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樣用被子包住朱翎,又是怎麼樣繫緊自個褲頭帶的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但有過多次剎車經驗以後,林悅淡定了,差不多可以收放自如。
林悅放目遠矚,眼有淚光……他孃的收放自如。
可是,現在問題重點在於有人能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守衛森嚴的錢府大院,而且是出現在他所在的房間裡,他實在不能將對方想得太簡單。在無法辨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也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虛心求教。
“請問兩位是?”
衝動的紅髮男人完全不顧林悅有多虛心,他的雙拳頭緊攥,怒髮衝冠,就像一枚點燃的汽油彈,帶着烈火砸向林悅。
“重黎!你這混帳的東西,禽獸!竟敢欺負我家寶貝!廢了你!”
誰是重黎?誰是寶貝?
“喂,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裡沒有人叫重黎。”林悅巍峨地舉手,出言提醒道。
“重黎就是你!狗東西,少裝傻,你化成灰我也認得。”男人舉拳,大步走近:“滅了你!”
“爹!”朱翎見林悅有危險,要挺身而出,卻未能趕上。
林悅又不是呆子,當然不會站着捱揍。可是這才準備動作,他就被朱翎的一聲‘爹’給砸傻了,下一刻在紅髮男憤怒的鐵拳作用下……林悅被抽飛了。
這是帶着灼燒感覺的一擊,如果林悅沒有練武,現在大概一命嗚呼了。
林悅就像遭到70碼衝撞般,身體飛射而出,先砸壞一片傢俱,再打到牆上。噗的一聲,林悅噴出一口鮮血,破布娃娃般摔回地上。他全身骨頭彷彿都散架了,206處,無一不痛,但他仍是無法抑制脣角肌肉的抽搐,直抽得血沫橫飛。因爲‘我家寶貝’只能讓他想到一個可能——我家寶貝=X+Y,那麼紅髮和麪癱代入X和Y,於是紅髮+面癱=我家寶貝=小鳳凰=朱翎=岳父+岳母=老丈人+丈母孃=泰山。
林悅一下子被泰山壓垮了,無力伏倒,恨不得再吐兩口血以表此時心中的一片淒冷。
“爹,住手!”朱翎趕忙跳下牀擋住準備狂扁林悅的親爹,他冷着臉訓斥:“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鹵莽衝動,真讓我失望。”
林悅是很感動朱翎的維護,可是他的頭腦正在發昏,他哆嗦着半天擠不出話來……太狗血了,但爲什麼分名是狗血劇,撞破姦情的父母會是倆男的呢?
“寶貝,你竟然爲了這禽獸而教訓我?!他剛纔壓着你做……你忘了嗎!”
“沒有人強迫我,是我主動求歡。”朱翎臉不紅心不跳辯解:“我要和他做,他還不願意呢!”
“朱翎……”林悅脣角狂抽。
“什麼!他敢不願意!”紅髮男又要上躥下跳。
“……”林悅瞪着這男人,眼角猛地狂抽,他不知道除了公主病還有王子病這回事。
“怎麼不敢,他能對我做任何事,我不會拒絕。”朱翎頓了頓,又說:“我很愛他。”
這下林悅再也抽不動了,那是冰雪遭了春風,要化啦。
林悅一臉陶醉與感動。
“啊!”紅髮男人如遭雷殛,下一刻就似修羅上身,怒火熊熊地瞪着林悅,他一邊擄袖子一邊將拳頭勒得咯吱作響,他齜牙咧嘴,狂獅般暴吼着撲向林悅。“重黎,你這混賬東西,我當初就不應該把朱翎交給你。你說的倒好聽,說什麼會救他,竟然把他調教成自己的玩物?!你對得起他嗎!”
林悅被罵得一頭霧水,可他知道這男人的意思,大概就是要把他活活打死。他原本是害怕的,可是見到朱翎要攔住男人卻被推得蹣跚了一下,他頓感五內俱焚,理智和顧慮都燒成灰燼了。
“我靠!你推他?!”林悅趕忙躍過去扶住朱翎,也衝着紅髮男暴吼:“你這還是他爹嗎?!他現在身體不好,你還推他?!你狂個屁呀!”
