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們找我?”那圓滾滾的小兒高高仰着一張俊美清傲的小臉,突然出聲道。
白青巖愣了一下。他確實想找這個半路殺出的小兒問一問究竟,可眼下王爺的正事要緊,他怎敢在這當頭自曝家醜。便是繃住臉,瞪向那小廝,“你們公子人呢?”
那小廝還沒回話,圓滾滾的小兒就又開口了,“我就是他們的公子!”說着涼涼的掃視了一眼面色霧靄沉沉的王爺和膽戰心驚的白青巖,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脆生生道:“你們找本公子何事?”
白青巖一看王爺臉色不對,忙沉聲道:“無知小兒休來胡鬧!我們要見的是此間商行會長璇璣公子,快叫人將璇璣公子喊來!”
“哦,原來是找我爹啊。”圓滾滾的小兒始料未及的冒出一句。當即嚇得白青巖一張黑紅的臉膛臉徹底白了,抖着鬍子問,“你爹?你爹……莫不是李恪?”
小兒想了一下,脆生生的點頭,“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白青巖懵了。果然沒錯,這小兒竟真是李恪那廝的私生子!這還不算,竟然以公謀私,改頭換臉在這裡做起來商行的會長!
難怪當初被人炸了兩艘船,就那麼義憤填膺主動出戰,原來是被人燒了自個的尾巴,急了眼。
白青巖氣咻咻的喘了好幾口粗氣,這纔想起旁邊還有一位王爺,頓時臉色難堪到了極點,小聲的問王爺,“這……”
圓滾滾的小兒有些不耐煩的瞪起一雙瑪瑙般的大眼,“你們不是有事要找我爹嗎?跟我說也一樣,我會原話轉達的。有什麼事就快點說,巡完場子我還要快些回去吃糕呢!”
乖乖,看模樣也不過三歲大的小兒,竟然如此大的口氣,還巡場子?他爹這是要放養不成!
白青巖徹底爆發了,重重的一拍椅子扶手,“大膽!王爺面前豈容你等小兒放肆!”
小兒還沒變臉,那緊跟在後面的小廝嚇得面無人色,急忙拽了一把小兒的袖子,悄聲道:“小公子,那位可是定北王,您好歹給人家點面子……”
白青巖嘴角抽搐了一下。
“原來是位王爺啊,那確實得給點面子。”小兒老神在在的點了點頭,從諫如流的咧開櫻紅的小嘴,衝着王爺一揖,“不知王爺大駕,失敬失敬。”
白青巖快哭了。
這是做的什麼孽呦!
原以爲王爺一定會怒不可揭的拔劍以待,誰知白青巖小心翼翼的轉頭看去,卻見王爺神情晦暗不明的盯着那猖狂小兒,半晌兒悶出一句,“本王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這等大街上撩撥女人的話,從王爺嘴裡說出來不稀奇,稀奇的是對着一個三歲小兒這般生搬硬套的拉近乎。
白青巖飛快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暗道不妙,莫不是王爺真將人家的茶杯給摔裂了?
那小兒眨了眨大眼,實話實說,“見過,就剛纔進門的時候。”
好吧,你說的是事實。
他們本就是來找商行會長談判的,誰知那會長竟是自個兒未過門的女婿,人剛剛離開不久,這談判是暫時不成了。白青巖掂量着是不是應該先打頭去探一探女婿的口風,瞭解一下事實究竟,便是提心吊着的詢問王爺的意見,要不先回驛館歇息一晚,明日再來?
蘇輒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那圓滾滾的小兒似乎是着急回家吃糕,見兩人無意再說話,扭頭便昂揚的朝門外走去。
蘇輒突然再次問出聲,“你叫什麼名字?”
小兒半扭着身子回頭望過來,脆生生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我公子好了!”
說完再不理會旁人,招呼上門口的護衛一搖一晃的走了出去。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還公子?這算哪門子名姓!
白青巖覺得今日脆弱的心臟飽受打擊,必須要儘快去找自家閨女好好談談終身大事。將蘇輒原路送回驛館之後,便是怒氣衝衝的殺去了總兵府。
比鄰總兵府的,是一座恢弘的大院,不論從規則建造,還是內外裝點,都要勝過總兵府數倍不止,門口更是站了一溜的青衣護衛。新鮮的是這座大院的門上沒有懸掛任何牌匾,但當地人都知這座氣派非凡的宅院,乃是臨海最大的商業巨頭,商行會長璇璣公子的私宅。
一大早,屋脊層疊,花木蔥蘢,假山遊廊嶙峋的綺麗宅院裡便是一陣雞飛狗跳,一個圓滾滾的矮小身影拽着一塊花裡胡哨的破布滿院子瘋跑,後面緊追不捨的是一道玲瓏纖細,腰身曼妙卻披頭散髮面目猙獰的婦人。
“小寶!那是我昨晚戳瞎了眼睛才縫製出來的衣服,快點把它還給我,不然我扒了你的猴皮,讓你去大街上裸奔一日!”綿軟輕細的嗓音裡夾雜着吁吁的氣喘,顯然跑了很長一段路。
圓滾滾的身影跑到一座假山前,當真若猴子一般手腳麻利的就爬了上去,尋了個足夠安全且下面的人又夠不到的地方站穩,將破布扯到身前胡亂比量着,鄙夷道:“孃親怎麼好意思說這是衣服?分明還不如西大街李大嬸給他兒子扯得尿布來的結實。這詭異的針腳都能將我的手臂穿過去了,孃親確定要穿着這樣的衣服上街麼?還是孃親其實想裸奔?”
