不必介意,張姑娘是天太熱,流了滴汗罷了。”
“很熱嗎?這才3月天啊。”
我無語,直翻白眼。神啊,請讓這個智商、情商,出了嚴重bug的女人從我眼前消失吧!
到底沈媽媽明白事理,拉了下玉凝,對朱佑樘道:“朱公子,老身等先行告退,您和嫣兒好好聊聊。”
玉凝也反應過來,向朱佑樘匆匆施禮,帶着金蓮離開了雅間。三人走後,雅間裡陷入了無聲的尷尬。哎,不知該說些什麼,亦或者有太多話要說,不知從何說起。
我深吸一口氣,率先開口,“朱佑樘,聽說你挺‘跩’的!昨晚要找人砸場子?”我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對,明明有那麼多可說的,偏偏整出這麼一句不討好的。
朱佑樘一愣,想了下才明白我的意思,因答道:“是我的親隨不懂禮數,見我心急,便找來手下衝撞了那位沈媽媽。”
“竟說別人,你自己呢?還不是拿錢砸人——500兩包場子,虧你想得出!有錢瞎得瑟,倒是捐給‘希望工程’啊!呃……做善事啊!”
朱佑樘聽完我的“訓斥”,並不反駁,誠懇地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以後定要多爲百姓做些好事實事。但昨日的銀子必須花,哪怕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讓你冒險!”
我真想給自己一個耳光,怎能不知感恩?我道:“我說重了,其實並沒怪你的意思。就是替你心疼銀子,200兩綽綽有餘,你偏花了那麼多,有沒有物價觀念哪?”我承認自己性格很惡劣,最後沒管住自己一張臭嘴,小小責備了一句。
朱佑樘誠實的搖搖頭,“我確實沒來過這種地方,平日又很少出門,不知該花多少銀兩。”
我眨巴眨巴眼,“我原以爲只有大家閨秀不出門,原來大家公子也不出門啊!”
朱佑樘淡淡一笑,有些落寞苦澀,“是啊,我這大家公子,連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如。”
我雖不知原因,卻覺得說中了朱佑樘的傷心處。趕忙傻笑着轉移話題,“啊,對了,朱佑樘,你還沒告訴我來蘇州幹嘛呢?”
朱佑樘不答,反問我爲何來此。
“我啊,沒地方去啊,想着沒來過江南就來旅旅遊唄。順便拜訪下自己的偶像,嗯,就是崇拜、欣賞、喜歡的大名人!”
朱佑樘嘆息,“我還沒問那日分別後,你一個人是怎麼過活的?”
“哎,”我也嘆了口氣,拉着他坐到桌旁,“這話說來就長了。那日分開後……”我充分發揮自己的口才,把遇到那羣追殺他的殺手,被迫跳崖又奇蹟生還的經歷,手舞足蹈的講給他聽。朱佑樘顯出比我還緊張的樣子,連聲追問我後來呢。
“後來吧,後來……反正被人救了。”我不想給朱佑樘添麻煩,打了個馬虎眼,沒有說出子夜和那對兒慘死的老夫妻。“再後來,我從永安城出發到了滄州府,又一路南下來到了這兒。之後的事情,玉凝該是和你說了七七八八了。你呢?”
“回宮……家後,我立刻差人去尋你,卻一連數日沒有消息。最後,只在山崖下找到你的那隻大黑包袱。那時,我心急如焚,終日茶飯不思。”朱佑樘長嘆一聲,那痛苦的表情絕不是裝出來的,“我不死心,又命人在附近縣鎮暗中尋訪,直到……不提了,能見到你平安便好!”
“你後媽呢?呃,就比你爸,爹,大17歲的那個老女人,你昨天是不是又被她派的人追殺?處境很危險?”
“還好。其實昨天,呵,嗯哼~沒什麼。”
看他滿臉說不出的古怪,我也不好深問,便舊話重提,“不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吧?呵呵……開個玩笑,打算住多久?”
“我,不一定住多久。”
“咦?那你來蘇州幹嘛?”我眼珠子一轉,壞壞地說:“該不是,該不是特意來找我的吧?嘻嘻,早說嘛!人家又不會怪你,誰叫本小姐‘天生麗質難自棄’呢!簡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朱佑樘臉色一紅,接不上話,我最喜歡看他少男純情的反應,在一旁“咯咯”的笑個沒完。
朱佑樘被我笑得窘迫,憋了半天,見我沒停下的意思,只好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叫了我聲“張姑娘。”
“錯!叫我嫣兒可別不長腦惹我生氣啊哦!”
