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那麼倔,怎麼說都不聽。怎麼說都不會理。”匿雲手指觸碰着刀把心中暗暗道。
匿雲默默地着看着那把刀,從刀面到刀柄。從刀柄到刀面。一次又一次,反覆又反覆。直到他搖了搖頭。
徐仁沒有說話也沒有出聲。就連呼吸也是很小心。他怕,他怕一不小心就擾亂了這一幕。畢竟這一幕讓人窒息。讓人無話可說。
匿雲頭微微後仰,鼻息中有一絲抽搐。晶瑩留在眼框中。打着轉。
他流淚了。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流淚。
只因爲他的心在痛,彷彿有刀在割。
浮沉往昔,歷歷在目。
“駕,駕”一個女子騎着馬。馬蹄踩着荒草,直到馬蹄變成草綠色。耳邊風聲呼呼直響。
她在疾馳,在逃跑。
“小姐,你快走。我們先擋着。”那個僕人猛拍馬背,大喊一聲“快走”。
那馬嘶叫一聲,放開馬蹄就跑了起來。
女子沒有回頭看,她不敢看。但她知道,她能感受到那個僕人手提腰刀衝入人羣中。
僕人給了她最好的馬就是爲了讓她先走。她得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遠越好。
身後一聲慘叫,一把鋼刀已經穿過了那個僕人的胸口。生生的被抽了出來。
刀上有血。淋淋鮮血。就是這把刀反覆的在劈來劈去。所以鮮血一直在流。
“小娘子不要再跑了,乖乖跟我們回去吧”一個扎着長辮子,留着小鬍子的中年男子說道。
女子當然不會理這句話。一個光着頭,一身肥膘的胖子倒是說道“大哥,這姑娘跑得夠快啊。”
“快,有脾氣。我喜歡。”小鬍子的人道。
“二哥,我看這是你的品味吧,怎麼能說是大哥呢”這個上半身披着虎皮的精瘦男子說道。
四個人一邊騎着馬追趕那個女子,一邊說道。
大哥發話道“哥幾個加把勁,抓住那個女的,大哥帶你們去喝花酒”
“好嘞”衆人吆喝着,狼嚎一般的在馬背上叫着。
馬匹狂奔,漫無目的的狂奔。只要能甩掉身後的四人就行。她不停地催着馬,不停地夾馬肚。她伏在馬背上。因爲她怕。而那匹馬就像沒頭的蒼蠅在亂撞。
前方無路,已經到了斷壁絕峭。
頭扎辮子的男子大聲叫道“小娘子小心”
那女子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一勒馬繮繩,馬失前蹄,直接將那女子掀翻在空中。
馬聲嘶叫已經落下懸崖。而女子半懸在空中也是遲早的事。
驚慌,恐懼。驚嚇間。女子就已經暈了過去。
暈了總比看到自己摔下去好多了。
其實她根本沒有落下去。因爲一隻有力的胳膊已經挽住了她。這有力的胳膊正是個綠衣公子的。
綠衣公子穩穩的站在地上將她放在一顆樹下。
“前面公子,謝謝了”扎辮子的男子勒緊繮繩道
四人下了馬走到了跟前。
“謝謝你救了她”扎辮子的男子回道。
綠衣男子安置好女子起身說道“我救她,跟你有什麼關係。”
別人一句感謝的話,迎來的卻是冷冷的回答。
那個一身肥膘的胖子搶着道“見過有人帶綠帽子的,沒見過有將綠帽子穿在身上的,敢這樣跟我大哥說話,簡直找死”
說完,胖子上前一個馬步,出手一個重拳,就向着綠衣男子打過去。
面及將近,綠衣男子也不閃避。側身一躲。左手提刀一拍那個胖子的後背。那胖子猛的向前一撲,已經收勢不住。一腳落空,半落懸崖。
綠衣男子刀身一轉抵住了那個胖子的前胸。那個胖子畢竟沒有掉下去。
綠衣男子一抖大刀。胖子身子跟着刀身一轉,背朝懸崖。左腳懸空。只有一隻右腳站在崖上。
胖子雙手抓住那個刀柄,面色慌張。
只要綠衣男子一鬆手。這胖子就會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綠衣男子也不動,也不鬆手。
胖子一邊看着懸崖一邊抓着那把刀。心都揪到嗓子眼了。
胖子嘴角嘟噥着道“少俠,你可別放手啊”
“我放不放手跟你有什麼關係”綠衣男子說道。
又是一句冰冷的回答。
“少俠,萬事好說”扎辮子的男子急忙答道。
綠衣男子左手一提,將那個胖子拉了上來。
綠衣男子說道“你們可以走了”
