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找武林盟主,是光明正大的往盟主府上去的。
理由很簡單,他要歸還蜷雲焚天秘笈,不交給任何人,只交給武林盟主本人。
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武林。
林悅的這個理由夠充分,但錢無盡的信譽卻早已經破錶,因此正義的武林人士就等着確認‘錢仙’要耍什麼花樣,而心懷不軌的壞分子們則等待機會試圖半途截劫神功秘笈。
就這樣,錢府所過之處,總會吸引不少武林人士,各個都是衝着錢無盡或蜷雲焚天秘笈而來。
江湖傳聞‘錢仙’爲人卑鄙無恥,傲慢無禮,凶神惡煞,所做之事無一不充斥着邪惡氣息。翻起舊帳,錢無盡真是壞事做盡的衣冠禽獸一枚,惡人事蹟是三天三夜連着說也說不完的,像老婦人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人渣史。
就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小鎮裡最大的一家客棧‘天下第一樓’沐浴在晨光下,紅漆墨字照牌隨風搖曳,門外熙熙攘攘,門內也人聲鼎沸。掌櫃把算盤打得噼啪亂響,說書的正把‘錢仙’的破事兒說到高 潮處,激動得五官官扭曲唾沫橫飛,周邊聽書的人一邊抹臉一邊齊聲附和。
“當年怡紅樓大好的花魁,就這麼被錢仙用金子砸毀了容顏。”“哦……”“錢仙財大氣粗,用黃金打造了一隻面具給花魁戴上,要遊街。”“咦……”“那鴇媽也是見錢眼開,就這樣合着這喪盡天良的大壞蛋,欺負一名弱質女流。”
店小二一邊給客倌們添茶水,也豎起耳朵聽着,偶爾擡眸瞄向門外,看看有沒有客人上門。這一瞧,就瞄見石階下停着一輛馬車,紅漆描金邊的豪華大馬車,一眼看就是貴客,更何況車廂上金子打的一個錢字,尤其顯赫。
機靈的店小二立即從中悟出一二,手擋嘴邊,張開嗓子就喊:“是錢仙,錢仙到這店子來了!”聲音直貫瓦頂。
於是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成百對眼睛就這麼盯緊那輛馬車看。
只見一位隨侍打失的花甲老人先跳下馬車,而後打開門躬敬地請車裡人出來。
一雙白履着地,白衣人走出車廂,碩長身形鶴立雞羣。這張臉長得英俊,眉宇間卻透出磣人的煞氣,不怒而威,一眼看便知非善類。
各人心裡暗暗嘆息——好一個禽獸錢無盡,真靠譜。
只見錢無盡目光如刃,掃得店內各人心中一悸,竟然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而後……
“嗚哇……”
尖銳的哭叫聲響起,直躥青天,讓人耳膜生痛。
“哎呀,初一,你別哭了?別哭,乖,爹爹很快就讓你吃飯。福伯,福伯,拿果泥來!”
衆人木然地看着這昂藏七尺的大惡人錢無盡擠起恐怖的怪臉,哄着懷中白白嫩嫩的小嬰兒,那熟練的手勢直趕各大專業奶孃。
各路武林人士開始懷疑是不是認錯人了,畢竟大家都只是聽聞‘錢仙’如何如何,錯認也是正常的。
馬車上又下來倆人,一眼看下去,一個是紅髮紅眼的,另一個是黑皮膚碧眼的,都是夷人。
這三個人進入酒樓,由於人滿爲患,這幾人也沒有挑,直接就挑了一張桌子落座,隨便點了些菜。兇惡的男人一勺一勺地把搗好的果泥餵給小嬰兒吃,小心翼翼地哄着,全身散發着母性光輝。
整樓的人差點被閃瞎了狗眼,紛紛掩臉哀號。
——靠之,這還是男人嗎?
林悅一家卻悠然自得,完全不將四周各人當一回事,自顧自地忙着。
“朱翎,你別忙着抱十五,給福伯先抱着,吃點東西。墨影非,你別乾瞪眼,也吃啊。噯,初一,別吐,吃進去,你不是餓嗎?!”林悅一個又一個地管着,一刻也停不住。
福伯徐徐望天,愴然淚下:“少爺,你的男子氣慨呢?”
