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徐基離去之後,袁肅召集蔣百里、戴鳳翔一衆人重新討論了第三旅的處境問題。
既然十四師沒有取商丘的心思,曲同豐和段祺瑞又都希望袁肅這邊留下來,那第三旅現在沒道理還要撤回淮北。更何況總統府原本的命令就是讓第三旅暫時停止軍事行動,也沒有勒令第三旅離開河南的意思。
經過一番簡短的討論,蔣百里和戴鳳翔都認爲應該順着十四師的意思,索性就留下來。
不過對於袁肅而言,經過與徐基的談話之後,他心中又有另外一些想法。段祺瑞對河南民亂是如此看重,身爲軍人理所當然也應該有一番做爲,總不能一味心思只想着爭奪地盤和爾虞我詐。更何況如果真能在河南省內一戰打出名堂來,反而對他今後的發展走向更有幫助,這不僅僅是一次資歷上的歷練,更是一次實力的證明。
於是,他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蔣百里等人。
“既然十四師不會插手商丘,再加上又有總統府和陸軍部的命令,商丘這邊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差池了,哪怕十七師還很惦記這件事,相信他們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不過我們不應該忘記我們入豫的真正目的,我的意思是指官面上的目的。”袁肅不疾不徐的說道。
“都督的意思,是第三旅還應該繼續參與圍剿民軍的行動嗎?”戴鳳翔立刻問道。
“可是,上面不是已經再三叮囑,第三旅不可再擅自採取任何軍事行動嗎?”副官杜預連忙提醒的說道。
“這倒是小事,河南民亂一天不解決,北京方面一天都不會安心。哪怕我們一時違抗命令,只要結果對大局是好的,上面也不會責怪我們。即便要責怪,也絕對會拿捏清楚分寸。”袁肅很是淡然的說道,他現在心裡想的很清楚,如今都已經快四月份的光景,袁世凱正在爲登基當皇帝籌謀劃策,自己不管做出多麼過分的事情,只要最後表示支持其稱帝,非但不會遭到埋怨,甚至還會大加封賞。
他就是要趁着這段時間,加快拓展個人勢力的速度。
“話也不能這麼說,大總統並不是責怨我們,說白了,是猜忌我們。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如若操作不當,只會讓我們越陷越深。”蔣百里很認真的說道。他自然不像袁肅知道的那麼多,所以還是顯得小心翼翼。
“這一點我不會忘記的,總之,上面會掌握分寸,我們在下面也要掌握分寸。咱們穿這身制服、領這個職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如履薄冰。”袁肅說道。
“根據我們最近蒐集到的情報,目前已經可以確定白朗主力部隊全部轉移到了陝西。河南省這邊唯一比較有影響的部隊,也就是之前活躍在豫北的周寶林一路人馬,現在周寶林被我們打沒了。實際上河南省這邊也沒有太多具有威脅性的民軍勢力了。”這時,戴鳳翔就事論事的說道。
袁肅沒有急着說話,這幾天他一直在忙着第三旅去留的事宜,倒是沒有怎麼關注河南省內的情況。不過十天之前他倒是讓杜預開始蒐集這方面的彙報,不僅杜預有所關注河南省內最新的戰況,戴鳳翔的司令部也有在彙總各方面發來的消息。
他立刻讓杜預先把最近彙總好的河南軍務情況地圖取來,擺在書房的茶几上,然後又讓戴鳳翔的副官文欽把最新的消息彙報一下。
正如昨天與徐基見面時所聽說的情況差不多,目前河南省內最大的民軍隱患依然還是盤踞在西南山區的幾支人馬。這幾支人馬本不是白朗本部人馬,甚至與白朗的聯繫也不深,都是藉着白朗起義的勢頭跟風而起,大部分就是原來活躍在山區附近的刀客、山匪之流。
在西南山區唯一一支白朗的民軍部隊,業已在一個月前跟着大部分撤出轉向陝西去了。
“何豐林何大人最近一次與民軍交戰就在本月初的時候,根據何大人發回的電報,有一支民軍似乎試圖從山區裡向外發動突襲,與駐守在內鄉附近的官軍發生駁火。前後大約開了百餘槍,這夥民軍隨即又退回了深山之中。”待到地圖攤開之後,杜預一邊在地圖上比劃着,一邊語氣認真的說道。