“好,嫣兒。”朱佑樘笑笑,“嫣兒住在何處?你一個女兒家像這種煙花之地是萬萬住不得的!”
“唐……”我差點把唐寅供出來,及時用手捂住了多話的小嘴。
“唐?唐什麼?”
“唐,唐……唐人街?唐家山堰塞湖?”天啊,我也不知道唐什麼能矇混過關。
“嫣兒說的是何處?你若住的不便,可以搬來與我……嗯,我另買處宅邸給你吧!”
“不用了,我住朋友家,挺好的。”我實在編不出住處,便用朋友二字搪塞。
“那我去何處尋你?”
這倒是一個問題,沒電話號碼可留,又不能說出唐寅家,倒真難爲到我了。我想了下,“我居無定所的,有時還去蕭亞軒住幾日。對,蕭亞軒,玉凝和你提沒?”朱佑樘點點頭。我道:“就是那兒!老闆和我很投緣,我隔三差五會去一次。有事去那兒尋我或者差人來天香樓都行,這兩個地方我常出沒的。要不我找你吧,你住哪兒啊?”
“城南華磬園。”
我“哦”了聲,華磬園沒聽過,但城南是富人區,想來那園子也小不到哪兒去,一打聽準能找到。
朱佑樘又問了我一路南下的遭遇。我便細講了在張家認親,當了3個月大小姐,不忘炫耀自己誤打誤撞幫官府抓住了江洋大盜劉叔的“光榮歷史”。當然,我和子夜那段兒,“系統自動刪除”,忽略不計了。也不知怎的,我不敢在他面前提到別的男人,可能是怕他多心,或是……傷心?朱佑樘仔細聽着,不時流露出自責、憐憫或是驚羨。
我倒了碗茶,大口喝着解渴,“就這樣,我還算順利的抵達江南。嘿!朱佑樘,你家有當官兒的嗎?要大官!有的話,你破費點,幫玉凝贖身唄!可能要多破費些,她是花魁娘子,很值錢的。哎,也不知行不行,聽說她得罪了某位權貴!”
朱佑樘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嫣兒,此事我暫時幫不上忙,小不忍則亂大謀,等我回京後再做安排。”
“再做安排?莫非玉凝和你說了什麼?”
“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朝廷的事你不懂,就別掛心了,朱佑樘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
我一撇嘴,“什麼我不懂?好像你很了似的。不就官大一級壓死人嘛!還有官官相護、結黨營私。明明挺簡單一件事,偏要辦複雜了,這就是當今朝廷!”
朱佑樘眉頭微蹙,“嫣兒不要妄論時政。”
“我又沒說錯。”我小聲抗議。
“時政雖有弊端,官員雖有不當,但朝廷還是有爲民請命的好官、清官的。”
“朱佑樘,不要逼我PK你!”我託着腮,認真“教育”:“爲民做主,爲國分憂本是當官的職責!出現一兩個這樣的官員就要四處宣揚,歌功頌德的,這說明什麼,你想過沒有?不是說明朝廷出現了一個難得的好官,而是說明其他官員都是貪官、贓官,不合格的官!因而一旦出現‘特殊的’、‘另類的’纔會馬上凸顯出來。如果一個政治體系,整個社會追捧一位盡到本分的官員,那也就證明了這個政治體系的腐敗,是全社會的悲哀!”
朱佑樘被我一番反其道行之的理論喝住了。半晌,才敬佩的重新審視我,正容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朱佑樘受教了,請受朱佑樘一拜!”說着起身要向我深鞠一躬。
我最受不了古人這些虛禮,趕忙扶住了他。
“原以爲嫣兒是個江湖俠女,奉行義薄雲天那套江湖作爲,今日方知是低估了你。嫣兒,你的見解連一般男子都望塵莫及!”
我被誇得飄飄然,客氣道:“你太高看我了,我會找不着北的。”
“不然,嫣兒若是個男子,定要封侯拜相,造福蒼生。”
“女人也一樣啊!”
“女子如何上得了朝堂?”
我這才記起這裡是女人毫無地位可言的變態古代,不免嘆息。
朱佑樘別有深意地說:“上不得朝堂,卻可以做‘幕後’之人,‘堂後’之人。”
我沒聽明白,問了聲“什麼意思啊?”
他溫婉一笑,“以後你便知道了。”
“什麼嘛?神秘兮兮的,不說拉到!”我佯裝生氣,扭頭看向窗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
“朱佑樘,我們快走!”
“怎麼?”
“哎呀~小笨蛋,天香樓要營業了!難道你要再包一宿?”