林悅忙得焦頭爛額,才懶得管福伯的興趣。
先不管朱翎和墨影非吧,初一這小娃娃就超級的難侍候,不是沒有請過老媽子侍候,可是這些老媽子都管不來這隻小包子似的嬰兒,初一這麼小就顯現超強的好動性,一天到晚都不消停,超級的活躍。老媽子們抱都抱不住這個娃娃,最後也只能由林悅來。照顧娃娃連同應付武林人士們,林悅最近才漸漸從中找到平衡點兼顧所有事情,哪有空照顧福伯的惡趣味?
“我來抱吧。”朱翎伸手討女兒。
林悅卻躲開他的手,揚頤比向飯碗:“先吃飽再說。”
一旁墨影非已經匆匆扒飯,筷子擊打瓷碗的聲音是那麼的急促。
林悅聽見了,又是一番咬牙切齒,他快要把一口白牙磨成椎形狀了,回頭恨聲咆哮:“說了幾次?!你給我吃菜吃肉!”
然後那雙筷子才離開白米飯轉向攻向桌上菜餚。
見狀,林悅甚是狼狽地一邊輕喘一邊對朱翎說:“你也吃。”
朱翎眨眨眼睛,也就不再堅持,緩緩進食。林悅餵過初一,就抱着女兒照顧一下自己的飢腸,吃的那個叫狼吞虎嚥,好動的初一醮了滿手醬油在爹親潔白的錦衣上繪畫抽象畫。
一瞬間,這英俊威嚴的男子倒更像一個瘋子。
他真是的錢仙嗎?
這個疑問出現在衆人心中,卻沒有人敢救證。
“福伯,我們離武林盟還有多遠路程?”
“回少爺,大概還有三天。”
林悅輕點頭,繼續吃。
豎起耳朵的武林人士們終於確認心中所想,頓時雙目放光,蠢蠢欲試。
畢竟錢仙是這麼一個虛有其表婆婆媽媽的痞種,此時不欺負,更待何時?
衆狼環伺的感覺,林悅是領教過了,當下輕嘆下令:“福伯,上。”
“是,少爺。”福伯一揮手,隨侍們匆匆上前,在飯桌旁邊支起一幅橫額——老子很有錢,老子很殘酷,老子熱愛買兇殺人全家,老弱婦孺家禽牲畜多多益善。
於是乎,武林人士們義憤了,也怯步了,只好遙遠地逞口舌之快,一個勁討論着,中心圍繞——世上竟有這樣卑鄙無恥的人!錢無盡惡貫滿盈,禽獸不如。
墨影非停箸,碧色眼眸森森然掃視各人,他低聲提議:“少爺,要不要現在消滅他們。”
福伯雙目錚地鋥亮,點頭如搗蒜。
林悅落了一額黑線,夾起一塊筍乾擱到墨影非碗裡:“吃東西,不準多話。”
碧眸落到那塊筍乾上頭,不再關注那些蒼蠅似的嗡嗡叫的人們,墨影非夾起筍乾細細品嚐,彷彿吃着的是珍饈美味。
林悅看見了,不動聲色地也給朱翎佈菜。
還是在黃昏時分趕到了錢府別莊,月黑風高,打發了幾遭刺客,倒還算平靜地過了午夜。林悅不放心,隨意披上一件外衣,親自掂着燈籠把庭院巡一通。
夜風沁涼,樹影婆娑,林悅提着燈籠細細地探看,傾聽,就怕在這風聲中遺漏什麼。突然,他嗅到血腥味,淡淡的隨風而來,幾乎讓人忽略的淡。林悅吸了吸鼻子,直覺地循着軌跡擡首望去,房頂重脊上一排形象生動的瑞獸裝飾,最裡面端坐着一人,一身黑衣幾乎融入夜色,就是那雙眼睛,碧綠的顏色澄沏剔透。
是墨影非。
開始,那雙眼睛就像兩潭沉寂的湖水,直至四目相對,就像往湖水中投進石塊,平靜被撕裂,很多的情緒隨着漣漪泛起。
林悅微微愣怔,不自覺的嘆息着,他吹滅了燈籠,翻上房頂。
“怎麼不睡覺。”
似是隨意地發問,林悅卻悄悄注意着墨影非身上異樣,這身黑衣滲着血的味道,越接近就越濃郁。
“馬車上有睡覺。”墨影非始終盯着林悅,一瞬不瞬的。
林悅訕笑:“盯着我幹什麼?又不會消失掉。”
“不會?”墨影非反問。