“向外突圍?”蔣百里疑惑不解的問道。
“呃,這是何大人發回電文中的原話,或許只是偶然遭遇,民軍並非是刻意想要突圍。”杜預連忙補充的解釋道。
“除此之外,接下來的這段時日裡就沒有其他民軍的動向了嗎?”袁肅問道。
“沒有了。”杜預搖了搖頭說道。
“首先我們可以肯定一點,如若要進山去圍剿這些民軍,除非有足以佔據山區周邊所有要隘地區的兵力,否則貿然進山絕對是不理智的行動。豈不說我們不熟悉山區的地形,即便找到嚮導帶路,帶敵暗我明,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埋伏,實在是有太多的風險。”蔣百里十分鄭重的說道。
“對山區作戰最妥善的戰術還是圍困戰術,但是正如蔣先生所說,必須有足夠多的兵力方纔可以執行圍困戰術。如今何大人那邊正是因爲兵力不足,所以只能固守山區邊緣的城鎮,謹防民軍會出山騷亂。如若要對付這裡的民軍,哪怕加上我們第三旅也無濟於事。”戴鳳翔微微嘆了一口氣,附和着蔣百里說道。
“要解決眼下的難題,並不一定要單純的依靠軍事行動爲手段。”在沉默了一陣之後,袁肅表情深沉的開口說道。
衆人面面相覷,蔣百里沉思了一陣,隱隱約約領悟到袁肅這番話的意思。
略微停頓了一下,袁肅這纔開口說道:“攻其堅不如攻其心。既然西南山區那邊的民軍本不是白朗的麾下,如今白朗帶領大部隊又轉移去了陝西,對於這些打着白朗旗號揭竿而起的隊伍,這個時候正是最爲難的時候。”
戴鳳翔恍然的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不管白朗是出於什麼原因轉戰前往陝西,但是對還留在河南這邊的其他民軍來說,他們都只會以爲是我們政府軍的壓力越來越大,圍剿的力度也越來越強。之前若白朗還在河南,或許大家還有一股底氣可言,可現在連白朗都跑路走人了,只怕就好比是釜底抽薪呢。”
蔣百里其實早就想到袁肅的意思,不過他卻沒有在這方面仔細思考,而是跳躍的轉而考慮如何執行所謂的“攻其堅不如攻其心”的策略。對於北洋軍來說,以重利招安山匪野賊已經是司空見慣之事,但這次發生在河南的情況不是單純的匪患,其中還夾雜着一些革命主義思想,以及一些民間對官府積怨已久的情緒。
“百里兄,你可有什麼想法?”袁肅見蔣百里一直沒有說話,於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都督的意思顯然是要招降,不過這個辦法如果能行得通,省內的其他軍隊和都督府那邊早就派人去嘗試了。當然,我這麼說並不是說完全行不通,畢竟此一時彼一時。但是具體的行動辦法還是要從長計議。”蔣百里意味深遠的說道。
“是啊,是啊,招降這種事是咱們官軍慣用的伎倆,正所謂花錢消災嘛。照我看,十七師的五十九團、六十團、六十一團就很像是以前招安的部隊。看他們的軍紀就看得出來。一羣土匪換上軍裝,以前的匪性依然不改,唉。”文欽搖着頭說道。
袁肅沉默了一會兒,腦海裡飛快的尋思着蔣百里和文欽的話。
“如果我們能讓周寶林做一個表率,或許對招安之事必有極大的幫助。”少頃,他不動聲色的拋出了自己的辦法。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不過自逮捕了這個白朗本部的第三號人物之後,到今天已經快有了一個月的光景,他如果真相想投誠,也應該有一個動靜了纔是。”杜預擰着眉頭說道,他這幾天同樣有跟進過這件事,周寶林整日被軟禁在小屋子裡,幾乎什麼事都沒做,什麼話也不多說,就好像是在閉門清修一般。
“都督,如果能說服周寶林歸降,再加上我們下意識的操作一下輿論,這件事必然能給整個河南局勢帶來極大的影響。雖說不上能對招安西南山區的那些民軍能十拿九穩,但肯定能給讓他們動搖。”蔣百里進一步的說道。
“這幾天我一直都想找周寶林再談一談,不過可惜的是一直沒空。這樣,從明天開始我等索性放下架子,每天都去跟他談一談,哪怕用三顧茅廬的態度也一定要說動他。更何況周寶林這個人頗有氣節,絕對不算是一個十惡不赦之徒,能夠引上正途,也不失是一件好事。”袁肅語氣篤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