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李祖庭嚴令麾下不準討論招安一事,可這個消息仍然不脛而走。
不僅基層的民軍士兵們私底下悄悄議論,就連幾個小頭目同樣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及此事。對於一羣困頓到極點的人們來說,是很容易的被任何生存下去的希望所吸引。只是即便如此,他們最終還是要看李祖庭本人做出的決定。
偏偏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李祖庭卻表現出一副優柔寡斷。
與此同時,袁肅一行人卻在四月六日這天抵達南陽,這幾天一直在關注山區裡的動靜。對於他們來說,如果真的能憑一個消息換來李祖庭的投誠,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結果。當然凡事都不會那麼簡單,這一點所有人心裡都很清楚。
一直等到四月十一日,南陽這邊依然沒有收到任何關於山內民軍的消息。或有傳言被放回去散播消息的陳二狗已經死了,又或者是繼續留在了山裡的民軍隊伍裡。
這事實上是在袁肅一行人的意料之中,他們並沒有完全指望單靠陳二狗帶回消息來說服李祖庭,於是接下來又立刻着手安排計劃的第二步。從這一天開始,每天都會安排人到山區周邊的村鎮散播新一輪的消息,一方面是繼續擴大官府招安一事的影響力,另外一方面則是製造謠言,稱李祖庭正在與官軍進行招安的接洽,一旦條件談妥,便會率部出山歸降。
這個謠言將會成爲引發山區三支民軍內亂的導火索,關鍵就在於如何把消息傳播到山區裡面。不管官雲正和葛行宇是否相信這個消息,他們原本就已經在排擠李祖庭,如今有了這個口實必然會採取更激烈、更有規模的排斥行動。
正如袁肅一開始就說過的那樣,此次招降計劃原本就是一次長線作戰,哪怕還要等上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的日子,也必須堅持等待下去。反正政府軍如今也拿山區沒有辦法,除了固守防線堵截民軍出現,任誰也沒有膽量敢進山。
一直到四月二十八日凌晨一點鐘,袁肅正在南陽商會招待所休息,房門被急促的敲響起來。他睡眼惺忪的爬起身,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知道一定發生了緊急的事,而且這緊急的事也十之八九與山區民軍有關聯。
“進來。”在披上了一件外套之後,他有氣無力的對外喚了一聲。
推門而入的人正是副官杜預,看他的臉色同樣是有幾分迷離,顯然也是剛剛被吵醒。
“都督,有消息了,李祖庭的幾個手下在陽集被抓了。”杜預有幾分激動的說道。
“哦?是嗎?具體是怎麼回事。”袁肅站起身來,認真的追問道。
“陽集發來的電文上說,昨天下午的時候官雲正和葛行宇聯合起來向李祖庭發動偷襲,李祖庭部接連大敗,部隊四分五裂各自逃散。有一支人馬就一路向北,好不容易纔突破包圍出了山區。電文上還說,這些人是主動尋到陽集的鎮子上,向駐守在當地的官軍投降的。”杜預連忙將事情簡單的描述了一下。
“這是好消息,趕緊召集所有人去司令部開會。我稍後即刻趕到。”袁肅有幾分興奮的說道,這可是豫南山區這邊民亂的轉折點。
十幾分鍾後,袁肅驅車來到何豐林的司令部。蔣百里、戴鳳翔等人在接到通知後,都是第一時間趕到這裡等候。袁肅走進會議室不久,何豐林才帶着睡眼慢條斯理的走了進來。何豐林就住在司令部這裡,但是卻比所有人都晚纔到,顯然有幾分怠慢之意。
袁肅沒有計較何豐林的消極態度,立刻讓杜預把剛剛收到的消息更詳細的介紹一遍。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在陽集鎮被俘獲的民軍一共有八十九人,其中兩人自稱是李祖庭的親信心腹,一人名叫李典,是李祖庭的司務官,另外一人則是李祖庭的護衛隊隊長。護衛隊隊長身上還帶着好幾處槍傷,目前雖然暫無性命之憂,但是也需要立刻搶救。
從護衛隊長的狀況來看,這一隊人並不像是詐降。蔣百里認爲以民軍的素質是不可能冒險嘗試詐降,更何況目前的情況即便是詐降也不會得到太大的好處。
“就在剛纔陽集又發來電文,彙報了李典的口供。據李典稱官雲正和葛行宇在沒有任何先兆的情況下,突然向他們發動進攻,僅僅三個鐘頭就打到了禾西山下。混亂中所有人各自未戰,李典這邊在萬般無奈之下選擇向西南方向撤離,隨後又轉道向北。凌晨的時候又與一支不知道是官雲正還是葛行宇的部隊發生遭遇戰,好不易才得以脫身。下山之後經過清點就只剩下八十九人。走投無路之下便決定向最近的官軍投降。”一名何豐林師部的幕僚向在場衆人做了一些補充。