“你親隨呢?我找人幫你招呼一聲。”
“我吩咐他去打點其他事情了,今日是獨自來的。”
“哦。”我口中應着,隨手拉開房門,卻見4個熟悉的身影齊刷刷的向門裡跌去。“哎呦”之聲不絕於耳。“你們——”我一瞪眼,怒道:“搞什麼搞!?”
最先爬起來的是玉萍、玉伶兩個樓裡最“活潑開朗”的美女。估計昨晚勾搭偶們家朱佑樘就少不了她倆。然後壓在下面的是玉脂和——“玉凝?!”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她們已經瞪得很大很圓。“你,你怎麼也在偷聽?”
玉凝羞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
“玉脂姑娘,你呢?聽到多少?用不用現場重播一遍?”
“沈……不,沒,沒聽到。門,門板太厚了。”玉脂低着頭,小心翼翼辯解着。
沈?莫非……當着朱佑樘面,我不好追問,環視了一圈小“間諜”。4人雖神采各異,但對玉脂的話都表現出深有同感。我想了下,這種“特殊行業”隔音效果當然好了。退一步想,若是聽清了,便知我和朱佑樘要離開,不該毫無形象的跌成一片了。我冷哼一聲,“窗戶根兒底下能聽清,怎麼不去?偏要在門口乎堆,聽牆角也要集體行動?”
玉凝見我惱了,趕忙紅着臉解釋:“不是,不是的。我們確實不對,可嫣兒在裡面一呆就是一下午,我們不知道情況,實在有點擔心。”
我沒好氣地說:“嗤,研究明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別操那沒用的心!咦?朱佑樘,你拉我幹嘛?”我瞪了一眼,轉頭繼續,“他又不是妖魔鬼怪,還能吃了我不成?”
玉凝聞言哽咽着聲音,淚眼漣漣的向我道歉。
我滿臉黑線,明白了朱佑樘拉我的目的,可惜,反應太遲鈍,也倒不了帶了。心裡悔呀,又把玉凝弄哭了。一時心煩,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朱佑樘替我解了圍,他道:“玉凝姑娘,你對嫣兒的關心她心知肚明。怎奈她性子急,思慮不周,你不必往心裡去的。”
我詫異的看着朱佑樘,沒想到這小子挺會說話、挺會做人的嘛!
玉凝感激地望向朱佑樘,“朱公子,謝謝您!玉凝知道,嫣兒不怨玉凝,玉凝更是不會怪她的。”
我靦腆的笑笑,“我,那個,先回去了。得空再來看你,你好好‘保重’啊。”
玉凝再笨也聽得出我“保重”的含義,會心一笑,“嫣兒放心,我會堅強面對每一天的!”
玉萍、玉伶兩個美女壓根沒聽我們說話,你推我我推你,執執拗拗的在一旁躓躕不前。我知這兩個女人非常喜歡“大款”,猜她們是奔着朱佑樘來的,便瞟了眼朱佑樘,想看他如何表現。玉伶一使勁,把玉萍推到我們面前。玉萍對我笑下,便越過我朝朱佑樘拋了個媚眼,輕輕碰了碰朱佑樘的胳膊,像無尾熊似的把身子往朱佑樘身上貼,嬌聲道:“朱公子,奴家玉萍,您可還記得?何時來奴家屋裡坐坐,奴家給您親自燒兩道小菜嚐嚐!”
朱佑樘對玉萍的挑逗視而不見,眼底泛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冷淡地說:“姑娘借過。”轉頭叫我一起走。
我嘴角上挑,打趣道:“你確定要走?玉萍姑娘可是燒得一手好菜!遠近聞名的,不後悔?”
朱佑樘無奈的看了我一眼,“朱佑樘心無旁騖,又怎會留戀這些鶯鶯燕燕?”
“說得好!”我笑着抓住他的胳膊,也不管4個女人的詫異,大踏步朝外走去。朱佑樘初始有些不適應,並沒甩掉我的手臂,任憑我胡作非爲,最終化爲了一個寵溺的笑容。
剛走到大廳,就被站在二樓的沈媽媽叫住。是玉脂沒偷聽到信息,引得boss親自出場?我挑挑眉毛,“沈媽媽有何賜教?”
沈媽媽滿臉堆笑,對朱佑樘道:“朱公子,這是您的銀票,500兩,原物奉還!”
我有點吃驚,沈媽媽抽什麼風啊,居然跑來退錢,這陣子還沒賠夠嗎?
朱佑樘也不收下,禮貌地說:“朱佑樘昨夜衝動,影響了沈媽媽生意,這些銀兩理應歸沈媽媽所有。”
沈媽媽連連擺手,“這可萬萬使不得,若非老身多事……”瞅了眼我,“也不會惹出亂子。難得朱公子有情有義、不離不棄!”
