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與唐三夜話已經過了十天,這期間林悅不敢想朱翎的事,那位判官也未再出現。水絕流則……當初他問同牀的原因,結果水大俠用充滿魄力的眼神瞪過來,反問一句:爲什麼我不能?然後林悅折服了,同牀共枕的事也就這樣定下來。
美人在懷,林悅偶爾也會想入非非,但他更害怕水大俠辣手摺黃瓜,只好咬緊牙關挺住。這些天過來,林悅都要自我欽佩了,這不是柳下惠上身麼?至於水絕流爲何堅持同牀?林悅不是自戀狂,當然不會認爲水大俠這樣的妖孽看上了他。反正錢無盡這個殼子沒事可以暖牀,有事能夠避邪擋煞。如此功能強大的肉盾,水大俠這般精明,又怎能不利用之?
總之,這就是水絕流對他的貼身觀察罷了。
不過忍欲負重的日子過久了,壓力也會過高。今天林悅吃過早飯,藉故撇開還不便於行的水絕流,將福伯揪到一邊去共商大計。
光天化日下,少爺與管家蹲在草叢裡講悄悄話。
“福伯,你家少爺我二十有二了吧?”比原身體年輕了六歲,林悅總覺得這一點他是賺到的。
福伯蹲着身,拱了拱手:“是,少爺弱冠之年,一表人才,文韜武略,器宇軒昂,乃當世難得的英雄人物吶。”
真虧這老人家能把一個衣冠禽獸稱頌得天上有地下無,林悅欽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既然我這麼難得,那麼……”話至此,食指連連摩着下脣。
福伯是何許人物?當即悟過來,涎着一臉諂笑:“少爺乃當今英雄才俊,雖然尚未娶妻,但是紅粉知己的確不少。”
林悅聽後,大喜,卻裝出一臉嚴肅:“哦,原來還有知己等我回去,那……她們在哪兒?”
“少爺,她們在南方虞州錢家主宅的楊花園。”
聽到楊花二字,林悅噴了一下。正所謂水性楊花,搞個楊花園養女人,不是喻意着戴綠帽子嗎?“哪個龜兒子起的名字?!真是俗透了。”
福伯緘默,但眼神赤裸裸的就是那麼一回事。
林悅認了,扶額自我檢討。這十天也不是白活的,他有了解過英國,這片大地仍是中華大地那隻雄雞,沒多沒少,黃河長江黑龍江都沒有跑掉,但詳細的地理環境差別多大,林悅也只知道個大概,畢竟他並不是地理學家。他們所在的央州是北方大城,靠近首都,大英的首都也就在北京那一塊位置,但它不叫北京,也不叫倫敦,叫做英都。
錢無盡來央州是要搶蜷雲焚天秘笈,但那件事已經告一段落,林悅並不想要什麼秘笈,會留在央州漚園是因爲傷病,那麼……
“少爺莫急。”福伯從自家少爺沉思的表情中看出來端倪,機靈地說:“從虞州把人帶到這裡要花不少時間,在央州也有一個不錯的班子,請進漚園就好。”
林悅一聽,頓時眉開眼笑:“嗯,好。反正最近又是傷又是病的,真晦氣,也應該熱鬧一番。對了,有沒有比水絕流更漂亮的。”
“少爺,這個難度比較高。”
“……也罷,差一點也沒關係。”早知道那妖孽模樣是世間罕見了,林悅也不會太執着。
“少爺,如果真要找到比水公子還要漂亮的女人,可能要把目光放遠一點,進行全國範圍搜索。”
“真的可以嗎?”
“自然可以。”
“好!勞煩你了,好管家。”
“爲少爺辦事是管家的本分。”
一老一少相視而笑,表面上義薄雲天,心底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哦呵,錢少爺還真有閒情逸致,早前才被刺客刺了兩劍,這麼快就起色心?哼,還真是不要命。”
涼涼的倜侃自草叢外響起,林悅猛地僵住,繼而哭喪着臉抽了抽鼻子:“喵……”
只聽草叢外傳來冷笑。
“貓?哼,也好,反正用藥材燜煮貓肉也是一道佳餚。”
就聽劍刃出鞘‘鏘’一聲錚鳴,林悅寒毛直豎。定睛一看,剛纔還在眼前的福伯不知何時已經落跑,剩他一個蹲在草叢裡。正心慌,明晃晃的寶劍就這麼刺進來,橫桎在眼皮前,再前進幾分就要將睫毛削禿了。
林悅喝一聲驚呼,往後打了三個滾,跌出草叢。
“水大俠劍下留情!”