紅髮男人被吼懵了,瞠目結舌,半晌不能說話。
林悅吼完就覺得不妙,對方再怎麼也是他的岳父……母?而他這作爲女……子婿?這種反應實在是太不上道了,都把情況鬧僵了。但他就是見不得朱翎被欺負,當時怒意就一發不可收拾。
“那個……先讓我們稍微整理,行嗎?”林悅弱弱地問了一句,鋪了道臺階讓對方下。
這一回白髮的面癱男倒是發話了。
“炅。”
單一個字,白髮男人嗓音清冷,就像往耳朵裡灌進水,讓人打一激靈,涼的。
“到外頭去。”
“萬徑!可是他……”
“走吧。”
還是果斷、清冷的語調,可是卻耐心等待朱炅一步三回頭地蹭過去,才相攜出去了。
人才轉出去,朱翎趕忙上前挽扶林悅:“你受傷了。”
“不礙事。”林悅搓搓胸口,苦笑:“武功沒有白練。”
朱翎是不放心,直至確認傷勢不嚴重,才鬆了口氣。他睞向室外,臉上表情不見太大改變,但林悅沒有忽略紅眸中透出的疑惑和憤懣。
“其實……是我請他們來的。”林悅低聲說。
聞言,朱翎回首,紅眸中盡是驚愕。
林悅苦笑:“啊,我想生孩子這方面,你我都不太清楚,唐三也未必能對你照顧周到,所以就找你的父母來幫幫忙。可……我沒想到他們都是男的。”
“他們本來就是。”朱翎回答得理所當然。
林悅脣角抽了抽,實在不能解釋此刻有些微妙的心情。他終於明白朱翎怎麼就這樣輕易接受生子的事實,甚至充滿期待……原來是有榜樣的。
“好了,嗯,先穿好衣服。”林悅一邊說着,動手爲朱翎穿戴,他沒有遺漏朱翎眼中複雜的情緒,於是笑呵呵地說:“之前我還挺擔心男人跟男人生個娃成不成,現在放心了,孩子一定會很好。”話落,探身輕吻眼前紅潤的脣,又給理順發絲,動作親暱。
朱翎清秀的臉龐漸漸升溫,染開淡淡的紅暈。
林悅不由得心中悸動,可是兩位丈人在外室,他沒膽子搞大動作,只好把人揉進懷裡,往白皙的脖子上啃。
朱翎吃痛地低哼,卻回擁林悅。
兩具身體貼在一起又免不了摩摩蹭蹭,林悅兩隻爪子更是在那兩團肉上搓揉捏抓,愛不惜手,剛纔穿好的衣服又弄得一片凌亂。
又一次整理衣衫,林悅瞄一眼外室,輕聲問:“他們,把你生出來的是哪一個?”
朱翎臉上潮紅未褪,雙目卻因爲這問題而變得清明,眼神有些複雜:“應該是阿爹,朱炅。”
“應該?”林悅挑眉,手下利索地爲朱翎整理衣服,拉扯,撫平,繫帶,抖順,扣上盤扣,手下人又是衣冠楚楚的出色少年。
朱翎偏眸瞄向一側,不願意與林悅對視,他狀似輕鬆地回話:“這種事,我未曾提問,但父親……萬徑並不是鳳凰,身爲雄性的他,依照常理是不能生育的。”
“哦。”林悅似懂非懂地應着,他攜起朱翎的手,爲了引導其離開煩惱,他故意露齒燦笑,一臉愜意地說:“看來今天的晚飯會更熱鬧,又有兩位家人蔘與。”
朱翎只是輕頷首,似乎憂心忡忡,臉上滿是憂鬱,眉頭都蹙緊了。
找來那二人竟會給朱翎增添煩惱,這是林悅所始料未及的。可是如今已經在風頭浪尖上,也只能勇敢迎上去,林悅等着看這其中又是哪一齣戲。
這麼想來,林悅突然記起朱翎給他看的記憶中從未曾出現過‘父母’。兒子守着沒有前途的賭神千百年,父母卻從未出現?是因爲感情不好嗎?可是剛纔那紅髮男人的反應,又不像是那麼一回事。林悅感到困惑,他不明白有什麼事情比起兒子更重要,致使朱翎的父母在那段日子裡也不曾出現。
再多的疑問,在瞧見外室等候的二人以後全數塞回內心最深處,林悅看到那一冰一火的二人就會頭痛。而且,林悅根本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們,也跟着朱翎叫爹和父親?紅髮的是爹,白髮的是父親。
才走上去,林悅咧嘴一笑就要喊,卻被搶白了。
“重黎,這件事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朱炅一衝動,就揪住林悅的衣領咆哮:“不然我就把你烤得外焦裡嫩。”
感情你以爲你是雷震子!
