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拉着朱翎走出屋外，下了門廊，淡金色暖陽灑了一身。
朱翎瑟縮一下，舉袖遮擋。
林悅大驚，連忙扒下外袍披在朱翎頭上：“不是說有鳳凰玉就可以見陽光嗎？”問着，林悅握住朱翎雙手，溫度涼得有點驚人，他連忙將其包在掌中，搓揉取暖。
朱翎要縮回手，卻被扯住了，於是輕咬脣說：“鳳凰玉會保護我，但烏鴉本屬至陰，陽光會削弱妖力，所以不喜歡。”
浴火重生的鳳凰竟然有憎惡陽光的一天嗎？想到這，林悅心中彷彿梗着一根刺，心中隱隱作痛。他伸手攏攏那件外衣，將人摟起。朱翎的身高雖然不及錢無盡，卻也不矮，只是林悅把人抱起來才知道這傢伙有多瘦，他純粹就是抱着一副骨架子。
一個男人，能讓他像抱小孩一樣擱在臂彎裡，要怎麼說？太誇張了。
林悅挑眉，睞向朱翎難得的錯愕表情，調笑道：“就要皮包骨才比較適合當鳥類嗎？”話罷，扶在後臀上的手捏了捏，咂着嘴：“幸好手感不錯。”
朱翎猛地僵住，臉頰浮現紅雲，他連忙扣住那隻色手：“這是修練成的人形，根本不由得我選擇。”
“哦，外形挺不錯的，至少我很喜歡。”林悅隨口說着，卻是半句不假。以朱翎直言不諱的性格而言，絕對不討人喜歡。對這種人產生好印象除非是日久見人心，要麼就是開始已經印象不錯，就如他。所以當初林悅雖然有點受不住尖刻的言論，卻從未曾真正厭惡這位朱判官。深入瞭解後，甚至深深爲之吸引。
林悅知道朱翎十分純粹，無論是對感情，還是其它。因爲失望所以選擇結束，卻又因爲放不下他而毅然打破計劃。無需言明，這不正是表示朱翎把他看得比一切都重嗎？
林悅不希望辜負朱翎，卻……
朱翎不知道林悅心裡已經轉了百回，聽了那類似調戲的話語，不禁感到侷促，於是抿着脣想從環抱中脫離：“放開，事情結束了，放我走。”
“……你真要走嗎？”林悅低聲問。
掙扎的動作頓住，朱翎咬着脣，重重頷首。
“然後要去哪裡？”林悅問。
有一瞬間，從悅從赤色眼眸中看見了困惑。
因爲早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朱翎並未考慮過這種情況。
遲疑片刻後，平靜已經從臉上褪盡，即使朱翎並不擅長表達情感，此時臉上也堆滿的倉惶。原定計劃被打亂就意味着不會有新的開始，那麼他該怎麼辦呢？
愁思堆滿顱內，偏偏林悅炯炯的目光又迫視他。白晝讓朱翎沒有足夠力量脫開桎梏，走投無路之下，他負氣般擲話：“天涯海角，自有我該去的地方。”
“又躲在旁邊偷偷守護我。”林悅陳述道，語氣十分肯定。
握在林悅肩上的指掌收緊，指節泛白。朱翎咬牙低哼，竟然開始結巴：“我……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林悅苦笑，這話根本沒有說服力，這樣一個人，怎能讓他狠下心丟開呢？
“誰寧願跟我下黃泉，也不留在碧落當個逍遙仙？”
“成仙非我所求。”說罷，朱翎咬緊脣，側眸迴避視線接觸。
“你想要什麼就直接說出來。你討要，我纔會給予。”林悅循循善誘。
然而朱翎卻張口結舌，再也鼓不起勇氣重複那一夜的表白。
把那欲言又止的憂鬱神情看在眼裡，林悅重嘆，也自我反省。他沒道理將責任全都推給朱翎，應該擔當一點。於是把朱翎放下來，他退開一步，迎着略帶驚疑的紅眸，苦笑：“我現在說的事會讓你傷心，但有至少要說一回。這也是爲了你瞭解事實，以後我絕不會再提起。”
“……”朱翎似乎對林悅的想法有所瞭解，不自覺小退一步，最後還是抿緊脣制住逃跑的慾望。
見到朱翎留下來了，林悅嘆笑，不知是喜是悲。