只見坐在木製輪椅上的水絕流臉容森冷,額角青筋突顯,似乎恨不得將某人大卸八塊。
林悅立即陪笑:“哎,水大俠怎麼到屋外來呢?天氣冷,還是待屋裡好,你身體要緊吶。”
水絕流脣角牽起,笑意卻不着眼底:“哦?我還以爲你比較關心哪個班子的女人比較漂亮。”
“這……”林悅縮着脖子,實在覺得自己沒出息。水絕流是什麼人?說穿了也不過是剛剛牽扯上利益關係的陌路人。更現實一點,即使他把某人當兄弟,某人未必瞧得起他。但他現在簡直就跟被老婆捉姦在牀沒兩樣。眼見兩隻輪子要向自己靠近,林悅蹭着地面後退:“我也就是說說。”
“哦?”笑容驟消,漂亮的臉上一片陰森肅殺之氣。水絕流眉目含怒,雙脣緊抿,下彎的弧度增添幾分冷酷。美麗外表或許容易讓人麻痹,忽略其中兇險,只是一旦它故意讓人感受那份危險,卻又是另一番使人心驚膽顫的可怖感。
林悅充足感受到了,他哭喪着臉,做好最壞打算。現在他跟朱翎鬧僵了,再死,恐怕真會被孟婆踢下忘川。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全國範圍搜索美人?看來留你也不過是另一個錢無盡,不如把你殺了乾淨。”水絕流劍尖指向林悅,對剛纔聽聞感到不齒,也憤怒。十天來他仔細地觀察林悅,證實林悅與錢無盡的差別。原本已經漸漸接受現實,但今天所聞讓他無法原諒。
無情的一劍削下,幸虧林悅動作敏捷,連滾帶爬總算躲過去。回頭一看,剛纔的草叢已經被整齊削去,水絕流毫不留情呢。“救命!”林悅驚叫着爬起來逃走。
福伯帶人前來拯救自家少爺,眼見錢家護衛圍上了水絕流,林悅連忙制止:“別傷了他。”
守衛們頓時變成苦瓜臉,也跟着自家主人一起逃。漚園內風聲鶴唳,就好比外星人侵略地球一般,雞飛狗走。林悅實在沒辦法,只好往唐三院子裡跑。
“悟空,救命啊!”
悟空正在掃落葉,與水絕流狹路相逢,掃帚舞起,一挑一打,經年使用金箍棒練就的過硬技巧輕易制服了對手。他奪去利劍以後,驚問:“咦!少爺,你怎麼被追殺了?”
水絕流捂着被打痛的手腕,不敢小窺這叫悟空的藥童。
林悅躲在悟空身後,探首探腦觀察水絕流的臉色,不忘平反:“你先聽我說,我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是找個曲舞班子看看熱鬧而已。”
注意力暫時從悟空身上移走,水絕流狠瞪林悅:“連全國範圍搜索美女的計劃都想好了,竟然還說沒有惡意?”
“咦,原來我們錢少爺要找美女嗎?”唐三不知何時出現,曲肘支着門框,一臉準備看好戲的興味,戲謔道:“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少爺你怎會有這種萬惡的念頭呢?悟空,把劍還給水公子,這事我們不管。”
眼見悟空真要把劍還給了水絕流,林悅立即轉身就逃:“臥槽,唐三你不夠意思。”
唐三擺着手,涼涼地說:“那夜的賬,這就算清掉了。”
林悅差點沒有摔死,這傢伙真是錙銖必較,小氣鬼一枚。爲了保命,他跑得飛快,留落一行塵煙。
“水公子。”
水絕流推動輪子的手頓住,側目睨向這位奇怪的大夫。
唐三抱臂打量水絕流,無懼於滿懷敵意的目光,他反而深深探究了一番,笑意更濃:“哦呵,醋味真濃。”
聽罷,水絕流橫眉怒目,冷言譏諷:“果然跟錢無盡是一掛的,狗嘴裡長不出象牙。”
面對諷刺,唐三顯得無關痛癢,表情依舊愜意:“水絕流這名字的確取得不好。水,宜疏,不宜堵吶。”
提及名字,水絕流突然想林悅自刎之前也說過他的名字不好。不過……
“哼,什麼時候大夫也成半仙了。”
“這叫對症下藥,這一回不收你診費。”
水絕流見唐三轉進屋內,回頭看一眼,林悅早已經不見影蹤。
爲了躲避奪命追魂劍,林悅決定到市集上去。也終於明白水絕流爲什麼會發飆。從福伯口中得知,原來楊花園的美女也是錢無盡強買的,錢無盡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只有想不到,沒有得不到,所以強搶民女這種事也是魯班手裡調大斧——得心應手。他並不是霸王,甚至出手闊綽,只是從不考慮賣方意願罷了,他愛用強的。
怪不得水絕流會激動,以錢無盡的行爲邏輯推算,全國範圍搜索美女不是選美,而是準備強搶全國稍有姿色女性的宣言。這種事,稍有血性的人都會震怒吧?
