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初八,皇宮裡也開始準備了起來。
現在出門不像後世,隨便帶上洗漱用品就可以了,甚至可以光桿出發,什麼東西都買的到。
朱瞻基是第一次出遠門,太子妃恨不得直接把皇宮都搬上帶走,光是衣服都給他收拾了二十個箱子的。
衣冠鞋帽,配飾,鎧甲,刀劍,出門打賞的銀豆子,喜歡吃的佐料,衣食住行方面,幾乎是樣樣都要準備。
大軍過了元宵節就要出發,朱瞻基也不得不按照習俗,到了徐家和母舅家告別。
張昶還爲朱瞻基準備了一件貼身內甲,是用鋼絲編制的,價值不菲。
這個時代鋼絲和鐵絲都需要用人工打出來,然後再編制,淬火,一件鋼絲內甲換同等重量的白銀都不止。
因爲一般人,根本沒有這個手藝,不僅需要老師傅親自打造,廢品率還很高。
徐家是徐皇后的孃家,魏國公徐輝祖一系因爲徐輝祖曾對抗朱棣,不爲朱棣所喜,幽禁到永樂五年去世。
他的兒子徐欽承爵,此人能力一般,是個紈絝二代,也不爲朱棣所喜。
徐欽年齡跟朱瞻基相差不遠,曾想巴結朱瞻基。不過朱瞻基這個人只重視才幹,無能之人根本不搭理他。
所以現在他跟徐輝祖一系關係生疏。
朱棣與徐皇后的四弟徐增壽關係最好,徐增壽在朱棣靖難之役之時卻因爲心向朱棣被建文帝所殺。
也因此,朱棣兩次追封徐增壽一系,並且世襲定國公。
不過朱瞻基也瞧不起現在定國公徐景昌,因爲朱棣的關係,面子上過的去而已。
辭別的時候,他也就只去了定國公府。
徐景昌倒是想要巴結深受朱棣寵愛的朱瞻基,只是朱瞻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進府短暫寒暄後,就起身告辭。
徐景昌一直將朱瞻基送到了大門外,出來卻見到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帶着十幾個人守在大門外。
紀綱的職位級別雖然不高,但是全京城,除了皇帝,誰敢讓他在門外等候!
要不是朱瞻基還在,徐景昌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爲紀綱是要對他動手了呢!
見朱瞻基出來,紀綱這才率領衆人迎了過來,單膝跪地行禮。“臣錦衣衛指揮使拜見太孫殿下。”
朱瞻基跟紀綱只是臉熟,兩個人雖然在解縉的事情上鬧過一點矛盾,但是解縉順利地被放了出來,他也就沒有再放在心上。
雖然歷史上對紀綱的評價不高,但是朱瞻基對他其實很欣賞。因爲皇帝的身邊,就是需要這樣一條兇狠的惡狗來震懾衆人。
君不見崇禎被一夥文人忽悠的撤了錦衣衛,然後就變成了亡國之君。
“紀指揮使免禮,你是我皇爺爺得力幹臣,可不敢當指揮使大人如此大禮。指揮使大人是找徐公爺有事?”
朱瞻基作勢去扶,紀綱也就順勢站了起來,他身後的一幫錦衣衛也一起站了起來。朱瞻基這纔看見人羣裡還有楊章德,心裡有些明白了過來。
“臣是來見太孫殿下的。”
徐景昌一聽,心情一下子就放鬆了,踏實了許多。“此處非合適之地,太孫殿下和指揮使大人不如進去詳談。”
紀綱看了看朱瞻基,試探地說道:“臣在前面酒樓已備下了酒席,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想要對外攻略,也離不開錦衣衛的支持,所以朱瞻基並無不悅,他也很想跟這位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狠人多接觸一下呢!
“指揮使大人深得皇祖父重用,孤也是仰慕已久,怎會辜負厚意,帶路吧。”
李亮牽過來了朱瞻基的馬,衆人紛紛上馬。
除了街坊,來到了大街上,這裡靠近秦淮河,算是繁華商業區,又是新年期間,街上倒是熱鬧的很。
不過他們這六十多人,六十多匹馬的隊伍,衆人紛紛見了都讓在了路邊。
不管是錦衣衛,還是羽林衛,還是內監,都是很能唬住普通人的。
紀綱騎馬陪在朱瞻基的身邊,只是稍微落後半個馬身。“殿下平日少有出宮,想必也很少見識京城繁華吧?”
繁華……朱瞻基暗想,要是讓你見識一下21世紀的城市,你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繁華。
“百姓安居樂業,能享受這平靜生活,不正是我們這些爲政者應該做的嗎?”