“走,開什麼玩笑。這是你家地盤”那個身披虎皮的人說道。
“這當然不是我的地盤”綠衣男子回道。
“你知道就好”虎皮男子回道。
“可是這也不是你們的地盤”綠衣男子說道。
虎皮男子啞巴了。這兒確實不是他們的地盤。
“少俠”那個扎辮子的男子又開口。
“少俠,我三弟無意。只是太在意我這個妹妹了”說着說着就用手指了指那個暈倒在樹下的女子。
“是啊是啊”旁邊站着的兩人連連說道。
看來他們還不笨,知道說出這樣的謊話來搪塞別人。
可是不知道這個綠衣男子笨不笨。
那個綠衣男子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們長的這麼醜,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妹妹。”
這真是一句很諷刺很無語的話。
“是表的,不親”那個上半身穿着虎皮的漢子連忙說道。
看來他很機靈。可是也很諷刺。這話聽起來分明不是什麼好話。他卻很樂意回答。
看來有時候機靈的人並不是真的機靈。
綠衣男子笑了笑道“你們真是不小心,讓你這個妹妹騎這麼烈的馬”
上半身穿虎皮的男子笑着說道“是我們這些當哥哥的不小心。這不一直在追着她。怕出事麼。”
扎辮子的漢子說道“是啊,四弟都怪你”
那個上身穿着虎皮的男子一邊笑着一邊抽打着自己的臉說道“怪我,怪我”
綠衣男子笑道“你們四個人真沒用,跟廢物一樣。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好”
扎辮子的男子一聽到廢物兩個字臉上一變,剛想說什麼。卻被那個虎皮男子攔住。虎皮男子說道“是啊,當哥哥的失職,失職。還希望把妹妹還給我們。讓我們儘儘做哥哥的責任。”
綠衣男子說道“既然知道自己失職,那我有一個辦法”
虎皮男子說道“什麼辦法”
綠衣男子回道“就是我幫你們照顧她”
四人一愣,扎辮子的人說道“這怎麼行”
“沒事的,我會比你們這些哥哥照顧的更好”綠衣男子回道。
“我們不同意”扎辮子的人回道。
話音剛落,其餘二人就直奔樹下準備去搶那個女子。
砰的一聲響,二人的路被一把八尺開外的大桿刀攔住。那把刀的刀頭已經插在土中。只有刀柄露在外面。
若不是三人反應快,恐怕這刀頭不是插在土中。而是斬在他們腳上。綠衣男子也慢慢向他們走過來。並沒有一點慌忙。
“你要做什麼”一個光着頭一身肥膘的男子說道。
綠衣男子回道“這話是要問你們吧”
“我們,我們是她哥哥,哥哥保護妹妹有問題麼”扎辮子的男子回道。
“我又不會害她,你們這麼急做什麼”綠衣男子回道。
“誰知道你是何來路,什麼用心。我們怎麼能不急”那個肥膘男子說道。
綠衣男子笑道“我如果來路不明,那你們豈不是一樣”
四人沒有回答
綠衣男子接着道“看來我無法相信你們,我得先問問這位姑娘。”
“她已經暈了”光着頭的胖子說道。
“你長成這樣,誰見了都會暈”綠衣男子回道。
一聲肥膘的光頭胖子怒不可遏轉頭對那個留着小鬍子,扎辮子的人說道“大哥,跟他囉嗦什麼。連他一起辦了”。
刀前的二人皆以攥拳。
本性總是壓不住的。
綠衣男子笑道“本以爲還可以多聊幾句。看來是聊不成了”
扎辮子的男子面色一沉“弟兄們我們走”
他怎麼會走,只不過想找個更有利的時機。一旦這個女子醒來。暴露了他們的行蹤。他們這逍遙的日子怕也是無法過安穩。
他那三個弟弟倒也知趣,沒說什麼。掉頭就準備走。
綠衣男子道“慢着”
扎辮子的男子掉轉馬頭道“怎麼”
綠衣男子道“這個妹妹,你們不要了?”
扎辮子的男子回頭道“閣下喜歡就讓你照顧了”
綠衣男子道“你信得過我”
“我自然信得過”扎辮子男子道。
“好極了,可是我信不過你”綠衣男子說道。
四人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就像木頭人一樣。他們背對着綠衣男子。沒人看得到他們的表情。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的表情一定很差。
綠衣男子接着說“四方遊俠的話何時可以信。俠士們是麼?”