“首先，我要坦白，我林悅是個自始至終的大混蛋。當賭神的時候只知道使喚你，也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後來還沒心沒肺地交上別人。當判官的時候沒擔當，完全未曾體會你的心意，讓你傷心等候。現在是林悅，心裡已經放了一個水絕流才發現你的好。”
“……”朱翎突然挽脣，笑的比哭更難看：“所以？”
林悅被朱翎笑得心疼，強咬牙，決心要當這個渣子。
“我想說，水絕流我放不下了，現在卻又看上你，兩個我都想要。”
“……”
“今天我求你留下來，你可以決定去留，但我要鄭重地告訴你，如果你再不幹不脆地在我身邊徘徊不去，我會在不將土地供出來的情況下，請他幫忙把你揪出來。”話罷，林悅端起錢無盡惡霸的臉龐威脅：“我說到做到。”
朱翎愣住了，抿抿脣，笑容添上一些無奈：“你……竟然威脅我？”
“沒錯！”林悅決定了。這個人要麼就完全放飛，要麼就摻和進來，不行再拖泥帶水了。反正混蛋渣子花心漢的角色，非他林悅莫屬了。
朱翎的神色陰晴不定，林悅底氣愈發的不足，全憑稍微有點厚的臉皮強撐着。林悅心中忐忑，一邊明白完全放手纔是最好的，但另一邊卻惡劣地計劃如何死乞白賴，讓這隻鳳凰青睞他這根爛樹丫，甘心棲身。
苦惱，糾纏，不安。
“有求於人，這種態度可以嗎？”朱翎輕聲問，垂首蹙眉。
林悅大驚，猛然意識到現在不是強盜搶壓寨夫人，而是……是？性質大概跟求婚差不多了吧？
想罷，林悅慌忙環顧四周，但冰天雪裡實在沒有鮮花供應。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一隻造工精緻的錢袋，打開來，裡面除了一堆金葉子還有錢無盡當初戴滿十指的八枚寶石戒指和兩枚玉扳指。林悅揀出一枚戒指，縷金絲雕游龍的環身，戒面鑲嵌一顆碩大的紅寶石，設計成游龍逐日狀。錢無盡的俗氣是堆金砌銀給累積出來的，其實他所擁有的每一件飾品都獨巨匠心，實屬精品。
雖然戒指依舊過分華麗且煞氣，不適合用於求婚，不過現在也只好將就了。
林悅拿着戒指走向朱翎，後者困惑地凝視着他。
朗朗青天，門縫裡有唐三和悟空在偷窺，草叢中福伯和僕人們正在探頭探腦，拱門外一行巡衛在聽牆角。人人都屏息盯着這兩個人，等待劇情進展。
林悅就這麼當衆‘噗嗵’一聲跪下去，對着驚呆了的朱翎說：“嫁給我……呃，留下來好嗎？”話落，遞出寶石戒指：“我會對你好，會寵你，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混蛋地使喚你。”
朱翎默然，臉上表情淡漠，殊不知他心中有百般滋味。朱翎曾經困惑，不知自己爲何甘願爲他人忙碌。如今憶起，甚至記不清楚疑慮是何時消失的，僅剩下一片真心。或許那是一開始植下的種子，漸漸生根發芽，最後藤蔓攀附着他，交織成網，將他擄獲。
他早已經失去展翅翱翔的能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悅額上滲出一層薄汗，手心也濡溼了。他的心頭開始有了耍賴的想法，想着被拒絕後就跳起來把人吻昏。
但見那隻白皙得有點過分的手輕輕擡起，林悅瞪圓了眼睛。
那手伸向戒指，即將觸及之時，又稍稍退縮。
林悅的心都要懸起來了，擡首注視那雙紅眸，眼裡是赤 裸裸的催促。
朱翎微愕，最終輕嘆一聲，撿起戒指。
“我留下來。”
林悅傻住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求婚成功，嘴巴咧得大大的，燦笑着跳起來抱住朱翎，朝福伯發命令：“太好了！福伯，立即準備住處。”
老人家打草衆裡鑽出來，淚流滿面：“少爺……你是錢家唯一的男丁，大夫人不能是個男人吶，傳宗接代呢？”
