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跟墨影非無言相對已有半個時辰。
唐三的醫術的確高明,昨日出氣多入氣少的殺手,今天已經可以自由行走,傷勢已無大礙,氣色也不錯。見此,林悅感到安心,他可以肯定水絕流很快又能活蹦活跳了。墨影非偶爾會擡眸打量他,心裡似乎有不少想法,卻始終未曾發問。林悅本想找些話題聊聊,可是他想起墨影非的本質,就不敢輕易挑起話題,免得被氣得噴血。
朱翎還在悟空那裡,林悅說過不讓朱翎插手還債的事,於是房間裡有林悅和墨影非,還有不知何時冒出來在旁邊侍候着的福伯。
屋子是福伯新準備的,漚園大得很,容得下一個大家族折騰,而林悅前前後後纔開放三個獨立院落,水絕流的,司馬易的,朱瓴的,今天這個就是爲墨影非準備的。既然是債主,就理應善待。
“你看這屋子,有哪裡感到不滿意只管說,我讓人給整整。”林悅慷慨地說道,以他的摳門性子,這樣實在不容易了。
福伯在旁邊聽着,感動得拿手帕擤了擤鼻子。
墨影非認真地打量四周,然後回答:“房子很好。”
聽罷,林悅頷首:“那你暫時就住在這裡。福伯,你安排些人手侍候墨公子,這是錢家的貴客。”
“是,少爺。”福伯躬身答道,目光始終落在墨影非身上,滿是探究。
墨影非微愕:“必須住在這裡?”
林悅挑眉:“不然呢?你想住別的地方?”
“沒有,只是房子太好,浪費。”
“什麼浪費不浪費的,房子本來就是拿來住人的。你就住這裡。”林悅眼角抽了抽,決定不再問這人意見,不然到最後,說不定這個人會想要被擱在花架上當飾品。
“是,主人。”墨影非認真地應道。
林悅眼角再抽,這聲主人聽得他很彆扭,就要求:“別叫我主人,以後就……叫我少爺吧。”
“是,少爺。”墨影非又答。
看這模樣,完全是一副聽令行事的姿勢。林悅蹙眉,指尖輕敲桌面。他讓福伯給換上熱茶,而後又說:“喝茶。”
“是,少爺。”墨影非端起茶杯喝茶。
“慢!別喝了。”林悅見到他把燙口的熱茶直接喝進去,連忙制止。
“是,少爺。”擱下茶杯。
林悅脣角狂抽:“靠,不燙麼?”
“燙。”
“燙又怎麼不吹吹再喝?!”林悅扶額,懷疑眼前這人其實是智障。
“因爲是少爺的命令。”墨影非回道,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十分認真。
這下子林悅真沒話說了,他不過是請人喝茶,也是錯麼?他努力控制住臉上肌肉的抽搐,沉聲說:“不是命令,我沒有命令你,我們就輕鬆地,像朋友聚會一樣喝茶聊天,可以吧?”
墨影非蹙眉:“朋友?”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什麼叫朋友。”林悅開始祈禱了,請求上帝救贖他,免得被墨影非鬱悶死。
“知道。”墨影非答道:“但從未實踐,因此不知如何扮演朋友,請恕屬下無能。”
林悅一把揪住福伯,在老人家懷裡痛哭落淚:“福伯,這是什麼人,外星人嗎?”
福伯拍着自家少爺的腦袋,安慰道:“少爺,這是夜嫋的殺手,純粹是殺人工具,你問的感情問題實在太高深了,他們不懂。”
“日啊!夜嫋是怎麼樣教育人的!”林悅恨得牙齒癢癢,他知道從小洗腦可以讓人變成傀儡,但是他不知道怎麼樣使墨影非變成像機器人一樣。別說是非觀了,連自主意識都沒有。
福伯的老臉上表情變得高深莫測,撫着鬍子,挺直腰板說道:“夜嫋乃英國第一殺手組織,背景極爲神秘,其經營與運作詳情,不是普通人能探知的。”
聽着這熟悉的臺詞,林悅翻一記白眼,爲福伯接續:“但是你知道,對嗎?”林悅深信,福伯絕對不是普通人。
福伯頓即熱淚盈眶,鼻頭髮紅,沉聲道:“爲了讓少爺成爲英國黑白兩道的至尊王者,我就是赴燙蹈火也在所不辭,區區夜嫋又怎能難倒我?!”
