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記住了……”阮清羞愧難當的望了眼李恪,雖然忐忑不解太傅大人神鬼莫測的關懷之語,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還是乖巧的低頭應了。心道,這腦汁又不是大街上賣的豆花,可有那麼好收拾?太傅果然是還當身在邊關沙場,隨便手起刀落不必負責任呢。這樣的麻煩李恪確實沒太傅看的那麼開。
“說起這江南美食,我記得你前兩日還提起你們家在城外的慄山有座別院,裡面便備有兩名江南帶來的廚子,我跟遠之鮮少到過江南,還未曾嘗過,你什麼時候請我們去你的別院坐坐,嚐個新鮮?”趙連祁難得有眼色的上前一步,笑着對秦煜道。
世子爺的臺階遞的好,煜小侯爺下的也麻利,哈哈笑着,“這個好說,不如就明日吧。如今正值暮春好時節,山上海棠櫻花開的正好,別院裡還有荷塘剛剛拔尖,泛舟湖上小酌幾杯甚是應景。若是無趣,附近還有一條小河,這個時節的魚最是鮮美,我之前跟人學了兩手烤魚的技巧,到時給你們見識品嚐一番。”
可嘆二人唱唸俱佳,全沒有打動旁人,趙連祁看了一眼蘇輒不爲所動的冷臉,甚有心眼的轉向蘇輒臂間鵪鶉一般垂着腦袋的小表弟,“阿煜說的我現在就覺心癢了,不知小表弟明日可有空閒,一同前往如何?”
阮清聽的也有些心動,下意識要說好,可想到身邊還有一位管的甚寬的王爺,近日尤其喜怒不定,好不容易昨晚消了火,還沒熱乎上兩天,若再惹得王爺一時不快可就要頭疼了,頓時收了造次的心思,懨懨道:“我還是不去打擾了……明日我也該回宮了,總在這裡麻煩蘇叔叔也不好……”
趙連祁大爲失望,本想借機跟小表弟好好加深一下血緣親情,以後也好感受一把被人維護的得意,叫那不知領情的王爺低自己一頭,誰知小表弟還要看王爺的臉子行事,拒絕了他送上門的熱絡。不由怨懟的瞪了眼王爺。
蘇輒卻突然低下頭,溫聲對阮清道:“你想去嗎?”
阮清當然想去,但話在嘴邊細細斟酌了一番,眨着眼道:“雖然阿阮沒有坐過船,很好奇泛舟湖上是個什麼別緻的感受,但想來是有些危險的,阿阮謹記着蘇叔叔的教導,不敢隨心所欲……”
王爺見這小兒唯恐惹自己不快而低眉順目的乖巧模樣,方纔那股子邪火頓時散了大半,又想着小兒來府中這幾日確實過的不甚舒心,竟有些迫不及待的要逃回宮去,於是,柔聲笑道:“你若想去,蘇叔叔陪你一起便是了,斷不會叫你掉進水裡的。”
阮清有些不敢置信的擡起頭,眨着黑亮的大眼睛問:“阿阮真的可以去嗎?”
蘇輒面不改色道:“蘇叔叔可什麼時候騙過你?”
蘇輒是出了名的言出必行,這一點阮清雖不好印證,但趙連祁和秦煜卻是有目共睹的,聽到蘇輒這麼說,互相對視了一眼,便自發將這事定了下來。
眼瞅着與小表弟增進感情的絕妙機會翩然而至,世子爺得意忘形的上前勾住蘇輒的肩膀,笑道:“你早開口不就好了,難得在外頭憋屈了好幾年,回了京卻還要拉着別人同你一塊做那苦行僧不成?”
蘇輒淡淡的瞥了肩膀上的手一眼,輕輕一抖,便將世子爺甩了個趔趄。趙連祁倒是清楚好友不喜人觸碰的毛病,也不覺得丟臉,可再看好友緊緊拉着小表弟的手,不禁疑竇頓生。
難道這毛病還是挑人的?
或者,蘇輒就沒將他看做人?
世子爺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奈何好友連看他一眼都不曾,只表情慈藹的擡手將小表弟臉側一縷亂髮溫柔的捋順到身後。
深吸了口氣,世子爺扭頭將腳邊的一塊石頭踢飛了。
可惜世子爺的心酸並未感染到他人,秦煜含笑看着這一幕,手中的扇子搖的更歡暢了。
有意思!認識了十幾年一成不變的蘇二公子何時轉了性,竟也有這樣畫風清奇的一面,簡直刷新了他這個多年偏隅一方的土包子小侯爺的認知。
這個保平郡王果真不一般。
若不是天下皆知這個郡王的稱謂做不得假,他都要懷疑這身少年裝扮的掩蓋下是否勾魂攝魄的美嬌娘了。
秦煜轉頭看看臉色不虞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恪,心中一動,忽然擡手用扇柄敲了李恪的肩膀一下:“李公子若是沒事,不妨明日一同賞光別院一遊?”
