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思來想去,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了。但即使知道是這樣,自己也是無計可施。只能先順着王爺的心意,慢慢想辦法緩解王爺的怨怒,至少王爺現在只知她的女兒身,並未查出更多的隱秘。且,在此之前,她也不能讓半冬無辜受到牽連。
想到這裡,阮清乖巧的應了一聲。
蘇輒低頭看了她一眼。他倒是不知阮清此刻的心思,只盯着那張素白的小臉,眼神微微變幻。
要說他一點都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原以爲一直以來攪得他心神不寧的是個俊俏少年,上一刻還在糾結苦惱,覺得自己無稽可恥,好不容易痛下決心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擁這小兒在懷。可轉眼懷裡的少年就成了貨真價實的女子,天知道在聽到藥老說出“姑娘來了葵水”那句話的時候,他費了多大的力才壓制住心中的怒火沒將那牀上一臉無辜的小兒拎起來,撕成碎片。
但當看到那將他變成笑話的小兒慘白忍痛的小臉時,冷硬的心終究還是控制不住的狠狠的疼了一下。說到底,不管是不是這小兒故意騙了他,她是女兒身這件事對他來說卻不是一件太壞的事。至少以後再面對這小兒時,心中不會再有那些許不可言道的負罪感。
冷靜下來之後,這樣細細一想,那心內的怒氣便盡數散了去。看着懷裡的小兒乖巧的閉着眼睛慢慢睡去,竟是莫名的生出了幾許心滿意足之感,便是長臂一伸,將小兒又抱的緊了些,跟着閉上眼睡了過去。
次日,阮清醒來,只覺得渾身虛脫無力,腰腹痠軟,肚皮上還有一隻熱乎乎的大手沉沉的壓着,不禁渾身一僵,猛地擡起眼。
這一眼正對上一雙狹長斜逸的眸子,也不知從什麼時候就在盯着她看,眼底清明的映出她略有些侷促的模樣,忽而勾脣一笑,輕輕的覆在了她的額頭上,微啞着嗓音問:“可是感覺好些了?”
阮清只覺得額頭滾燙,不適的往後縮了縮,不敢看張那近在咫尺的臉,甕聲道:“好多了……”
蘇輒並沒有因爲她的躲避而變臉,只將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擡起,手指溫柔的撥開遮在她臉頰一側的碎髮,搭在她眼角處微微摩挲着,語氣平靜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其實是女兒身的?”
這話問的雖然溫和,卻是令阮清心中顫了顫,如實的低聲道:“就在蘇叔叔離京前不久……”
蘇輒對這個答案並無意外,昨晚他想了半夜,直覺這小兒縱然善於掩飾也不可能騙過他這麼多年,且看她平時的作態,也是完全將自己當做男孩子,在人前絲毫沒有女兒家的拘禁和顧忌。
按照阮清的說法,他默默的在心中算了一下,忽然問了一句:“可是去湯館那次你就已經知道了?”
阮清的手噔時在被子裡攥了一手的汗,臉皮微脹的“嗯”了一聲。
蘇輒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回想起當時這小兒的反應,真真是令他記憶猶新,尤其那日除了自己,還有一隻不安分的小鳥俱是被這小兒一併欣賞了個徹底,那臉色就分外精彩的變幻不休。
深吸一口氣,沉聲問:“殿下看的可過癮?”
阮清現在只想轉身一頭撞死在裡側的牆上才叫過癮,可惜身子被一隻鐵臂緊緊圈着,竟是動彈不得,便是死死咬着嘴脣不作聲。
可下一瞬就聽到頭頂的人接着問:“殿下可是覺得煜小侯爺那處比本王更合心意,纔會揹着本王與那廝幽約會面?”
這般直接下流的問話,真是叫純真懵懂的小兒啞口無言,一時間瞪大了眼睛,望着面不改色的王爺,心中默默的哀呼一聲:王爺,您可是失憶了?既已知本殿並非男兒,卻又問這般羞惱人的問題,是要活活逼死本殿不成!
而且,您與那煜小侯爺某處怎樣,又關本殿的心意何干?誰又與那莫名其妙的小侯爺幽約了?分明是本殿被脅迫無奈的好不好!
蘇輒見她悶聲不吭,只當她是默認,俊臉頓時沉了下來。突然鬆了手,翻身下牀,一言不發的扯了脫在旁邊的外衣穿上便冷着臉大步出了門去。
阮清卻是長長的鬆了口氣,整個人一身汗的軟在了被子裡。
對於王爺的突然暴走,阮清其實有些摸不着頭腦,只當王爺是仍氣怒被她矇騙良久,自去消火去了。只是不知這把火要燒到什麼程度纔算。
蘇輒出門後徑直去了書房,喚來天四,“去查,我離京之後煜小侯爺的一切動向!尤其查清楚他與阿阮的往來,事無鉅細,一絲不漏!”
