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從餐廳挾走朱翎,實屬走投無路,狗急跳牆。
剛纔哪是用早膳,分明就是一個武鬥大會,大混戰。剛纔小鳳凰那股氣勢,小宇宙冉冉升起,準備爆SEED了,如果他突然出絕殺把司馬易 ……那麼!是,司馬易的確死不足惜,可是小鳳凰再觸玉帝的黴頭,就會被天兵神將收回去。林悅可不願意。
所以他得帶走朱翎,救司馬易一命,也讓水大俠失去挑戰對象,暫解燃眉之急。
因爲事出突然,林悅也沒有想好逃跑路線,他就像無頭蒼蠅般狂衝。止住腳步才發現已經跑到馬廄來了,這裡有小門能夠通出府外。林悅眺目遠矚,感慨自己的逃跑技能之高。
“少爺。”
福伯突然從乾草堆中冒出來,嚇得林悅護住朱翎,蚱蜢般蹦開。
“福伯?!”林悅看清楚來人,眼角一陣抽搐。
這老人家懂得幻影顯形的麼?!神出鬼沒的。
福伯看見林悅護着朱翎,不禁悲從中來,揪出方巾摁着眼角:“如果少爺能娶位夫人,也這般恩愛,明年錢家就有後了。”
……是呀,春天種個老婆,秋天就會有很多很多個老婆。
林悅額側垂落一堆黑線,正要說話,朱翎就淡漠地張脣:“他不愛女人。”
於是福伯淚流滿面。
林悅額上掛了更多的黑線,脣角狂抽。
“福伯,我愛男人愛女人這事,輪不着你管。”稍微威嚴地擲下這句話,滿足一下福伯對霸氣的執着,接着才問:“找我是有什麼事?”
“少爺。”福伯被霸氣征服了,頓時雙目炯炯,又端起小BOSS的氣勢,意氣風發般朗聲道:“夜嫋來信,說是今晚派人上門交易。”
“交易?”
“少爺不是要買那個殺手嗎?”
林悅倒記起來了,隨便地擺擺手:“付款就是。對了,這能不能還價呢?我撿到他的時候,人都半死不活的,還得花錢救他。買死魚都能算個半價吧?這殺手應該打折。”
福伯撫了撫鬍子,沉吟道:“少爺,夜嫋的殺手可不是平常人能買,也只有錢家有這樣的財力,可是史無前例吶。”
“你盡力吧。”林悅拍拍福伯的肩膀,委以重任:“能省則省。”
於是福伯又再淚流滿面:“少爺,不能這麼摳。”
林悅當是沒有聽見。
福伯只好悻悻然離去,表情悲愴的,似乎又老了幾歲。
林悅翻着白眼,側眸又迎上朱翎的注視,那滿目的思緒讓林悅頭痛。他先將朱翎拖進樹蔭處,再輕聲問:“身體沒事吧?”
想起昨夜,朱翎臉上臊紅,幾可不見地點頭:“黑夜有助恢復……我沒事。”
“嗯。”林悅喉間發出單音應着,擡手撩起朱翎披肩的髮絲,探看後脖子上面的咬痕。昨夜他狼性大發,留落的痕跡果然深,他不覺伸手撫摸:“還痛?”
