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放下茶杯,挑眉看了她一眼,“殿下可是想要本王陪殿下出去走走?”
阮清莫名有種被看穿心思的感覺,強做鎮定的笑了一下,搖頭道:“蘇叔叔身上有傷,藥老說不宜走動,還是等蘇叔叔傷好了再說罷,賞花也不急於這一時。”
蘇輒仿若沒有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竟是十分爽快道:“倒也無妨,今日勞累了殿下一整日,作爲報答,本王只是陪殿下散散步消消食也是應該的。”
阮清心中一喜,又裝模作樣的問了一句:“可……蘇叔叔的傷當真不要緊麼?”
蘇輒如何不知她打的什麼小算盤,卻是並不介意滿足她一回,只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示意沒事,吩咐半冬去將斗篷取來。
兩人裹上厚厚的斗篷,蘇輒含笑瞥了一眼滿臉興奮的小兒,這才一前一後出了門。
阮清一邁出門口就明顯的察覺到十幾道犀利的目光朝着這邊射了過來,只是並不見身影。不用猜也知道是王爺那羣忠僕護衛,定是躲在某個暗處偷窺他們那位戴花的王爺的皎皎風采。被折騰了一日的懨懨情緒頓時好了起來,竟是感覺前所未有的通體舒暢。
當下也不提去賞花了,就拉着王爺在院子裡乾巴巴的逛了起來,專挑燈火明亮的寬道走。若不是知道出不去別院,倒是真心想再去大街上走一圈,讓全金陵城的人都來瞻仰瞻仰王爺的美貌妖嬈。
於是,當晚有幾位新來的外院僕從有幸得見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位美貌主子的花式扮相,不由的在心中暗暗揣摩起來。聽說那個纖瘦嬌小的俊俏少年是位郡王?聽說王爺十分喜愛郡王,當親兒子一般對待?
可爲啥咱們瞧着王爺看這位郡王的眼神不像父子叔侄,倒像一對戀人?
若不是親眼目睹王爺那一身如花嬌豔的打扮,他們都要以爲王爺手中牽着的那個是誰家姑娘呢!再瞅瞅兩人幾乎如出一轍的髮式和頭花,竟是越看越詭異。
啊,對了!他們還聽說定王從不近女色,以至於二十五歲高齡尚未娶妻納妾,到最後還是被皇上逼着指婚纔不得不添了一位未婚妻!
莫非傳聞定王有着分桃斷袖之癖乃是事實?而王爺舍了京城繁華和美貌未婚妻跑到這荒涼的北地來,便是爲了躲避親事能與心儀之人廝守相伴?
王爺的心儀之人難道就是……郡王殿下?!
單撇去兩人的年齡差不看,以郡王的容貌氣質確實足以令人難以把持,便是城中最美的小倌頭牌也難及萬分之一。可問題是,原以爲王爺纔是強勢的那個,但瞧王爺今晚格外妖豔嫵媚又隱約帶着幾分討好殷勤的姿容扮相,卻更像是下面那個。
有關上下的問題,一時間竟是不好分辨了。
不同於阮清,蘇輒雖然受了傷,可原本的耳力還在,俱是將身後細碎的議論聲聽進了耳朵裡,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好在除了面對某個小兒,對於其他人的眼光王爺向來還算得上冷靜自持,硬是憋回那一口血,強自若無其事的牽着手中的人一路疾走拐進了暖房。
暖房是在入冬時新建的,白青巖作爲王爺手下的得力干將,深諳王爺近日來對佳人求而不得的憂思,自那日蘇輒在將軍府的宴會前鬧了那麼一場之後,白青巖就主動獻計,將之過往追求他家中那位喜愛花草的夫人的手段傾囊相授,並慷慨出資送來了一名擅長養花的技師和數盆名貴的花草。眼下全都在暖房裡擺放着。
阮清原以爲半冬不過是隨口一說,也沒指望真的能賞到什麼花,進了暖房便是愣住了。
除了擺放在門口的茉莉,五顏六色的鮮花幾乎開滿了整個暖房,厚厚的門簾隔絕了外頭的冷風,暖融融的空氣裡飄蕩着各種花香,竟是令人有種目不暇接,心神爲之一蕩的震撼。不美的是,還來不及欣喜阮清就被混雜濃郁的花香薰得打了個噴嚏。
蘇輒雖對香味沒那麼敏感,卻也不太喜歡,只是看看各色珍奇的花尚可,論喜愛卻是算不上的。所以,一開始白青巖給他建議的時候他就抱着些許懷疑的態度,眼下見阮清小臉皺成一團,全不見剛進門時的驚豔歡喜,立馬在心中感嘆了一聲自己英明。
蘇輒掏出帕子動作輕柔的替阮清擦了擦鼻涕,笑着道:“這些花長在室外尚有幾分自然之趣,養在不透風的暖房裡卻是差強人意了,你若喜歡,來年我帶你去春郊踏青,聽說這裡有很多南地沒有的花種。就是北邊的荒漠裡也有一種綠色的植物,渾身帶刺,開出的花卻十分好看。”
阮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帕子,自己擦了起來,聽到蘇輒這麼說先是一喜,隨即想到了什麼,笑容慢慢僵了下來。蘇輒似乎也沒打算等她迴應,兀自走去旁邊將那盆已經打朵的茉莉一隻手端了起來,走回來拉起她的手道:“咱們回去吧,呆久了你又要流鼻涕了。”
阮清不可置否,可心裡卻在想着蘇輒那番話。王爺的意思是明年春天還會繼續留在這裡?其實從一開始她主動請求承帝下旨,就已經想過蘇輒來了北地只怕再難回去,但事實擺在眼前了,心情卻是難以言喻的複雜,竟有些不能接受。而蘇輒想要她一起留下,究竟又是什麼意思?