林悅眼角抽了抽,一邊擋住狂噴的唾沫,一邊苦笑:“那個,爹……”
“操!你少噁心我,叫什麼爹!你這是老黃瓜塗綠油——裝嫩!我比你這上古的怪物年輕很多倍!”
被吼了一輪,林悅有點昏頭了。其實眼前這一白一紅二人長得很嫩,壓根兒沒有老一輩的痕跡,喊爹或父親都彆扭,稱呼只是關係到輩分高低的問題。
“好吧,我該怎麼樣稱呼你們?”林悅認了,念在自己吃了人家兒子的份上,他也不得不挨這脾氣。
“我是朱炅!你認不得?!你還要裝傻嗎!”
林悅脣角猛抽:“正確地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們是誰……呃,我們以前認識嗎?賭神原來叫重黎來着?”
朱炅彷彿大受打擊,他猛地甩開林悅,改爲揪起白髮伴侶的衣領,還是一陣猛搖。可惜白髮男人臉容冷如冰霜身姿穩如泰山,朱炅這麼搖,倒更像一隻抱住樹幹發瘋的猴子。
吱吱嘎嘎的,上躥下跳。
“萬徑,重黎瘋了!”
“現在你更像是瘋了。”
被稱爲萬徑的白髮男人生相冷,語言也冷,朱翎的冷臉應該是遺傳自他。
恰好朱翎也有意見:“爹,你還是沒有長進,幼稚得不像樣。”
萬徑冷眼睞向朱翎,聲音低沉且冷冽:“不準對你爹無禮。”
朱翎噤聲了。
林悅看着這一家子,摸了摸下巴,還是決定速戰速決。他往朱翎身前跨去一步,將人護在身後,才說:“二位,土地公已經解釋過我爲何要請你們前來,對吧?”
不說還好,這才提出,星星之火立即惹得朱炅怒火燎原,他雙目‘錚’的鋥亮,赤紅的眼眸子像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炎,彷彿要把林悅燒出兩個窟窿才甘心。
“你還好意思提起!重黎,你忘記了當初答應我們的,你說會拯救他,會保護他,哪知道你竟然把他……你誘拐了我的寶貝!你殺……”
“朱炅。”萬徑一聲冷喝打斷他,冷臉變更嚴肅,凌厲。
這下朱炅閉嘴了,卻還十分不甘心地瞪着林悅。
“你現在叫什麼名字?”
林悅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面癱白髮男是在問他,慌忙回話:“林悅。”
萬徑頷首:“林悅,好,朱翎是我們的兒子,他的事我們自不會坐視不理,他的問題可以交給我們。另外,據聞你託土地幫忙奪回……”
“慢!”林悅連忙制止萬徑揭自己的底子,他虛笑着偷睞朱翎一眼,而後向萬徑要求:“我能單獨跟你談談嗎?”
“不可以!”朱炅立即代爲拒絕。
“好。”萬徑卻不疾不徐地擡手製止朱炅過激的反應,他凝視着林悅,一雙銀色的眼眸除了冷意,又有着別樣的情緒。他在離開以前又交代朱翎:“我要走開一會,看顧好你爹,別讓他闖禍。”
“噯!萬徑你這是幹什麼?!”朱炅跳起來,張牙舞爪:“是我在照顧寶貝!”
然而朱炅的叫囂並未對父子倆造成任何影響,一絲也沒有。
朱翎淡漠地頷首:“嗯,我會看管他,但是……父親,請你不要傷害林悅。”
話落,紅銀二色對凝片刻,似乎在無聲中訂立協議,而後默契地錯開了視線。一個專心看管不讓人省心的爹親,另一個帶兒婿去密談。
林悅並不反對朱翎和朱炅相處,不過他仍不放心,出門的時候特別交代三娃去侍候那二人。
銀眸倒映着抹壯碩身影走入門內,又無聲地轉向林悅。
“葫蘆娃?”