朱翎微愕,也沒有矯情:“當然。”
林悅失笑:“走,去找唐三要些藥擦擦。”
“嗯。”朱翎輕頷首。
原本可以就這樣把事情擱下來,但林悅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說開。
“朱翎,我的事……賭神留的孽債,你都別管了,讓我自行處理。”
聞言,朱翎蹙眉,甚是不情願:“司馬易不懷好意。”
“但也不能讓你殺死他。”林悅蹙眉,想起小鳳凰那種爲了賭神義無反顧的犧牲精神,心裡就犯堵:“小鳳凰,你應該更愛惜自己。你對我好,我很感動,但也不要太亂來。照現的情勢,我的事分明是賭神與玉帝之間的問題,他人都插手不得。多艱難才把你從地獄帶出來,我希望跟你長廝守,而不是長別離。以後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幹傻事了。”
面對林悅的懷柔手段,朱翎沒輒了,爲難道:“我知道你喜歡水絕流,他……還好,但司馬易以前害你傷心,每一世都讓你傷心,他不會變。所以只有他,你不要輕易相信。”
“小鳳凰,你對我……賭神和紫微星君的事也不太清楚,不對嗎?好了,別再管這事,就這樣。”
“其實如果……”朱翎急欲道出某件事。
林悅挑眉,一手捂着他的嘴巴,厲聲責令:“不準說!你不記得自己爲什麼被撤職嗎?”林悅是真的害怕朱翎會被帶走。上天下地他不怕,他怕的是趕不上救人。地獄之行整個過程都充滿着水份,閻王爺在裝死,孟婆黑箱操作,連那被襲的鬼差都有幫忙,不然他哪得這麼容易把人救回來。若再出事,誰能保證這一次也有人幫忙?
朱翎抿脣,欲言又止:“我只想幫你。”
聞言,林悅不覺輕嘆:“朱翎,比起那個,現在有一個難題更迫切地需要你解決。”
“嗯?”
“我已經不是賭神。”話落,果然看見朱翎眼中透出困惑,林悅苦笑:“以後你就想想怎樣把林悅和賭神區分開吧。我們其實很不一樣,你明白嗎?”
原本紅寶般剔透的眼眸變得混濁,朱翎似是苦惱,似是不解,目光粘在林悅身上,就不想放開。
“我想過了,我以前是沒有擔當,凡事愛鑽空子,得過且過。但現在我有你們,至少應該更認真地對待生活,不會再去地府,也不會被上面的揪回去,我跟你們在這裡好好生活,可以嗎?”
林悅說罷,等着小鳳凰深情的回話。
朱翎沉思片刻,側目道:“好好生活?”語氣中是滿滿的懷疑。
熱情被打擊了,林悅剛纔沒記起小鳳凰的本質,鳥綱科的,啄子可利吶。林悅強壓脣角強烈的抽搐感,侷促地清了清嗓子:“我做家務可行了,生存能力也很強,交際能力更不錯,還勤儉節約呢。跟以前的賭神可不一樣。”
朱翎輕頷首,淡然道:“是呀。你之前住在茅房大的屋子裡,唯一的傢俱是牀,經年食用添加大量防腐劑的方便麪。工作馬虎隨便還經常混水摸魚,年終沒有全勤獎,也沒有優秀員工獎,還得倒扣工資。其實,你的生活能力只是建立比蟑螂還強悍的生命力上頭。”
赤 裸裸的陳述句,沒有惡意。
如果換了誰說這話,林悅自然可以一笑置之,但這可是昨天才求到的‘家人’,哪能不在乎?簡直是胸口插幾柄鋼刀,頭頂壓幾塊大石一樣的難過。更悲哀的是,朱翎所說句句屬實,那就是林悅之前的生活。
“呵,我打今天開始努力。我發誓。”林悅虛笑着下承諾。
“你經常對客戶發誓,卻沒有一次真心。”朱翎又說。
林悅被堵得無言了,他的承信度的確是負數值沒錯,但朱翎與那些怨大頭怎能相提並論呢?!
“那你要怎樣才相信我?”林悅垮着肩問。
“不會輕易相信。”朱翎十分直接地回答。
林悅當時委屈得直想滾進馬廄裡自殺。馬廄裡有數匹馬,或打響鼻,或廝鳴,此時就像在不屑他,嘲笑他。
把林悅天崩地裂般絕望的表情看進眼裡,朱翎困惑:“怎麼?”
怎麼?