“沈媽媽客氣了,我相信您是出於一番好意。這銀兩您且安心收下,權當感激您多日對嫣兒照顧。”
沈媽媽急了,把銀票推給朱佑樘,“此事萬萬不可,嫣兒這丫頭老身甚是喜歡,她又在幫我那玉凝女兒,老身於情於理都該照顧下的!”
朱佑樘將銀票推給沈媽媽,“沈媽媽,銀票既已給出,再無收回的道理,您就勉爲其難收下吧!”
倆人一推二推的,都不肯收下。我實在看不過去,大喝一聲:“停!兩位都是有錢人,不差這點‘小錢’,我知道。”我搶過銀票,比劃着,“這事我做主了,500兩一人一半!250兩包場是隻多不少,沈媽媽您不吃虧,朱佑樘你也減少損失!”
“哪有這種道理?”朱佑樘、沈媽媽異口同聲反駁。
“不需要道理,需要的是執行!朱佑樘,你老實收着,別廢話惹我不高興!”
朱佑樘見我不滿,乖乖閉嘴;沈媽媽見狀,只得依着我,招呼個龜奴去帳房支了張250兩的銀票,交給朱佑樘。此事在我的“英明”決策下,“圓滿”解決。
一出天香樓,情況不妙哦,各家妓院門口排起了長長的拉客隊伍。爲了避免被“迎賓小姐”當嫖客拉進去,我又帶朱佑樘鑽起了衚衕,幾拐之下,離開了無柳街的勢力範圍,這才輕鬆的大口呼吸。
“傻笑什麼?笑一道了,再好笑也該笑完了吧?”朱佑樘不答,依舊微笑的看着我。“還笑?和個花癡似的,你不會也面癱了吧?”我輕捏朱佑樘的面頰,“喂,換個表情了!”
朱佑樘放下我淘氣的小手,“我在笑,能再見到你真好,你還是這麼有活力,就這樣站在我面前,真好!”
搞什麼?像告白前奏似的。我小嘴一歪,“拜託,很肉麻的!本來天就不暖和,你一說更冷了。”
“會冷嗎?嫣兒一定是穿少了,女兒家身體單薄更要多穿些。來,把我的外套披上!”朱佑樘作勢脫掉自己的外夾。
我趕忙阻止,“打個比方,比方了!不冷,不冷的!”
“那我送你回去,天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太方便。”
“好~啊!不好!不,我是說不用,不必麻煩!我很近的,走兩條街就到了。”我是無論如何不敢讓朱佑樘知道我住在唐家。一想到這兒,就被負罪感壓得胸口憋悶,覺得自己像耗子一樣偷偷摸摸,見不得人。
朱佑樘不放心,還要堅持。我揮手道:“我這就走了,不要跟來哦!要不我就生氣!拜拜~千萬別跟來哦!”
“拜,拜?”朱佑樘學着我的樣子揮揮手。
“bingo!真聰明,就是再見!我走囉,記得不許偷偷跟着!”
“嫣兒!”朱佑樘叫住我,還想說些什麼。
我回眸一笑,沒等他開口,朝遠處跑去。
朱佑樘傻傻的站在原處,目送我消失在夜色中。原來,有個男人肯一直看着你離去的背影,就是幸福。
回到唐府時,已經戌時了。酒肆裡,用腳趾甲想現在也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我聰明的從後門溜了進去。好在古人家都有院子,不止一個門。
奇怪的是後院半個人沒有——吳嫂呢?“空城計”用唱得這麼徹底嗎?我到廚房晃了一圈,無功而返,心中鬱悶,早知道在天香樓蹭了晚飯再回來了。
點好蠟燭,估算着時間。上次給張巒寫信還是童試前,在蕭亞軒邊敷面膜邊寫的,有半個月了吧,也該再寫一封報平安了。免得他真出動張府上下二、三十口子人來江南尋我,那就浩浩蕩蕩,壯了觀了。
由於我住處不固定,更“見不得光”,一直沒讓他回信。封好信封,收拾好紙硯,我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抗議不斷的可憐小胃。心中犯起合計,是不是該去酒肆露一面?混點湯湯水水的也是好的。呃,要吃那麼多人的口水,不去了!
猶豫間,門外傳來了吳貴達的聲音,“張公子,您回來吧?”
“是,我在,門沒鎖!”