“哎呀,這好像是男人穿的大褲衩呢……孃親不會是在外面有男人了吧?”小兒驚訝的瞪大雙眼,“倒是誰家男人會穿這等花呼呼的褲衩?真是眼光刁鑽奇特!”
“你討打是不是!”婦人喘着粗氣跑到假山前,一手叉腰,一手直指頭頂的不肖子,這麼一瞧,那如凝脂般的小臉上大眼明媚生輝,便是發起怒來都自帶一股子脫俗的仙氣,令人甘之如飴,竟是全然不似生養過的人。
“有本事你給我下來!”
“有本事孃親就上來?”小兒顯然很喜歡看婦人生氣的樣子,得逞的吐了吐舌頭。
“反了你了!真當我這些年米飯白吃了,連座假山都爬不上去不成!我當年爬上爬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你給我呆在上面別動,看我今日不把你修理服帖了!”婦人說着將寬大的裙襬往纖腰處一別,擡腿便踩住石縫要往上爬。
“啊!大義滅親啦!”小兒一見親孃要動真格的,嚇得小臉都扭曲了,虛僞的直衝着後面烏泱泱追來的下人大喊,“還不快點把娘攔住!要是不小心摔着孃親,本公子扒了你們的皮!”
“大清早這是幹什麼呢?”一進門就遭遇此等混亂場面的白雀,噔時傻了眼,也忘了來這之前本是抱着滿肚子幽怨苦水,要來求安慰的本意了。
少不得需得先將那一對見天兒窩裡折騰的娘倆給安撫住纔好。
最後,圓滾滾的小寶還是被迅速爬上假山的孃親給親手提拎了下來,一路拎回了屋子。
花褲衩上交之後,便是大眼瞪小眼,針對穿針走線的奇巧精妙據理力爭的討論了一盞茶的功夫。最後還是當孃的紙上談兵略勝一籌,攆了心有不甘的小兒去洗澡上學堂。
白雀這才尋着機會插上話,開口便道:“璇璣,定北王來臨海了!”
被喚璇璣的婦人只擡了一下眼皮,眼波流轉中沒有絲毫情緒,“嗯,我知道。”
“你知道?!”白雀倒是把自己驚了一跳,不等她再問,璇璣便洗好了手,用婢女遞過來的帕子擦乾手上的水珠,動作優雅自如,哪裡還有方纔那潑辣的模樣,坐下後便是清聲問道:“我瞧着你臉色不大好,不會是替我擔心吧?”
說到這,白雀就想起了此來的本意,小臉一下子癟了,鼓着嘴恨恨道:“還不是那個姓李的混蛋!”
原來,昨晚白青巖光臨總兵府,因裹了一肚子氣,見到自家閨女便是開門見山的問了一句,“李恪在外面是不是有個私生子!”白雀不明所以,白青巖便又道:“那個私生子都當面承認了!”結果,這話剛說完,仍有滿腹的疑問還沒及時發表,白雀就炸了毛似得,直接丟下她爹去尋李恪算賬了。
白青巖一看這陣勢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私生子一事是板上釘釘了,小兩口要吵起來,便是不好在這當頭去摻和什麼,只得憋着未能紓解的怒氣自回了驛館,找王爺把酒澆愁去了。
白雀找到李恪的時候,李恪剛剛沐浴更衣完,正準備用飯。剛拿起筷子就被白雀衝進來掀了桌子,一通摸不着頭腦的怒罵質問。
李恪覺得冤枉,這可真是飛來橫禍,叫人無處求解。
白雀見他說不出話來,更是氣的一佛跳牆二佛昇天,當下拾撿起當年女將軍的風範,拔了劍就砍了過去。李恪哪裡敢還手,可也不能傻巴巴的杵那兒給人砍,便是一路被砍出了府裡,嚇得一整夜都沒敢進門。
照着李恪的想法,是要給白雀一點冷靜的時間,再親自解釋求和。可在白雀看來,李恪徹夜不歸無疑是去尋那對見不得光的母子,一家團聚去了。這麼幹等了一夜,哭了一夜,一大早便出門轉腳跑來隔壁哭訴來了。
璇璣聽得頭都大了,等白雀好不容易罵的累了,方蹙眉問道:“白將軍可是看清楚了?恪哥哥他……實在不似是這種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爹和定北王兩人都看見了,還能有假!是我瞎了眼纔會傻子似得跟着他跑來這裡,一待就是四年,連家都不能回,人家可好,悶不吭聲的兒子都有了!”白雀越說越傷心,又趴在桌上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