話落便一拍胸脯,老者昂首挺胸,白鬚飄然,雙目炯炯,遠矚的目光充滿希望,彷彿已經看見心中所響往的未來。
林悅側眸瞄去,只看那是一處牆角,還吊着一張蜘蛛網。他頓時滿額黑線,飲一口茶,扯了扯脣角,皮笑肉不笑地吩咐:“福伯,讓人整掉那蜘蛛網。”
老人蔫了:“是的,少爺。”
“先給我說說那夜嫋的事。”
“是,那麼少爺是想知道全部,還是隻想知道墨公子有關的部分?”
“全部?”
“對,殺手的培養,經營方式及經營者,還有主要勢力分佈。”
“都給說說。”林悅想多瞭解。
“是的,少爺。”福伯清了清嗓子,得意地把情報奉上。
原來夜嫋的經營者是一個神秘又武功高強的男人,其真實姓名不可考,只知江湖人稱‘夜嫋’,在江湖高手排行榜上還是名列前茅的。據說‘夜嫋’每次面對公衆,就是經典的黑衣人造型,所以沒有人清楚他的長相。但據福伯挖來的小道消息指,‘夜嫋’其實是某家道中落世家的遺孤,後來奮發圖強,組成了龐大的殺手組織。接着福伯還提出了一列真實身份候選名單,這個林悅沒有聽進去。
夜嫋是專業的殺手組織,在暗處搞殺人活動。夜嫋的聯絡點在城外一處廢宅,只要留下信息,夜嫋就會主動接觸,因此也沒有人清楚夜嫋的真正據點。根據殺人範圍推斷,夜嫋的勢力已經遍佈整個英國。
至於培養殺手方面,人力資源則由人販子行業供應,‘夜嫋’只收五歲以下的幼童,男女不限。像墨影非這種應該是從嬰兒時期拐到的,三歲左右做的手術,活下來便進入下一階段教育。每一批殺手會有幾十人,在同一處地方分開囚禁,而後集體教育武技和識字,再區分培養。殺手通過共同學習,互相廝殺的方式篩選優秀人才,沒有什麼規定,只要活下來。而且殺手不允許產生感情,也不允許對組織有所質疑,一旦發現這種跡象,就會被組織排除,死路一條。
而成功熬下來的,就剩下洗腦成功後以組織爲中心,對組織安排完全服從的殺人機器。
聽完福伯的詳細述說,林悅差點說不出話來,再看墨影非,急問:“真的嗎?”
墨影非卻是一臉訝異:“少爺,請恕屬下糊塗,並不清楚情況,但是確實只有在訓練中取得勝利的一方,纔有資格生存。”
林悅張口結舌,半晌以後才問:“那你之前都在哪?”
“關在石室裡等候任務安排。”墨影非回答得理所當然。
林悅不敢想象石室是怎麼樣的地方,反正肯定很糟糕。
夜嫋的確是很變態很殘忍,但世界有光明面就有黑暗面,只可惜墨影非一頭扎進了黑暗的深處,悽慘了這些年。林悅看着墨影非,咂了咂嘴巴,自我安慰道:反正這墨影非受慣了苦,應該很容易滿足。
“那麼,我把你買過來了,我是個好人。”林悅說着,感覺錢無盡的外貌說這話實在沒有說服力,就不說了,繼續道:“你有什麼想要,有什麼想做的,都可以。只管跟我說,我幫你。”林悅拍胸膛保證。
墨影非表情錯愕,半晌未能反應過來。
“怎麼?”林悅被那雙碧眸盯得暗暗心驚,支吾着問。
“我不理解。”墨影非俊朗的臉容被疑惑淹沒,眼看又要變得陰森森了:“不理解少爺的意圖。”
林悅愕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意圖,不過跟這個人解釋可能有些難度,他便直接說:“我沒有什麼意圖,你只管說,想做什麼,想要什麼都可以。”
墨影非眉頭深鎖:“少爺可以直接分派任務。”
“……”林悅傻眼了,問他要什麼,他要分派任務?世上沒有更呆的人了。林悅有點惱,語氣也變得衝:“你難道沒有什麼想要的嗎?要吃的,要穿的,要錢,要女人,總有個想法吧。”
墨殺手可直接:“沒有。”
林悅更惱,拍案而起:“沒有事情能讓你感到幸福快樂嗎?對了,你關在那種地方教育,會想要家人吧?我可以幫你找找。”看這個黑皮膚應該是遺傳的,林悅感覺以錢家的能力,應該可以試着調查。
墨殺手再直接:“從未想過。”
林悅拍得桌子上茶杯直蹦:“我靠,你就只想殺人嗎?殺人能讓你感到滿足嗎?”