“這……”
想到墨影非被賭神騙過,林悅不好意思給予肯定答案。
“你身上這血的味道……”
“嗯,剛剛有人偷偷潛進來,就順手把他們解決了。”墨影非語氣淡漠,就像討論剛纔隨手摘下幾片葉子似的,即使他所摘的是活人的腦袋。
林悅噎住了,伸手摸了一把墨影非身上衣服,竟然是溼潤的全是血。指腹間黏膩觸感讓林悅心心情變得煩躁,這些天來上門偷襲的人不少,但是要林悅真正動手的卻沒有幾回,幾乎還沒有在他面前露臉已經全部被抹殺了。
林悅大概能想到原因。
一開始離開錢莊,就有人不甘寂寞上門找麻煩,林悅就是不愛鬥爭,別人殺到門前來,他還是得迎戰的。
可問題就在這裡,林悅一直以來都跟高手過招,打起來泔暢淋漓,根本不會有顧慮,也從不曾留手。或許該說,他根本不可能留手,水絕流就曾經交代過林悅,非必要都不要輕易出手。
因爲林悅所學,全是殺招。
但是,這從未給林悅留下深刻印象,直至那一個夜晚,來襲的人對上幾乎沒有實戰經驗的林悅,前者心狠手辣,後者不知分寸。悲劇的結局是一方分筋錯骨、開膛破肚、非死即殘,另一方則在結束後深受打擊。
畢竟林悅不是好戰分子,生在和平年代的他除了殺雞宰鵝等家務事,還真沒有試過宰人,還宰得這麼有性格,這麼血腥。那時候,蜿蜒於手上的鮮血就像毒蛇,啃噬他的心臟。
第一次殺人的感覺不好受,即使他強顏歡笑,也讓朱翎或者墨影非看透了。
朱翎是直接的,當天就拉着他的手,說: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直至到你舒服。
林悅巨汗之餘,卻感動得不得了,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狠狠地疼小鳳凰一頓。
的確,小鳳凰撫慰了他的心靈,可是他卻一直沒有意識到墨影非又選擇經另一個方法來使他快樂。
替他擋掉所有的敵人,就不需要他動手,他就可以過上平靜的活兒。
遲鈍的林悅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墨影非的心思。
“你究竟想我怎麼樣?”林悅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飛快地發問。
墨影非摸了摸自己的衣衫,看着掌上血跡,扯起笑容:“你會感動得接受我嗎?”
“……”林悅重嘆,一把拉起墨影非:“走,回房間去換一身衣服。”
“我要守夜。”墨影非不動作。
“有人會守着,你跟我來。”林悅再扯了扯,終於把人扯動。
兩個人施展輕功回到房間,林悅強把墨影非扔往屏風後的浴桶,叫僕人準備熱水給墨影非梳洗。他打開墨影非的衣櫥,發現裡面只有一隻包袱,包着的全是黑漆漆的夜行裝。額上青筋被這情景挑逗得熱烈跳動,林悅咂了咂嘴巴,隨手把包袱扔掉,叫僕人準備些新的衣服。
錢無盡的身形高大,但墨影非也相差不遠,林悅乾脆讓人把自己的衣服取來。取了一套白的,一套紅的,最後還是挑一件黑色的,他是考慮到如果墨影非不自在,那就繼續穿黑色的,便衣總算是比夜行裝進步了。
等墨影非洗過澡,看見搭在衣架上的三套衣服,當下就愣住了。
林悅支着頷,看玉屏風後那怔住的身影,不覺訕笑:“怎麼樣?是在考慮要不要光屁股出來?”