“袁都督,這下可算是如你意了,這夥民軍起了內亂,對咱們來說可大好事呀。”何豐林笑呵呵的說道,不過他的笑容總顯得幾分陰奉陽違。
“當務之急我們應該立刻將李典等人押回南陽審問,如若山裡面真的打得不可開交,我們倒是可以趁機發動進攻,爭取一鼓作氣將這夥賊人全部收拾了。”杜預對袁肅說道。
“人是一定要帶回來的,但是我們卻不必急着採取行動。”袁肅不疾不徐的說道。
“那倒是,反正不管他們有沒有打起來,我是不會在這個時候派人進山的。就算少了李祖庭一路人,剩下的官雲正、葛行宇兩路人加起來也有兩三千號人,這山溝子陰險處太多,敵暗我明可是吃不消。”何豐林連忙先擺出自己的意思。就他而言,豈不說自己一點都不信任袁肅,就算山裡面打得只剩下幾百號民軍,他同樣也不會下令部隊進山。
一來他很瞭解自己手下這支人馬的底子,若是正面作戰或者固守防線,或許還能有幾分戰鬥力,一旦到了行軍作戰,別說是進山裡,就是在平原上移動作戰都會很快亂得不行。他的這支部隊終歸只算是一支舊式的部隊,每次行動都是要消耗很大的人力、物力,但是效率卻是令人無比汗顏。
袁肅只是瞥了何豐林一眼,他來到南陽已經快半個月的時間,早就摸清楚了何豐林的脾性,雖然對方還算有點口碑,在鎮壓民亂方面有所建樹,但終歸還是一個小心眼的人。他沒有理會何豐林,轉而繼續說道:“眼下我們應該等待,既然李祖庭的人馬四散而逃,那就一定不止逃到陽集一處。等到其他地方都有消息了,先把這些人彙集在一起,然後再採取下一步的行動。”
戴鳳翔點了點頭說道:“都督所言極是。連李祖庭護衛隊的隊長都投誠了,可見這支民軍已經被我們之前散播的消息影響極大。只要能彙集其他人馬,讓這些人馬都投誠,也算是名義上招安了李祖庭。哪怕只是一支支離破碎的隊伍,可是從大局層面上來看,也是有一個極好的噱頭。好歹算是又招安了一支民軍!”
文欽附和着說道:“沒錯,沒錯,最起碼在氣勢咱們官軍又扳回了一局。”
聽到這些話,就連何豐林都顯出了幾分興趣,雖然他不想出兵,但是如果袁肅能成功招安李祖庭這支人馬,自己多少也是能從中分一些功勞。
袁肅不疾不徐的說道:“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單單李祖庭這支人馬根本不算什麼,既然我們來了,那就必須將豫南山區全部掃清,連同官雲正、葛行宇都要徹底根除。”
一直沒有說話的蔣百里頷首贊同的說道:“沒錯,這纔是我們此行真正的目的。我知道袁都督的意思,彙集李祖庭的殘部只是爲了先聲奪人,給官雲正、葛行宇製造壓力。無論之後官雲正和葛行宇會不會產生分歧,又或者會不會有各自的打算,最起碼李祖庭的殘部投降已然成爲一個標榜。”
袁肅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還是百里兄看得透徹,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一方面要以李祖庭殘部被招安來製造壓力,就算李祖庭已經元氣大傷,但照樣可以擔任官軍的先頭部隊,有這支部隊打頭陣,我們官軍進山就不會是瞎子摸象;另外一方面也是彰顯表率,證實我們官軍是有誠意。雙管齊下,兩手準備,接下來就看官雲正、葛行宇的態度。”
何豐林忍不住又插嘴的說道:“袁都督,照你這麼說,如果官雲正、葛行宇不肯投降,到頭來咱們還得進山去剿滅了?哎呀呀,不是我不願意配合,這擺在眼前的功勞誰都不願意錯過。只是袁都督你是有所不知,這深山老林險惡之處多不勝數,哪怕由李祖庭部擔當前驅,照樣也不是賊人的對手。”
袁肅不冷不熱的說道:“何大人,我都還沒說下一步是什麼,你何必現在就着急起來?”
何豐林絲毫不肯退讓的表態道:“總之,如若最後還是要進山用兵,我部人馬最多隻會協助袁都督在外圍壓陣,但是卻絕對不會踏進山內半步的。”
袁肅冷冷的看了何豐林一眼,語氣不變的說道:“我政府軍在豫南作戰一年有餘,一直拿山區的匪患毫無辦法。如今擺在我們面前有一次絕佳的計劃,李祖庭部在前方帶路,我們只需要迂迴旁側伺機發起總攻,足以一舉搗滅官雲正、葛行宇。一時的付出,不僅可以一勞永逸,更能得到旁人所不能期許的豐功偉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