天四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家王爺,“據先前十五所探,除了兩位一起去金佛寺那次,煜小侯爺似乎並未與郡王私下接觸過,不知王爺是懷疑……”
蘇輒擡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天四頓時將餘下的話嚥了回去,垂下頭道:“是,屬下立即叫人去查!”
“等一下。”蘇輒突然又將人叫住,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兩下,沉聲道:“順便去查一下那把匕首。”
天四回憶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蘇輒所說的匕首是何物,連忙應聲退了出去。
而此時,阮清曾經佩戴的那把匕首正被秦煜握在手中把玩着。從金佛寺回來之後煜小侯爺就打算藉着還匕首的名義進宮再會佳人,誰知帖子遞上去之後,卻是久久沒有迴音。
煜小侯爺思來想去,覺得佳人半夜突然離開有些不尋常,可自己分明沒有做錯什麼,不可能招惹佳人不愉快,爲何回宮之後又避而不見?這個問題真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究竟來,生生悶的煜小侯爺好幾個晚上沒能睡好覺。
小廝在旁掂量着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建議道:“爺,郡王不回帖子,爺與其在這沒頭沒腦的乾等着,不如試着從別處入手,打聽一下?”
秦煜擡起頭,“你有什麼好的想法?”
小廝忙道:“小的聽說在御林軍當差的李校尉同郡王關係不一般,興許從李校尉那裡能打聽到些什麼?要不要小的想法子先去找找李校尉問一問?”
秦煜眼睛一亮,從沒覺得自己這個呆頭呆腦的小廝像此刻順眼過,哈哈一笑,拍着小廝的肩膀道:“爺果然沒有白疼你,快去快去!”
那小廝頓時喜笑顏開,屁顛屁顛的跑去找李恪打探情況了。
然而李恪此時早已不在京中,一天前剛剛領了聖旨帶着人秘密前往西北。快馬兼程,如今已經到了二百里外的束坡鎮。
阮清並不知京中的變動,蘇輒離開之後沒多久又睡了過去。只是這一覺睡得不大安穩,亂哄哄的做了整夜的夢,迷糊中彷彿有人進來過,又似乎有隻手抱着自己,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並沒有任何身影,如睡前一般只有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躺在大牀中央。
一直到了中午,阮清依然沒有見到蘇輒的身影,只在吃午飯的時候問了半冬一句,“蘇叔叔可是出門了?”
半冬瞥了一眼鐵墩子一樣立在門口的天四,儘量聲平調穩道:“王爺好像昨晚趁夜就出去了,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處理,走的匆忙,只臨行前叮囑奴婢照顧好殿下的飲食,說是要過幾天才回來。”
阮清淡淡的“哦”了一聲。心裡卻在想着蘇輒這個時候突然出門,可是戎狄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日格桑部落首領被殺,其餘幾個部落必定人心惶惶,互相猜忌。戎狄共分四大部落,由吉克王族統領,卻又各自分立。這些年王族一直想方設法將幾個部落整合統一,此時日格桑部落出事,首先被懷疑的對象必然是王族。眼下另外三個部落肯定已經開始秘密聯繫,計劃如何聯合對付王族。
據阮清了解,八年前齊祿曾經帶兵與兩部落之中的疾風部落有過一戰,當時雖未將疾風部落連根拔起,卻是當場斬殺了疾風的首領,奪得了大批財物。皇后賜給她的那把匕首據說就是疾風首領的貼身佩刀,戰後被當做戰利品一併送入宮中。
在首領死後,疾風部落便由首領的幼子接替了位置,那幼子頗有些膽魄和才幹,竟是沒有被其他部落趁機吞併,以雷霆手段迅速登位,整合清肅,經過這幾年修生養息,慢慢的也恢復了曾經的勢力,甚至比前首領在位時還要強勢幾許。
阮清隱約記得數月前宮中壽宴上被抓獲的戎狄刺客,便是出自疾風部落。此時細細想來,倒是發人深思。
阮清想到這裡,便叫半冬將先前繳獲的那把匕首取來。
半冬看到那匕首的時候倒是沒有多想,因着與阮清先前那把一模一樣,只當是原來那把,將匕首取來之後,還很是擔憂的避開那兩名在旁邊忙活的婆子小聲對阮清道:“殿下莫非是準備離開?只是……王爺雖不在,可以殿下的功夫,只憑這把匕首想放倒外面的侍衛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