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竟然還伸手從身邊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本就狹小的過道當中,在他搬椅子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手背上竟然也有刺青,上次在浴池還真沒注意到他手背上還有刺青,我仔細看了看,原來上面紋着的是一隻張口的虎頭,八九十年代的刺青基本上都是刺的,而且用的還是墨水,但即使是這樣,文星手背上的虎頭依然是栩栩如生。
於此同時,有個服務生拎着一桶水跑到了正在翻騰着低吟的那個被燙的牛子跟前,嘩的一桶水就澆到了他身上。我感覺這個服務員膽子挺大的,現在已經是滿屋子的玩鬧混混了,他竟然還能從他們的身邊經過,並給牛子身上潑了桶水,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能這麼做,真的比這些跟牛子一塊兒過來的這幫玩鬧們要強很多了。
我只能感嘆有些看起來很平凡又很老實的人,一旦勁頭上來了,那種潛力也是不可估量的,在那時候他們的膽子甚至要比那些所謂的吃過見過的,平時囂張慣了的混混們要大多了。
文星瞅了那個服務員一眼,沒有說話,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在他坐下的同時,跟着他進來的那幫人呼啦一下子就全都跑了過來,把我們這兩桌的人全都圍住了,這一下我放眼看滿屋子的全都是人了,文星帶進來的人至少也得有三十多號了,而且,我發現,窗外面黑乎乎的也全是人頭,看來這次我們這些人要想跑基本是不可能了。
我們一下子被棍兒B帶來的這幫人擠在了當中,本來屋裡就挺熱的,老闆也捨不得開空調,就是一個大吊扇在房頂嘎啷嘎啷地轉,看着就跟快掉下來似的,這一下被棍兒B帶來的人再擁擠在中間,真的都有些熱得透不過氣來了,而且他們不知道誰胳肢窩還有狐臭,那種混合着汗臭的味道薰得我腦漿子直撞。
站我前面的人還往我這擠,我真想使勁一下把他給推走,不過,我真沒敢動地方,安全第一,別輕舉妄動,這是我在這個時候真實的內心想法。
我操你媽的,不是看着都挺牛逼的麼,怎麼這會兒全都不上了呢!我在心裡罵這幫和我擠在一起的這些所謂的玩鬧。
文星就這麼坐着瞅着我們屋裡的這幫人,我怎麼感覺自己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樣,而文星現在看來儼然就是在選取他要下手的目標了。
就在這時候,我就覺得有人捅我的屁股,剛開始我還以爲是這幫人不故意擠的,不過隨後就聽到有人小聲對我說:“曉永,上我這兒來。”
這是四輩兒的聲音,我扭頭一看,就看到夾在倆人當中的四輩兒正瞅着我了。
我衝他無奈地一擠眼,意思是有人擋着我過不去啊。
“你打算怎麼着?”這時候一臉通紅的老狗繼剛纔的怒吼以後又開口說話了。
文星翹起了二郎腿,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老狗一番後,問他:“你誰啊?”
“東郊老狗!”
老狗說的還挺理直氣壯的,就好像他自報家門之後文星就會看得起他似的,結果,不出所料,文星根本就沒聽說過他這個人。
“老什麼狗啊,我說剛纔怎麼就叫喚了呢。”文星一臉芻戲的衝老狗說。
老狗被他這麼一說,也可能是喝多了的緣故,也可能是有些難爲情了,以至於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今個兒我過來就是看看有誰這麼牛逼,是放出話來要辦我麼,行啊,我就在這兒了,沒事兒,他們都不過來,誰要是不服的話就過來。”文星說着話就衝我們這邊點了點頭,手指還衝我們這邊勾了幾下,意思是有人過去他可以隨時奉陪。
花子這時候就站到了文星的旁邊,我從人羣中還看到了那天同樣在浴池見到的外號叫褶列的那小子。
“跟你們說話了,聽見了麼!”褶列這時候就衝我們放聲大喊道。
四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到了我的身邊,用手一捅我,小聲說:“今個兒恐怕都得陷這兒了,一會兒你就跟着我,知道麼,我跑你就跟着我跑,你嘛也別管就是跑,知道麼。”
我知道四輩兒肯定是有他的辦法,他的膽子確實挺大,從小,他就是我們這幫人裡最淘、最衝的一個,記得小時候夏天我們一幫小孩去大坑裡洗澡,大夥兒都是把衣服一脫,噗通噗通地往水坑裡跳,可人家四輩兒不介,在坑的旁邊有個磨得非常光滑,特長特寬的青色大石板,人家四輩兒就把衣服一扔,光着身子趴在石板上,然後身子向前一滑,出溜兒一下就頭朝下地滑進了水坑。
我當時還真的替他有些擔心的,要知道,那塊大石板雖然光滑,但是一旦有沒注意的,哪怕就是一塊極小的小石子,就四輩兒那動作,一下子就能把四輩兒給劃開膛了。
他也是我最信任的一個發小兒,從小就有主意,今天也不例外,只要四輩兒說出話來,我不會去考慮更多的,就會按照他說的去辦的,因爲事實和經驗告訴我,四輩兒的主意一向都是有他的道理的,即使你事後再去想都有些後怕,但你不得不承認,他就是有那個突發奇想的思維能力,讓你總是猜不到又摸不透他心裡那獨到的想法。
文星這時候點了點頭,說:“花子,給我數好了人頭數,都帶走,誒,那幾個小雞巴孩子不算。”
他說的小雞巴孩子應該就是指的我們幾個了,我聽到他這句話後,有些如釋重負了,但是很快我的這個想法就被破滅了。
就是那個褶列,他走到文星的跟前,說:“一個也別讓他們走,今個兒先帶走,有嘛事兒等完了再說的。”
我操你媽的,你這張破嘴,怎麼就你事兒多呢!