“我的衣服……”
“都扔了,不穿這些就沒有了。”
“……”墨影非眨眨眼睛,伸手要拿黑色的衣服。
林悅瞧見了,眯起眼睛建議:“我覺得你應該試試穿白色的衣服,雖然很容易髒,不過總比起死氣沉沉的黑色要好。”
快要碰到黑衣的手頓住,最後毅然抓向白色。
屏風後的穿衣聲窸窸窣窣,沒一會就穿戴完畢,墨影非穿一套白緞慶裳出來,只是錢無盡的衣服還是有些顯大,墨影非這樣走動,外衣就往肩下滑去了一截,裡衣襟口也大開,剛剛出浴的黝黑肌膚彷彿透出氤氳水氣,是蒙朧的,細膩如玉,鎖骨優美線條盡現。
“衣服很大。”墨影非擡起手展示過長的袖子,神情有些苦惱。
林悅猛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看呆了,當下連連暗罵自個:林悅你個淫 蟲,斷袖以後就隨便意 淫美男子,你完蛋了。
“林悅?”
“哦,沒關係啊,這是我的衣服,你先穿着,我……明天讓人給你裁新的衣服。”一邊說着,林悅趕忙扯攏引人心生惡念的襟口,幫忙整衣裳:“你穿白色很好看,以後多穿。”
聽說衣服是林悅的,墨影非明顯怔住了,下一刻就喜上眉梢。
是那麼的愉快,把那陰森森的氣質沖淡了。
林悅看着,心裡就彆扭,當下伸手扒衣服:“算了,你還是睡覺吧,換上單衣把這衣服還給我吧,明早我讓人做新的。”
墨影非卻退後一步,一副捍衛的姿態:“我要穿着這衣服睡覺。”
“……什麼?”林悅掏掏耳朵,不敢置信這樣少女的臺詞。
“穿着衣服睡覺,就像你陪我睡覺。”
好吧,這臺詞一點也不少女,很AV。
林悅提起兩顆眼珠子瞧青天,可惜只瞧見橫樑。他苦笑:“你究竟是……罷了,你就留着衣服吧。”只是一套衣服,他還能給。
當得墨影非心滿意足,猛點頭。
“好了,那你睡覺吧。”林悅不容墨影非反悔,把人推向牀邊,而後說:“別想再去守夜,要把衣裳弄髒了,就別想再送給你。”
“這。”墨影非一臉掙扎。
林悅眼角直跳,感情這墨影非原來準備陽奉陰違,他當下氣得下令讓人將屋裡衣物全部拿走了,獨留墨影非身上穿的白衣。
“記得了,別弄髒衣服。”林悅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
墨影非重重嘆息,只能點頭了。
這聲嘆息又把林悅額上的青筋催得更熱情,連連突跳,可是氣歸氣,林悅卻不無感動。他把人按牀上,一把用被子悶着。
墨影非探出半顆腦袋,眼睛在被沿處探看林悅的表情。
林悅當下什麼氣也消了,訕笑道:“怎麼,想把自己悶死?”邊說,邊把被子拉好。
“你今天給了我很多東西。”墨影非突然說。
林悅原準備離開,這下才擡離牀邊的屁股又坐回去,他訝異地看着墨影非,隨即反駁:“我沒有給你什麼,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墨影非卻對此反駁不以爲意,反而有更多的心事,他最後指定了方向,就很直接地問:“能再給我一個東西嗎?”
“你只管說。”林悅認真地回答。
“不是說。”
話落,墨影非碧綠色的眼睛變得迷離,他突然支肘撐地身,一手挽住林悅的脖子勾下來,探首就吻上去。
墨影非的吻很竦,不像司馬易那樣充滿侵略性,倒是勾人得很。就墨影非的個性,林悅很難想象這人的接吻技巧竟然這麼強,挑撥勾纏,每一部都十分到位,連連點燃欲 望之源的火種,勾得人慾 火焚身。
墨影非像烈酒,酒香辛辣,嘗一口就醉人。
林悅幾乎就無法抽身,要不是墨影非主動放人了,他沒有機會脫逃。
待空氣隔開他們的舌頭,林悅立即蹬蹬的幾步連退,捂着嘴脣,舌頭麻麻的,說不出話來,他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墨影非。
“林悅,我想要這個。”派~派~小~說~
多麼露骨的邀請,可是林悅很痞地奪門而逃了。
林悅的心情,大概沒有人瞭解。或許墨影非是不求別的,但他如果應邀,就不會讓這個人什麼也不求。這種想法對於心中已經有兩個人的林悅,未免含有假惺惺的意思,但林悅是這麼想的。
不夠格負責,就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