林悅脣角不禁抽搐，實在不知道怎樣告訴這位老人家，錢無盡早就死了，錢家早就絕後了。但是他有更直接的方法。
於是林悅眼睛瞪圓，眉毛挑高，沉聲發出充滿危險氣息的低喃：“福伯，你這是抗命麼？”
裝的還真像一回事。
福伯雙眼‘鏘‘地變得鋥亮，面色紅潤，表情歡愉，通體舒爽，連聲音都特別激昂地應道：“小的不敢，這就爲少爺準備去。”話畢，腳下利索，飄飄然迅速移動，不消一刻就不見影了。
……
朱翎蹙眉：“這位老人也是你的人嗎？”
林悅被福伯雷到，聽了疑問便頷首，而後才更深層地理解小鳳凰的意思，頓時臉色發青。
朱翎眉頭蹙得更緊：“連這種……你也要嗎？果然是飢不擇食了嗎？”
“不是！”
“來到這個世界才一個月左右就到處沾花惹草，至於飢渴成這樣嗎？”
“我說不是。”林悅怒了，立即摟住朱翎上下其手：“好呀，那你來餵飽我吧。”
本是一句戲言，哪知道朱翎稍怔，咬脣側目。
看在林悅眼裡，就是那麼一回事，頓時也懵了。心想：這算不算勾 引呢？
朱翎沉吟片刻，雙手揪上林悅的衣襟，似乎要增加幾分壓迫力，卻不知道這落入林悅眼裡，只是讓他怦然心動。
猶豫了一會，朱翎目光遊離，支吾着問：“你……你有沒有跟他……”
“嗯？”
“你心裡那個水絕流……有沒有做過。”
林悅挑眉：“你不知道嗎？都被你打斷了。”他記得朱翎是全天候監控的。
“判官的職務撤除後，能力也被剝奪，沒有辦法看你。”
“我醒來也就大半天時間，沒有啦。”林悅虛笑。其實他差點失身了，而且還是兩次。
朱翎輕頷首，故作平靜地說：“我也是雄性。”
“哦。”林悅輕聲應着，故意裝傻，其實他正與不遠處的福伯做眼神交流。
福伯比手劃腳地指點着方向。
朱翎並未發現異樣，跟隨林悅的腳步走，還在苦惱該如何表達心中所想。
“我和水絕流的身體構造是一樣的。”
“嗯？”
“即使外貌比他稍遜，但是熄掉燈火，也可以湊合。”
林悅嗆了一下。
朱翎誤解了這聲嗆咳，爲難地輕咬脣：“你還是不喜歡我的身體嗎？”
林悅帶着人跨進門內，打量這廂房，眼見四處垂掛的帷幔擋住室外光線，正感慨福伯細心，聽朱翎這句話，不覺愣住。
“喜不喜歡，還得試試。”
“試？”朱翎看見林悅反手關上門，又瞧瞧室內，明瞭，立即動手脫衣服。
林悅突然升起強烈的挫敗感，扶額重嘆。朱判的脫衣速度太快了，眼看外衣就要解下來，他趕忙伸手按住：“慢！我們……互相脫。”
朱翎表情不變，輕頷首，然後放棄自己的衣帶，改到林悅身上去。
這下輪到林悅後悔了，怎麼這雙手就如此善解人衣呢？！眼看快要失守，林悅連忙按住朱翎雙手，急問：“你這脫衣服的手藝怎麼練的？！”
朱翎微愕，而後直接解答：“因爲你以前總會和衣睡下，衣服髒了也不換。”
林悅懷疑賭神的副職其實是懶神，他落了一額黑線，也認了，今天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於是再也不去計較。未等那雙手又動起來，他低頭就堵住朱翎的脣。
今天第二個吻，朱翎仍跟第一次一般，愣住了。
林悅竊笑，眼角餘光瞄準牀的位置，將人摟起就往牀邊帶。
第一次的親吻雖然做得細緻，卻因爲地點不對，林悅只是淺嘗。如今獨處，纔是真正的全情投入。
[嗶——]
第二天清晨，林悅被一陣瘋狂的拍門聲驚醒，這動靜大的跟2012一樣。
林悅揉着額角連連暗咒，注意到朱翎不安地皺緊了眉，他連忙伸手捂住身側人的耳朵，應門：“誰？！”
門外是三娃的聲音。
“恩公，水公子要我請你去用早膳，還要房間裡面的另一位公子也一起去。”
林悅顱內轟隆一聲炸鳴，被雷得外焦內嫩。
醜媳婦終需見家翁？！不對，火星撞地球……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