墨殺手繼續直接:“不,只是完成任務。”
林悅沒脾氣了,他趴坐下去,瞪了這個平靜又平靜的殺手半晌。
“你真是從未想過自己想要什麼?”林悅不死心地再次確認。
墨影非再次打破希望:“從未。”
“好吧。”林悅認輸了,他重嘆:“那從今天開始好好地想,想到答案就跟我說。”
“這是命令?”墨影非問。
林悅脣角狂抽:“是命令。”
“遵命。”
眼見再待下去也不會有結論,林悅逃出墨影非的房間。出門後他交代福伯安排一些長得漂亮的僕人前來服侍,盼望美人們的柔情攻勢能誘出墨殺手的感情,最好愛上某人,然後他就當當紅娘。等墨殺手感到幸福以後,就算脫手了。
處理完墨影非,林悅就到唐三那裡探望朱翎。朱翎忙着學習醫術,林悅百無聊賴地拿起水絕流給的書來背穴位。雖說水絕流不會再教他,但他還是要把錢無盡的潛能誘發,纔好在這個世界混下去。
晚餐的時候,水絕流沒有出現,墨影非也沒有。林悅知道水絕流正氣在頭上,便讓福伯送去食物,還特地找三娃私聊,三娃卻不夠機靈,只知道水絕流整天窩在房間裡。林悅不放心,就去偷瞄。分明在自家裡,林悅卻要像個賊子一樣在窗臺下探頭探腦。
屋裡燭光明亮,見到水絕流在房間裡揮筆疾寫,並沒有異樣,林悅這才放心離開。其實看到水絕流這副模樣,林悅心裡並不舒坦。因爲繼續默寫蜷雲焚天秘笈,就代表水絕流沒有放棄練那邪功。可是不與他練,又會與誰呢?越去想,林悅心裡越是不舒服。
後來夜嫋派人來收錢,林悅甚至專程去瞧瞧,結果只看到兩個包得嚴實的黑衣人,就是墨影非之前的裝束,儼然是一塊黑石頭,讓林悅什麼也瞧不出來。他試圖跟那些人攀談,卻只得到冷淡迴應。
林悅認了,決定耐心等待墨影非的回答。
唐三既然答應了林悅要救水絕流,第二天便在林悅瘋狂的拍門催促下,早早拎着藥箱去水絕流院裡。林悅怕水絕流見了他會鬧彆扭,便不跟進去了,獨個在門外等。
水絕流沒想大早上就有人來敲門,而且是唐三,當下沒有好臉色:“有什麼事?”
唐三抽着煙,臉色也不好,他睞了水絕流一眼:“有人求我治好你的雙腿,我就來了。”
不用明示,水絕流知道是林悅,當下抿緊脣:“我不用你救。”
“哼,管你,求我的是他,我答應的也是他。你的意願,我並不關心。”唐三闔闔煙桿子,冷笑:“別當我是林悅,還會疼惜你,你若不合作,把你敲昏也不過是多一項工序而已。”
“你!”水絕流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唐三身邊的悟空不容易對付,咬牙切齒後,便讓了路。
唐三可不客氣,大搖大擺地進去,吩咐:“悟空,準備。”
悟空將水絕流扶到榻上,給脫靴子並擄起褲管。
水絕流沒有反抗,只是有疑問:“他呢?”
“誰?”唐三明知故問。
水絕流恨得直咬牙,臉容在盛怒中扭曲:“林悅!”