林悅撇撇脣:“被打擊了。”
“爲什麼?”朱翎又問。
“因爲被你瞧不起。”既然這個人愛直來直往,林悅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接回答。
“我沒有瞧不起你。”朱翎臉容顯得平靜淡漠,但是眼中還是有掩藏不住的焦急。他沒有修飾語言的習慣,此時也只能用最直接的話解釋:“賭神或林悅的身份並不重要,我沒有被過去迷惑,因爲我……一直注視着你。昨日收下戒指,就代表接納你的全部,不論優劣。即使要住在茅房般的屋子裡也可以,我還能養你。”
雖然最後一句很殺風景,但林悅已經被前面的話給逗得心花怒放了,當下自動屏蔽最後一句,激動地擁住眼前人。
“我林悅今生能遇見你,真是幾世修來的福。”
“嗯,但是你從未積德修福。”
懷裡的人又殺過來一句,林悅一咬牙,堵了他的嘴。
輾轉廝磨一番,再放開來,那人終於不說話了。
朱翎依着樹幹,豔色的雙脣水光油潤,緩緩歙張吸吐着氣息,目光迷離,丟了魂魄般茫然。
林悅自覺體內狼性又要擡頭了,急忙穩住。總不能整天發情,更何況還有正事。
“朱翎,水絕流那裡,你不要爲難他好嗎?”
渙散眼神猛地聚焦,朱翎抿脣:“我並沒有爲難他,是他挑釁在先。”話罷,還哼了一聲。
“……”林悅抓抓腦門,苦笑:“我不求你喜歡他,只想你們不要互相傷害好嗎?生氣了可以的揍我,砸東西,花錢,都可以,但是別互毆。”
朱翎沉默,似乎正在思量。
林悅那個叫提心吊膽,就怕朱翎不妥協,那他就真沒輒了。他暗罵那些騙死人的種馬小說,那些男主角哪個不是穿過去就呼風喚雨,女人一個接一個地上,小弟一羣接一羣地收,也沒看見誰裁倒過。怎地他纔看上兩個就整得像男版海倫,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左右爲難呢?
可是將心比心,誰又願意分享愛人?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如果他不會故意挑釁。”朱翎淡漠地來了一句。
雖然朱翎表情極平靜,但林悅知道這決定其實下得一點也不容易,當下感動得熱淚盈瞞。
“好,我會給他做思想工作,我現在先送你到唐三那裡敷藥,接下來你想要做什麼呢?”
朱翎跟隨林悅腳步,沉思片刻:“我可以跟悟空一起消磨時間,你還有事要去找水絕流,是吧。”
林悅的確想去找水絕流,心思被看穿了,也就只有點頭:“嗯,因爲他還要教我武功。畢竟你已經不是判官,我也太肉腳,再這樣下去,很容易會死。”
朱翎點頭:“的確是。”
毫無疑問,小鳳凰不留情面。林悅此時的感覺十分微妙,但有淚只能往肚子裡吞,也因此下定決心要把武功練好。再那樣窩囊,也就佩不起這些人。
畢竟小鳳凰與水大俠都是出色且有本事的人物吶,而他只是借住首富殼子的窩囊廢。能交上二人,算是套了賭神的光,趁火打劫罷了。
將朱翎送到唐三處,林悅不太放心,畢竟唐三那性子實在是愛興風作浪。
似乎看透林悅的擔心,朱翎低聲安撫:“我很清楚唐三是怎樣的人,不會受他唆擺,而且我只是找悟空。”
心思被看穿,林悅有點尷尬:“呵,你跟悟空很要好吧?也對,悟空是義氣哥們,他之前都很關心你。”
朱翎頷首:“嗯,他很熱心。之前你生活頹廢,我也不知道料理,他見着,大概是感同身受,就教我做家務事。”
囧……
林悅脣角狂抽,腦海中齊天大聖在天庭教一隻鳳凰疊衣做飯打掃的畫面全部被打上了馬賽克,實在太驚悚了!