紀綱想了一下,才明白了朱瞻基的話,陪笑說道:“殿下語有深意,用詞新鮮。爲政者……這個詞用的好,比當官的要好聽百倍。”
他想用話題勾起朱瞻基的玩樂之心,但是朱瞻基一句話卻反過來提醒他的責任,這也讓他不敢再試探朱瞻基,生怕在朱瞻基的心裡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就得不償失了。
只要今天能掛上這個關係,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來到了紀綱預定的酒樓,旁邊就是一家屬於朱瞻基的龍鳳銀樓。銀樓生意不錯,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紀綱順着朱瞻基的視線望過去,笑道:“整個京師都知道殿下的銀樓貨真價實,用料實稱,如今其他銀樓的生意都沒有殿下的銀樓生意好。”
“商賈,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朱瞻基雖然這幾年也進過酒樓,卻是第一次六十多人,六十多匹馬的大部隊一起來。
街邊的拴馬樁都不夠用,但是紀綱只是招了一下手,就躥出來了三十多個錦衣衛。他們牽着剩餘的馬到別處安置,朱瞻基率先進入了酒樓。
生長在皇宮,就已經是這個時代最爲奢華的宮殿了,一間普通的酒樓,裝飾的再好看,也就那個樣。
在沒有玻璃,沒有大窗子,沒有漂亮燈光的年代,一切都回歸自然與樸素。
朱瞻基坐在背對窗戶的上座,對桌子上面的八道點心沒有絲毫興趣。請了紀綱和玄真他們坐下,纔開口問道:“指揮使大人今天特意到定國公府找孤,不知有何事?”
紀綱想要站起來,被朱瞻基揮手說道:“坐下說,不在乎那些個虛禮。”
紀綱嗯了一聲說道:“今日特意來找殿下,有三件事想稟告殿下。第一件事,陛下讓錦衣衛爲殿下安排四個護衛,一方面是保護殿下,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錦衣衛日後能多多溝通,就不會再出現解縉那樣的誤會了。”
朱瞻基覺得紀綱這個人格外有意思,雖然沒有見識到心狠手辣的那一面,但是這個官當的還真不賴,什麼話都張口就來,卻又讓人聽了舒服。
全京城都沒有人不知道解縉是太孫的儒學師父,他卻還能偏偏裝作不知道來自欺欺人。
不過朱瞻基當然不會點破,笑着點了點頭問道:“那第二件呢?”
“因爲解縉這件事,臣一直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也怕殿下惱了微臣,所以不敢打擾,今天藉着這個機會也正式向殿下道歉,並備上薄禮,希望殿下能既往不咎。”
朱瞻基故意裝作沉吟了一下才說道:“錦衣衛是幹什麼事的,我們心裡都清楚。何況,發落解縉是皇祖父的意思,跟你們錦衣衛也無關。只要你能認清自己的位置,哪怕明天就是把李亮給抓進大牢,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朱瞻基看他愣住,笑了一下說道:“你不瞭解孤的爲人,孤也不怪你。錦衣衛是皇祖父的一把刀,說難聽一些,就是皇祖父的狗。刀要對別人有威脅,狗也要認清被咬的人,不能亂咬。否則的話這條狗不如不要。孤呢,從來不會在乎一些陰謀詭計,因爲天道在孤這裡。”
朱瞻基站起身來,反身來到了窗戶邊,打開了窗戶說道:“這朗朗乾坤,這赫赫大明,這花花江山,唯德才兼備之人才能擁有。孤的心裡裝着整個大明,你以爲孤會小心眼地記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你記仇?不要說是我的儒學師父,哪怕是孤更在乎的人,在這江山面前,也微不足道。”
紀綱躬身施禮道:“微臣以小人之心妄自揣測殿下,請殿下恕罪。”
“孤不怪你,何來罪恕?只要你能一心爲公,不以私利己苟且,孤不僅不會怪你,還會更重視你!”朱瞻基話鋒一轉。“不過紀大人位高權重,孤又只是一個無權無力的太孫,孤的意見想必是不重要的。”
紀綱卻再次單膝跪地說道:“臣斗膽請殿下肅清左右……”
朱瞻基擺了擺手,李亮和玄真,一清子,包括兩個錦衣衛的指揮僉事,還有楊章德他們都默不作聲地退出了房間,順手將門關上。
“什麼話,說吧。”這一次,朱瞻基並沒有叫他起身。
他依舊跪在原地沉聲說道:“微臣乃陛下一手提拔,從不敢有二心。但是微臣也怕,這些年死在微臣手裡的文武官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紀綱雖然是陛下的一條狗,但是對紀家來說,微臣是家族的一片天,微臣一人死不足惜,卻不想家族也受微臣牽連。”
歷史上說紀綱謀反,這當然是騙人的,他連軍權都沒有,靠什麼謀反?
無非是兔死狗烹而已,當然也與他跟漢王牽扯有關,至於跋扈,肯定是有的,但是不至於那麼誇張。
作爲一個孤臣,文武不靠,只靠錦衣衛。沒有了皇權的支持,他什麼也不是,若他是無腦之人,根本混不到現在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