唐三一邊鼓搗着藥箱裡的瓶瓶罐罐,一邊慵懶地輕喃:“呵,你不是說只想利用他練功麼?既然只有這層關係,何必關心他在哪裡?怎麼,原來我們水大俠只是拿喬,不是真心要慧劍斬情絲?”
被這般冷嘲熱諷,水絕流氣得臉色漲紅:“唐三!你犯得着處處針對我嗎!”
“錯,並非針對。”唐三輕笑:“我本性如此,不過是因爲除了你,就沒有人會觸我黴頭。水絕流,你若真心拒絕林悅,我倒欣賞你,但是我最厭煩口是心非的人。”
水絕流掐緊雙拳,冷聲道:“你憑什麼說我口是心非。”
只見唐三眉頭高高剔起,睨視着絕林的目光滿是嘲弄,他施施然走到書案旁邊,環手抱胸。水絕流立即緊張得全身繃緊,盯着唐三的目光森冷。唐三看了一會,視線落在雕花的木盒上頭,手指勾起那柄鎖:“哦呵,好鎖,結構複雜,普通賊兒是打不開。還有這盒身雖是木造,內裡卻由玄鐵鑄成,平常刀劍都劈不開。
聽着唐三一一將其分析,水絕流蹙緊眉,沒有答話。
“悟空,開鎖。”唐三輕聲下令。
悟空瞧了水絕流發黑的臉色一眼,聽令過去開鎖,只見大聖拔出變小的金箍棒,伸進鑰匙孔裡挑了挑,鎖把就‘嗒’一聲,開了。
“不!”水絕流驚慌失措,強撐起身要下牀,可惜腿上使不出力,也趕不上唐三的速度。
唐三殘忍一笑,挑開盒子,拿出內裡一疊紙,撒向空中。白紙飄滿地,水絕流撲過去撿。也不管水絕流這副狼狽模樣,唐三捏着其中一張紙,揚了揚,輕笑:“好多個林悅,你不是要默蜷雲焚天秘笈嗎?怎麼?感情那秘笈只有這兩個字?”
水絕流手裡抓了一團紙,掐得更緊,他狼狽地盯着唐三,恨聲道:“我要怎麼樣也輪不到你管,把東西放下。”
聽罷,唐三扔掉紙張,蹲身與水絕流對視,眼中滿是笑意:“怪我欺負你?唉唉,冤枉吶,誰叫他一大早就吵醒我?我有起牀氣,現在舒服多了,呵呵。”
水絕流只顧着撿起那些紙,抿緊脣沒有答話。悟空輕嘆,蹲身幫忙撿拾,好不容易收拾完,悟空對翹着二郎腿看戲的師傅說:“師傅,該開始了,不然趕不上用午膳。”
“也對。”唐三這才收起煙桿子,舒展筋骨:“那就開始。”
等唐三從水絕流房裡出來,也過了一個時辰。
看到蹲在院外的林悅,唐三笑了:“怎麼?我欺負他的時候,你怎麼不出面幫他?”
林悅撇撇脣,白了唐三一眼:“我要是出去了,他就要氣死。”水絕流愛面子,要是知道剛纔那一幕被他看見了,還不抓狂?他承認自己暗爽,不過:“我明天就不鬧你早起了,你別欺負他了成不成?他開不了玩笑。”林悅知道這一回水絕流肯定難受得要命,那傢伙傲得緊,別人贏他,他都要惱,何況被這樣欺負?
唐三挑眉:“感情他還真是水做的,碰不得?”
“你就這麼不爽?行吧,你說,要我怎麼樣做,你才願意放過他?”林悅就敗在唐三手上了,怎麼也贏不過。
“午膳我要吃紅燒肉,還要飲花雕。”唐三說。
“好,行,都行。”林悅應着。
“飯後,你要陪我賭幾把。”
“行,都行。”
“再下幾盤棋。”
“行,都行。”
“還要朱翎侍候我。”
“不行!”
“呵呵。”
林悅落了一額黑線,看着這個笑得前俯後仰的男人,實在無語。
作者有話要說:俺縮起來...俺縮起來縮起來縮起來縮起來縮起來....容嬤嬤昨天睡了一個白天,於是忙了一個晚上,扶額...蝙蝠了...容嬤嬤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現居住在中國廣東地區...謝謝各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