林悅打了個跌:“你也知道。”
“嗯,不錯的護衛。”萬徑冷聲答道,便邁開大步往前走。
林悅亦步亦趨地跟着,未等對方主導,自個急着展開話題:“既然你已經知道我要搶回朱翎的內丹,那麼我就要知道,爲什麼這麼多年你們都沒有幫助朱翎,還有他被騙走內丹,你們怎麼都不去幫幫他!”
萬徑腳步頓住,他站立的位置恰好有一方暖陽罩落,高挺的鼻子在臉頰打落一方陰影,那雙眼睛更加明亮得磣人,像真正的冰雪。
林悅自然是害怕厲害人物的,這麼厲害的丈人怎能叫他不害怕呢?可是有時候害怕不一定就會逃避,他咬緊牙關,挺住了,杵在原地等待答案。
“你變了。”
林悅微愣,被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話給整懵了。
“但也不意外,畢竟你不斷在變,每個人都在變。”話罷,銀眸略略挑高遠矚。
這個人從文藝突然轉向哲學,林悅有點反應不過來,咬了半天牙,決定跳過這些。
“是呀,每個人都會變,但你爲什麼不幫助朱翎呢?如果有你們幫忙,他就不會被騙。”
終於,萬徑再一次正視林悅,這一次他的回答終於對口。
“朱翎對你的感情,我們很早便發現。但以朱翎的性格,要以強硬手段讓他死心是不可能的,所以本想讓他自行放棄,反正鳳凰一族壽命很長,時間是充裕的,可是……我忘記考慮朱炅的一半血統。”
……那個衝動男。
林悅突然有一股扶額輕嘆的衝動。
萬徑突然說:“沒關係,我也經常扶額嘆息,這樣可以舒緩壓力。”
囧……是呀,這傢伙壓力大。
“後來,已經不是我們可以介入的情況。”
萬徑原本亮銀色的眼眸突然變得深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方位不同的光影變化,似乎變成了暗銀色。
他注視着林悅,又說:“你當初信誓旦旦,承諾全力解決他犯的錯,可你……怎麼會忘記呢?”
所謂犯錯,林悅認爲這是指朱翎燒壞生死冊的事,提及這個,林悅只能聳肩:“你要我怎麼回答?我都忘記了。”
萬徑沒有回話。
“對了,重黎,我以前叫重黎嗎?怎麼總像在哪兒聽到過。”林悅搓着下巴呢喃。
萬徑不疾不徐地回道:“是你成爲賭神以前的名字。”
“哦。”林悅困惑:“啊?!我成神之前?那我當賭神的時候叫什麼?”
萬徑稍頓,便說:“沒有名字,因爲你捨棄了姓名。”
不知是否因爲萬徑的態度,氣氛變得緊繃,連這事情也彷彿顯得嚴重了。林悅越聽越心驚:“我靠,這些都什麼事?!”
“算是你自尋煩惱的事。”萬徑冷聲回道。
被這熟悉的直言給刺了一記,林悅是臉木然地自我安慰:沒有關係,被損兩句又不虧,當是討好丈人的代價唄。
“他們本就不應該讓你擁有感情。”
“啊?”林悅不解,爲什麼他不能有感情:“爲什麼?”
問題引起銀眸莫明的緊盯,林悅開始還耐性地等着,最後還是忍不住催促:“你倒說話呀。”
“林悅,從你承諾會解決問題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他人插手的餘地。”萬徑絕冷的臉上突然浮現一抹笑容,如同極地陽光般稀罕,他指向某一方向,說道:“我本不在意如何破壞規則或除掉任何礙眼的事物,但……朱炅卻不然,所以我不能不爲他考慮。今天或未來,你的事我還是不能插手。你如果還未失去過去的敏銳,今天的對話,應該對你有幫助……重黎。”
林悅不自覺就循着那手指望去,只見不遠處是並肩而走的司馬易和冷豔。他驚奇之餘,又覺萬徑的聲音變得奇怪,回頭探望的時候,身邊哪裡還有人。
林悅感慨:精怪類總是神出鬼沒。
他原想離開,但當他的視線再一次接觸那二人,頓時呆住了。不爲別的,就爲那之前還堅定地‘愛’着他的表妹,現在竟然小鳥依人般偎進司馬易懷裡。
那二人,一個生得俊朗不凡,另一個嬌媚動人,可是郎才女貌。
如果林悅不知道司馬易的性子,大概會樂見其成。
可是優質白馬王子突然死心塌地般愛着某純真女子的橋段只會出現在狗血言情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