李恪下意識的看了眼阮清。聽到阮清要去,李恪自然也很想一起,可再看看阮清身邊那位煞神,自知開口必然又要碰一鼻子灰,便悻悻的沒有搭話。
“蘇叔叔,我可不可以邀請恪哥哥和凌風一起?”阮清仰頭小心翼翼的問。
蘇輒笑臉微沉,張口就要拒絕,但轉念又想,姓李的不知天高地厚,便叫他看清楚自己的斤兩知難而退,也是個不錯的機會。當他蘇輒的牆角是誰想挖就挖的動的嗎?他不過是去邊關呆了幾年,卻叫那廝登堂入室,是他的大意,既然他回來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能再叫人囂張的蹦躂,那他也算白活了這二十幾年。
蘇輒略一思索便爽快的應了。
“都杵在這兒作甚,聽說今晚還有一出特別的表演,專爲遠之準備的,我都等不及要一睹爲快了。”秦煜搖着扇子搭住了老鄉的肩膀,對猶自在糾結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的世子爺喊道:“別傻站着了,走吧!”說罷,撩了眼阮清,擁着惶恐無措的老鄉先行一步。
“你們先去,我回院子取點東西就來。”阮清鬆開蘇輒的手,對仍杵在原地的兩人道了一句,也不管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架勢,便自轉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待蘇輒幾人先後到了前廳,宴席已經準備就緒,除了中途離場的尤家以及幾位世家子,各家青年才俊和名媛貴女早已各自落座。
堯國的風氣相對比較開放,又因是變相的相親盛會,宴席便沒有太多避忌,直接對面劃爲兩席,男女隔着一條走道相對而坐。
席面選用的是漢式地桌,地上鋪了厚厚的氈毯,來客矮身席地而坐既可。按照身份,楊太妃不來,蘇輒當坐上首中央的主席,蘇輒尊忠義夫人爲兄嫂,便主動給忠義夫人做場面,自己走去了左側男席的第一個席位,與對面首席的忠義夫人平坐,只將中央空出的位子當是留給未至的楊太妃。
明眼人都看得出蘇輒這一番孝道之舉,不由紛紛讚歎,尤其幾位帶了女兒來露臉的夫人更是看着蘇輒的目光灼灼發亮。以前只從自家老爺嘴裡聽得這位年輕王爺隻言片語,今日一見竟發現傳聞裡那個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清冷王爺,原來長得這般貌美出衆,便衝那張臉,那些個缺點就可以忽視一半,再見着蘇輒如此尊重長輩謙遜有禮,另外那一半也頓時可有可無了。只恨不得立馬將自家的女兒隔空投入定王爺的懷中,成就良緣。
蘇輒坐下後,自然而然的將身邊的位置空了出來。趙連祁本要坐下,可屁股還沒落下,就被蘇輒一記眼刀給打了回去,悻悻的與秦煜坐在了下面的一桌。
李恪打心底不願看見王爺的冷臉,主動的拉着凌風坐在了後面一排,方便瞪着王爺的後腦勺,隨時觀察動向。
幾個人都是容貌氣質出挑的,一落座便不期的引起了對面一羣年輕少女的騷動,原本還小口吃着東西,待幾人坐下,皆是整齊劃一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矜持含蓄而又脈脈含情的頻頻擡眼觀望。其中尤以忠義夫人身後的一桌,目光最是熾熱。
蘇輒冷俊絕豔,仙姿超卓而又透着不可侵犯的疏離,趙連祁明快恣意,秦煜風流邪肆,李恪俊朗英氣,連凌風亦是儒雅秀逸,除了這幾位後來落座的,今日來赴宴的才俊亦有好幾個容貌氣質出挑的,放眼望去,全京城的美男子幾乎都到場了,直叫一衆懵懂少女看花了眼,比那一桌子山珍海味更加不知該挑哪一盤下口。
女席上皆忙着挑揀下口菜,媚眼堪比小李飛刀,滿屋子縱橫來去,男席上卻是一派平靜,各懷心思的跟旁邊人寒暄對答。蘇輒高居雲端,無人搭理,乾巴巴的坐了一會兒仍不見阮清回來,便招呼旁邊的婢女去看一看。
這邊還沒吩咐下去,忽聞“噗”的一聲。
夜幕將垂,晚風習習,略有些昏暗的庭院裡突然亮起了赤紅的強光,衆人訝然轉頭望去,只見院中燃起了兩排矮塔火把,巨大的火舌隨風肆虐來去,映出漫天飛舞的海棠花瓣,和火把盡頭不知何時矗立的三架高鼓。遠遠望去,依稀可見那映着火光的白色鼓面上描有鳳飛鳳舞的山河圖。
便在那三架高高支起的大鼓中央筆直的立着一道鮮紅豔麗的身影,寬大飄逸的紅袍獵獵迎風飛揚,雙腿纖細修長,腰肢緊緊扎束,盈可一握,被捲動的寬袍襯得彷彿被風一吹便要折斷一般,衆人感嘆着纖腰之美,眼光卻不約而同的上移,爭先一睹美人芳容,此等身段必定要配絕世的容顏,否則都對不起這麼華麗的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