四人轉過身來,扎辮子的人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綠衣男子道“誰會跟你們一樣傻,會有把帶血的刀”
四人看了看身上,兵器上的血跡還在。
“你在耍我們”扎辮子的男子說道。
“聰明的人自然不會被別人耍。這不能怪我”說我,綠衣男子無辜的攤了攤手。
嗖嗖聲響,回答他的是三枚飛刀。一枚是向他的眉心。一枚是向他的前胸。一枚是往他的膝蓋骨。
這三枚小刀發的並不精妙,躲過去也是易事。綠衣男子並沒有躲。在他看來,這三枚刀是不應該躲的。
因爲這三枚刀根本躲不掉,綠衣男子飛身向前,空中一個旋轉。穩穩的落在地上。三枚飛刀已經被他接在手中。
也真是個怪人,不躲不閃。竟然跑上前去接飛刀。
綠衣男子落地之後再轉手,飛刀已經發了出去。一陣馬叫聲。四人的馬前蹄已經被擊中。
馬身一倒,四人落在地上。
“好身手”那個身穿虎皮放飛刀的人說道。
“閣下才是好身手,這刀中藏刀的暗器竟然用的如此熟練”綠衣男子回道。
“你已經看穿?”虎皮男子問道。
“你這飛刀不能躲,不能擋,卻能接”綠衣男子道。
“你這飛刀中藏刀,飛到跟前是會變成數把,怎麼可能躲得掉呢”綠衣男子道。
“你很識貨”穿虎皮的男子說道。
“若用刀去擋,暗藏的飛刀也會飛出來。便會被暗藏的飛刀所傷”綠衣男子道。
“你懂兵器?”扎辮子的男子道。
“比你們多少懂一些”綠衣男子道。
“既然這樣,你是留不得了”扎辮子的男子回道。
“看來我很幸運,有勞四方遊俠動手”綠衣男子道。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提到四方遊俠了。任憑是誰被不想知道自己的人知道了自己。下場一定是不好的。
“我不懂什麼俠什麼義,不過幾位對俠義的理解倒使我眼界大開”綠衣男子接着道。
“說我們笨,你自己未必聰明”扎辮子的人說道。
“是麼”綠衣男子道。
“我若是你,一定會盡量說的少些,儘量裝的笨些。”扎辮子的男子道。
“爲什麼”綠衣男子道。
“這樣的人才會活得久”扎辮子的人道。
綠衣男子點點頭道“裝傻的人不會亂說就會活得久些”
“可是你現在知道的就有些晚,不過還好,你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扎辮子的男子道。
“什麼方式”綠衣男子道。
“死人,死人才能更讓人放心”扎辮子的男子道。
“你的眼中我已經是個死人了”綠衣男子道。
“不錯,我也是剛剛纔有這樣的想法的。”扎辮子的人道。
“既然這樣,你跟我這個死人說這麼多話做什麼”綠衣男子道。
“那有什麼,我跟你說再多的話,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了”扎辮子的男子道。
“那你們的妹妹呢”說完,綠衣男子用手指了指暈倒在樹下的女子。
“妹妹,我們有很多妹妹。多一個少一個沒什麼。”扎辮子的冷聲回道。
“你那些妹妹一定不是心甘情願做你的妹妹的”綠衣男子道。
“是又怎麼樣,你儘管說的再多些,再美妙些”扎辮子的男子仍然冷聲。
“你喜歡聽?”綠衣男子問道。
扎辮子的男子面無表情道“我不喜歡聽,也不會剝奪一個將死之人僅有的快樂。”
“你覺得這是一種快樂?”綠衣男子道。
“我覺得對於你來講至少是一種快樂”扎辮子的人道。
“假如對於你纔是真正的快樂呢”綠衣男子道。
“那是你的錯覺”扎辮子的男子道。
“我的錯覺多半是你的錯覺,有些話你是講給你自己聽的”綠衣男子道。
“好,無論是誰聽。一會就就會明白了”扎辮子的男子道。
四人看着綠衣男子,綠衣男子看着他們。
彼此都沉默了,沉默代表一種宣戰。沉默也是一種預示。
沉默是爲了之後的熱鬧。
四匹倒地的馬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雖然有些瘸拐。還是能走動的。
看來那飛刀並沒真的打傷他們。
馬羣嘶叫一聲,就往後走了。
四人沒有去追,白癡纔會去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