再有不到一個月她就要及笄了,到時承帝一旦公佈了她的身份又該如何?王爺還會像現在這樣想嗎?
只怕會後悔今日這番話罷……
可蘇輒卻好像只是隨口一說,她不說話,他也沒有再提。回了房,蘇輒將那盆茉莉擺放在外間的茶桌上,喚了人進來伺候洗漱,便回到牀上側躺着,安靜的看阮清安頓好小狐狸,又從書架上翻找了幾本遊記話本,抱着一摞書放在了牀頭。
蘇輒挑了挑眉,單手託着下巴,“今晚還要看書?”
阮清將書分類擺好,聞言擡起頭,“蘇叔叔不想聽故事了麼?可是走累了,想要早些休息?”
蘇輒掃了一眼擺在上面的幾本話本子,饒有興致的笑了一下,“我是怕你會累。不過……你何時開始喜歡看這類書籍的,我記得以前你從來不看的。”
阮清頓時垮下臉,翻身爬上牀在牀的外側背靠牀頭坐下,懨懨道:“以前桂嬤嬤管的嚴,我看的書都要經過她篩選才行,像這樣有趣的書桂嬤嬤從來不允許出現在我面前的,還是來了這裡之後我有一次偶然發現了幾本,翻了翻竟是很有意思,也不知桂嬤嬤爲何不讓我看。”
蘇輒匪夷所思的“哦”了一聲,瞥了一眼書面上的《葬花吟記》幾個字,鳳眼微吊,“你覺得這類話本子有意思?我倒是沒有認真看過,不知講了些什麼故事?”
這話顯然激起了阮清的興致,便是眉飛色舞翻開書,舉到蘇輒面前介紹了起來,“這一本我也只看了一半,還沒有看完,裡面講的是一位落魄的秀才與一位千金小姐相遇相知的故事。那秀才滿腹才華,品行端正,卻因家中無財無勢,進京趕考縷遭波折落第。卻有一次偶然在月下與貌美嫺靜的千金小姐相遇,兩人一見傾心,慢慢相處之後私定終身。那千金小姐憐惜秀才的才學,主動勸說自家人給秀才在京城提供了一處居所,安排衣食住行幫助秀才準備來年的科考……”
蘇輒狀似聽得津津有味,待阮清停頓後,問了一句,“後來呢?”
“後來?”阮清眨了下眼睛,“後來的我也不知道了,就看到這裡。”
蘇輒忍不住笑了一聲。
阮清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蘇叔叔笑什麼?難道蘇叔叔知道後面怎樣了?”
無外乎就是那些耳熟能詳的風月橋段,這小兒見識少會感覺新鮮也是正常。蘇輒這會兒倒是有些明白爲何小兒對男女之情如此不開竅了,不由的狹促心起,笑道:“我也沒看過,不過多少能猜出一些。”見小兒大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蘇輒清了清嗓子,道:“那秀才必然是高中了,然後……拋棄了與自己定下終身的千金小姐。”
“啊?”阮清微微瞪大眼,看着蘇輒一本正經的模樣心中有些忐忑起來,抓着蘇輒的袖子問,“蘇叔叔爲何會這麼想?且不說那千金小姐對秀才有再造之恩,兩人又是互相愛慕,那秀才本身也是一個品性才學俱佳之人,如何做得出這種忘恩負義不爲人齒的事情?”
蘇輒斜挑了一下眼角,煞有其事道:“品行端正?你以爲世間哪個品行端正的人會不顧禮法與正經小姐花前月下,私定終身?又有哪個清高正直的謙謙君子會毫無愧色的接受他人施捨接濟,且接濟之人還是自己心儀的女子?”
“可……可是……”阮清忽然覺得無言以對,但仍是抱着一絲希望,不甘的追問:“可他們曾經真心相愛卻是事實啊,既是有了感情,便縱然那秀才真非正人君子,高中之後也許仍記着曾經的好,回來與千金小姐成親也說不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