我這時候全神貫注地看着文星,我在等文星的回答,可是,真的讓我失望了,文星看了眼我們幾個後,竟然點頭同意了。這真叫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啊,我今天出門是真沒翻黃曆,竟然就讓我遇上褶列這個喪門星的小人了。
花子這時候就瞅着我們這幫人笑着說:“都彆着急啊,一會兒就帶你們上大開窪涼快兒涼快兒去。”
大開窪?上那幹嘛去啊,看這天的意思,眼看就快要下雨了,外面也已經起風了。
不會吧?我要回家!
……
至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卻不想再提起,那天,我和四輩兒跑了,但是棍兒B他們包括楊明兄弟倆都被文星他們帶走了。
我曾經問過楊明,但是楊明卻讓我別問了,棍兒B他們也是這麼說,我只知道,楊發那次從外面回來後哭了,我不知道他們是遭受了怎樣的待遇和屈辱,竟然讓楊發能哭成那樣。
不過後來,我還是知道了。
他們當初也只是想把那晚發生的事情埋藏在心底的深處,只是想把它幻象成曾經的一個噩夢不願意記起罷了。
就讓時間定格在他們被帶走的那一刻吧,讓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封存在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裡,畢竟我也不願意爲他們而再去回憶那段往事。
而那天,如果沒有四輩兒,我的遭遇就會和他們一樣了。
……
我和魏坤、四輩兒幾個人中午蹲在學校門口的道邊玩造型,其實我很少在學校門口玩造型的,小衚衕纔是我的歸宿,不過那天我是有事。
我看見六鳳中的張維維戴着個當時很時興的墨鏡,騎着輛公主車載着另一個六鳳的女生往從道對過往學校這邊騎。
當她快騎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我就站起身衝她喊了聲:“張維維!”
“啊?”張維維往我這邊瞅了一眼。
“過來!”我招手衝她喊。
張維維沒敢怠慢,就往我們這邊騎,快騎到我們跟前的時候,她就摘下了墨鏡,的確近看這個小女兒長得還真不錯,其實六鳳裡的幾個女生在我眼裡看基本上長得都還可以。
“嘛事兒啊?”張維維下了車,瞅着我,而她後座上載着的另一個乾脆就站到她的後面不敢近前了,反正我喊的是張維維又沒有喊她。
我這時候看張維維的眼眶裡都有些盈淚了,看意思是緊張嚇得,像這樣的搖兒姐,自己都不知道哪天就會得罪誰,所以對於像我們這樣的玩鬧突然叫她們,打心底還是挺怵的。
我就感覺這些新起來的女玩鬧們真的是素質不行,要是程燕她們姐幾個任何一個的話,別說是我們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玩鬧了,就算是劉連旗那樣的喊她們都不帶打怵的,人家纔是真的靠自己混出來的,而六鳳這幫,多數就是靠着認個乾哥哥,要不就是搞個自認爲牛逼點的對象就認爲自己的點兒高,有多搖了。
我虛着眼瞅着張維維,而她看起來有些拘謹,倆手都不知道放哪好了。
我上下打量了下她,就笑着問她道:“認識何夢捷麼?”
“哦,認識。”張維維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沒底氣了。
“你往前站點兒,行麼。”我故意逗她說。
“啊?”
張維維有些詫異地往前小挪了一步,至於嗎,真的就是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