“福伯,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女人真心喜歡我?”林悅輕聲問。
福伯微愕:“當然有,你孃親很喜歡你。”
“……”他孃的。
林悅脣角抽了抽,抹掉額角的黑線。他想,那個楊花園什麼的,等他回虞州後逛一回,過一把癮,就散掉吧。反正強扭的瓜不甜,那一窩女人表面服從,指不定暗裡把他的小紙人打爛了。留着也沒用。
“少爺,水公子的確絕色,但他既然讓少爺這般苦惱,何不把他送走?錢家有一些產業地處偏僻,正好安置他。”福伯以爲自家少爺在想水公子,便出言分憂。
聽說送走水絕流,林悅愣了愣。
即使經常被水絕流欺負,他卻從來沒有想過把人送走。現今憶起,他要做的不過是補償,既然水絕流唯一想做的就是保住蜷雲焚天秘笈不被奪走,那麼早一點把人藏起來不就好了?福伯的提議的確好。
不過想起要送走水絕流,林悅卻感到不捨。畢竟曾經共患難,那時候建立起革命情誼,割捨起來,比較痛。
正犯愁,央州城門已經近在眼前。林悅決定下去走走,也好放鬆心情。讓馬車在城門外候着,他帶上福伯和三兩個護衛徒步進城。
城內還是一片繁榮景象,林悅帶着手下逛大街,所過之處猶如摩西分紅海,熙熙攘攘的人羣竟然分出大道來,讓給他走。所以說,這張BOSS臉還是有這種好處,永遠具備震懾力,容易激起他人的奴性。
逛街的藝術在於看,林悅最是懂得。以前窮得屋裡斷電的時候,他就愛逛夜市,從頭逛到尾,他不用花一分錢也能找到樂趣。於是現在林悅頂着一張閻王臉在路邊攤前挑挑揀揀,只看不買,攤主們別說發怒,還可憐得直打顫。就怕惹這位大爺不爽,要把人連攤子一起砸。
逛攤子看得津津有味,林悅連賣冰糖葫蘆的老伯都攔下來瞧瞧,原本想要嚐嚐古代的糖漬果子串跟現代的的什麼不同,最後還是節儉戰勝了奢侈,他花了幾個銅板買來白饅頭,大家一邊啃一邊走。這幾個筒板還是當日從五叟身上搜來的,福伯看得眼睛都發直了,像是這輩子沒有瞧見過銅板。
逛了一通,也沒有發現什麼新奇玩意,林悅正想跟福伯商量買點別緻的禮物哄水絕流,就見前面正在看熱鬧,裡三層外三層圍成一團了。林悅頓時來興致了,帶着人擠上去瞧瞧。
恰見着地上‘賣身裝(葬)父’幾個炭抹的大字,一塊草蓆似乎卷着具屍骸,跪在旁邊身着素衫的年輕姑娘哽咽着。
林悅一看,眼睛就亮了。
一般這種場面都會出現好色惡少,武林惡棍,青樓老鴇之類的邪惡角色,要買下萬分不願卻爲父就義的美姑娘。最後就會有一位年少有爲的正義使者出來解救美姑娘,贏得一片掌聲。
林悅就等着看這戲碼,但他等了又等,沒有等到惡少,倒是不少人瞪着他瞧。等他瞄過一輪以後,終於明白了……原來現場最具備惡人條件的就是他。
他正狠狠地囧着的時候,福伯探過來,低聲問:“少爺,要買麼?”
“……”感情福伯是奸角當久了,習慣成自然。林悅白他一眼:“閉嘴。”接着也抱胸繼續看戲。
只是等了好一會,仍舊沒有動靜,大家都只看不買。林悅仔細一瞧,明白了,原來是姑娘長得不太樂觀。這姑娘眼睛大大臉圓圓的,稚氣可愛,胸脯也夠大,就是身材太過魁梧,要不是因爲這臉和胸,完全沒有人會把她當成女的。所以她滯銷了。
這年頭,要賣身葬父,硬件需求也破高的。
按照這樣下去,恐怕屍體晾乾了,也沒有人願意出錢。
人如果不是走上絕路,又怎麼願意賣掉自己呢?
“福伯,我們給點錢這姑娘葬父吧。”林悅低聲吩咐。
福伯頷首,唰地伸手進袖裡,出來就是金燦燦的一大塊。
林悅看得眼睛發直,連忙伸手捂回去:“白癡啊,辦喪事用得了這麼多嗎?適量就好。”
“可是少爺,這塊是最小的了。”福伯苦着臉說。
林悅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掏出五叟的錢袋,挑了挑裡面三三兩兩的銅錢碎銀和小銀元寶:“你看,這裡夠麼?”
福伯摩着下巴,心裡也沒底:“少爺,我沒有辦過平民的喪禮。”
“嘖,我也不知道。”林悅發愁。他還沒弄清楚這個世界的幣值,這下可好,要做好事難道要花掉一大錠金子?他捨不得呀。
“噗哧。”
有人低聲噴笑,未等林悅看清楚是哪個沒禮貌的傢伙偷聽他們說話,一柄摺扇伸過來,挑弄小小的銀元寶。
“給兩個就足夠。”
林悅微愕……又有傻帽在大雪天裡搖扇子了?
好累,睡覺...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