林悅冷汗直冒。
“呃,那你就好好跟悟空探討家務事吧。”林悅應和着,發現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沙啞。
朱翎輕頷首,推門準備入內,又頓住:“你……凡人的武學能夠鍛鍊肉體,但也存在一定風險,你要小心。”
林悅微怔,不覺微笑:“好,如果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找福伯,或者直接來找我。”
朱翎頓了頓,幾可不聞地低喃:“你在他身邊的時候,我不會找你。”話落,人就入內了。
門板開合,吞沒墨色的人影。
林悅微愕,愣了片刻,還是狠心轉身離開。
是,很可憐沒錯。但現在追上去又能幹什麼?承諾只愛一人嗎?那另一個呢?惠劍斬情絲?兩邊都難,但是渣子沒有埋怨的資格。
“好了,林悅,走吧。”喃喃着,林悅飛奔向水絕流的院子。
一米開寬的書案,文房四寶俱備,雪白宣紙攤平深色桌安上,墨色隨着筆尖劃開,字體端正且筆束遒勁的小楷漸漸佈滿白紙,偶爾筆尖會停頓,提高,再落下時或許會輕醮墨汁,或許直接繼續書寫。
林悅推門而進,水絕流收筆擡首,二人遙遙相望,竟然半晌無語。
“呃,練字麼?”
水絕流擱下毛筆,將紙張拎起來揚了揚,再小心放進精緻木盒內,上鎖:“默寫蜷雲焚天秘笈。”
“默?”林悅忘了尷尬,驚問:“咦,你不是帶着秘笈嗎?”
“不,秘笈已經在‘他’面前銷燬,本以爲他會因此而放過義兄。”水絕流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冷:“可惜,我低估了他的狼心狗肺。”
林悅之前聽福伯說過水絕流的事,其實水絕流就是當今武林盟主吳信誠的其中一個義子。
吳盟主又是一位人物,有着裹腳布一樣長的英雄事蹟,完全是德高望重絕世正人君子一枚。不過林悅不相信世上有太多好人,既然能當武林盟主,肚子裡能沒有大量黑水?誰相信。公衆形象這東西是必要的,畢竟面向羣衆,嶽不羣不也自稱君子劍?三鹿奶粉之前還是名牌呢。那種根據需要而塑造的表象,不能盡信。
先不論背景如何,就吳盟主手下龐大的義子集團,也是一大佳話。那十來二十位大俠,各個文韜武略,都是出將入相的人才,都在江湖中佔有一席位。水絕流就是其中之一,江湖人稱‘鬼手’。據聞水大俠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不只熟悉各門各派武學,還精通奇門遁甲術,身體素質也好,是武俠界的一顆閃亮新星。水大俠十來歲已經混跡江湖,受他指導的老江湖多如過江之鯽,而且少年人性子驕傲,從不吝於打擊人,久而久之就混出‘鬼手’稱號。
後來……後來就出了蜷雲焚天事件。
然而官方版與水大俠提供版本有出入,林悅選擇相信水絕流。
那麼‘他’是誰呢?林悅以爲,跟據狗血邏輯,‘他’八成是沽名釣譽的吳信誠、吳盟主、吳乾爹。
“我的事不用你管,穴位都記好了嗎?”
聽了這問話,林悅就像當年忘了寫作業,被老師叫上去問話一樣尷尬。他撓耳抓腮,虛笑着解釋:“呃,昨天有些事情要忙,所以沒有背上。”
水絕流睨視林悅,漂亮的眼眸透不出一絲溫度,冷冰冰的。
林悅滿額是汗,就怕水大俠問一句‘忙什麼呢?’,他該怎麼回答?說是和朱翎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理?不知道水大俠會怎樣反應。
然而水絕流只說:“那就繼續背。”
這麼平和的態度讓林悅十分不自然。水大俠應該是氣炎囂張的,應該會拔劍架在他脖子上的,應該會把他折騰一番纔對。
太奇怪了。
猶豫片刻,林悅決定了,他掏出特地選出來的貓眼石戒指,遞上去:“水,我昨天給了朱翎一個,這個給你。”
後話還沒來得及說,只見水絕流眼中冷芒閃過,脣角勾起嘲弄笑紋,迅速甩手拍去戒指。
啪的一聲,林悅的手背被抽紅了,戒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光弧,摔出老遠。
“別拿自己太當回事,你不過是練武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