吳貴達拎着食盒推門進來,笑道:“張公子沒吃飯吧?少爺特意讓我給您留出來了。”
“他倒想的周全。”我高興地站起來,主動接過食盒,拿出紅燒蹄膀,西湖牛肉羹和糯米蒸排骨。
“嘿!全是我愛吃的,替我謝謝伯虎。”我拿起筷子,不客氣的大口吃起來。
“少爺說了,您出去一下午回來準餓,還肯定從後門溜進來,叫我時不時來看看。咯咯,全讓少爺說中了!”
“是啊,你家少爺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啥都知道!咦,小達子,你吃了沒?”
“吃了,少爺向老爺建議一家同慶,所以我和我娘,還有唐福、婉娘,我們全上桌吃了宴呢!”吳貴達開心的答道。
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能和自家主子一起吃飯就這麼樂和。我道:“恭喜了,吃得好嗎?”
“好,好着呢!就是少爺……”
“伯虎怎麼了?又惹事了?”
“沒,沒!少爺竟被人勸酒了,再好的酒量怕是也要招架不住了。”
我放下排骨棒,擔心地說:“還有人灌他酒嗎?這從下午開吃,打算幾時結束啊!”
“該是快了,張公子平日很少飲酒,有所不知,我們唐家的酒,是有名的香醇!街坊鄰居們碰到如此喜慶,怎能少飲?”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一羣小市民。我加快咀嚼,“我吃完就去‘救’他,現在先‘救’自己。”
吳貴達連聲稱好,眼風掃到我剛寫好的信,便要幫我去跑趟民信局。我想着他之前也幫忙送過,便答應了。
我快速掃蕩完食物,簡單收拾,就把食盒送回廚房,轉身去酒肆解救唐寅。
一進酒肆,被一股嗆人的酒臭薰得直皺眉毛。心中疑惑——這就是出名的香醇?再瞧裡面,十張桌子遍佈狼藉,客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喝得七扭八歪,不成樣子。我狠狠白了一眼,又不是你們家有喜事,犯得着嗎?
我移動視線尋找唐寅身影,跨過一個個不成體統的障礙,終於在唐廣德身邊找到了扶着腦袋的他。看樣子,是唐廣德又在說教了。
我倒了盞茶,繞開“障礙物”,“伯父,喝口茶解解渴吧!”
“喲,嫣兒回來了!”唐廣德轉過一張因飲酒過量而漲紅的老臉。
“何時回的?我讓小達子給你留飯了。”唐寅醉眼朦朧的問。
我笑下,“我吃了,謝謝。”又對唐廣德道:“伯父,時辰不早,我見賓客們醉意十足,是不是該送客了?免得夜黑路不好走,況且伯虎明日一早還要去書院呢!”真正原因是,喝了一下午,怕是海量的唐寅也抗不住了。
唐廣德點點沉重許多倍的腦袋,“老夫剛讓你伯母送走了一批女眷。來,嫣兒,扶老夫一下,老夫和伯虎去送送諸位。”
我扶着晃晃悠悠的唐廣德站起身,又攙了一把唐寅,走到酒肆中央,陪着下“逐客令”。送走這羣頭重腳輕,走路打晃的人可花了不少工夫。連我這“陪送”的都累了,更何況是年歲不小,醉得不輕的唐廣德。我體貼地請他回房休息,並主動幫忙收拾“殘局”。
“那怎麼行,嫣兒……”
“爹爹,您就別操心了,嫣兒本就閒不住,又不是外人,早晚是一家人,您就讓她幹吧!”
我癡癡的望着唐寅——“一家人”嗎?是酒後真言,還是酒後胡言?
唐寅輕拍下我後背,“看什麼呢!不是說幫吳嫂幹活?”
“啊!幹,幹,這就幹!”我回過神,立刻行動。
唐寅看着我忙碌的身影,心滿意足的笑笑,扶着還欲阻止我的唐廣德回房去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唐寅一句話,我就忘記了“罰站”的勞苦,熱火朝天干了起來。收拾碗筷,抹桌子,搬椅子,速度竟比吳嫂她們快上許多。唐福接過我遞去的最後一大盆碗筷,敬佩地說:“張公子真是個勤快人,幹起活來又快又幹淨!”
我失笑,“大概我是個勞碌命,享不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唐福被我逗得大笑。婉娘嗔道:“真沒規矩,張公子怎麼說是客人,來幫我們忙都是不該!”
“婉娘,別見外了,什麼客人不客人的,顯得怪生分的。”
婉娘剛想說話,卻被唐寅帶着三分酒氣的聲音打斷,“哪有幾個客人會在朋友家一住就是多日的?”
“你是嫌我‘厚顏無恥’賴着不走,變着法趕我走嗎?”我故意擡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