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飛身躍出百丈開外,輕功施展已經跳躍在屋檐間,腳步無聲。如蜻蜓點水。這縹緲的腳法又怎麼會是一個遲暮的老人呢?
老管家的腳步飄渺迅捷。眨眼的功夫。已經立在城南的聚興客棧上。老管家的腳步輕穩。匿雲也已經貼在身後。
背後一隻手按住老管家的右肩。鎖住了他的肩窩。
“來了還想走。我這滄浪城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麼?”說話的正是匿雲。
老管家幽幽道“匿城主,難道你還要留下我麼?”
“我不留你,但你也休想離去。”匿雲說完,右手已然用力,這一招鎖骨手自是用力三分。
老管家肩身一擺,已然從匿雲的手中脫去,面對匿雲道“匿城主留客的手段,當真不一般”說完老管家就笑了起來,充滿譏誚之意。
日已高升。二人面對,誰也沒動。老管家一臉譏誚,匿雲一臉嚴肅。
老管家道“匿城主,我要走了”
匿雲“你走不了。”
老管家道“我既然能來,又怎麼會走不了呢?城主真的要請我做客,可是現在我已經沒了那個心情。”
匿雲冷冷道“要走也得留下你的命。”
老管家道“你要殺我?”
匿雲道“你能殺人,我怎麼又不能殺你?”
老管家道“你是說李傳?”
匿雲雙目如電,已經充斥着濃濃恨意。
“我並沒有想殺他,只不過他一直在攔着我。”老管家道。
匿雲咬着牙說道“李傳果然是你殺的”
老管家道“我並沒有說過不是”
匿雲“閣下對一個後生下如此重的手,不覺得羞愧麼”
老管家獰笑道“城主,我可不是你。無所謂顏面。又何談羞愧。”說完老管家一拳就打了過來。
這一拳普普通通,看似簡單的招式。卻並不簡單。
匿雲後撤半步,以掌來迎。
拳及一寸,已經展開化爲掌力,直劈匿雲,拳風未逝,掌力又生,這一招單手竟然有兩份力量。
可這一掌並沒有碰到匿雲,一寸的距離始終是一寸。直到拳風,掌力消失。匿雲只是以右手就接下了這個重拳。
那拳頭的千鈞之力瞬間全無。
老管家收勢道“久聞城主,內功修爲以化巔峰,我這一拳的力量,閣下可化的全無。”
匿雲道“閣下這一拳絕不像一個精瘦的老人能夠打出來的。”
“城主錯了,我身形雖然瘦弱,仍不能稱爲一個老人,再說你見過如此有力的老人麼”老管家道。
他確實不能算是一個老人,因爲他的全身還有年輕人那股使不完的勁。
說完這話,老管家原本收勢的右拳又出,閃電之勢。令人咋舌。瞬間已經擊出四招。每招都是貼着匿雲的衣服,若是再有半寸,這一拳必定傷骨。
而拳風的壓迫感。已經使匿雲不停的往後退,屋上的瓦片,已經被踩出嘩嘩的聲音。
嘩嘩聲停,匿雲錯步向前。右掌手指彎曲,扼住了老管家的手腕。用力一扭,那老管家就像秋天飄着的落葉一樣。被甩在一邊。
老管家空中一個側翻。穩穩的落在地上。
老管家道“城主的一氣化形果然不簡單。能將我的拳風之力。反用在我身上,佩服,佩服啊”
匿雲正色“你不該殺李傳的”
老管家道“我若不殺了他,怎麼能進的了這城呢,我在北海徘徊數日。若不是他阻攔。我早已得手.....”
匿雲大喝“你到底是誰,來我這滄浪城做什麼”
老管家沒有回答。左手突然閃出,而那左手不知何時伸出了一根六尺開外的鐵練,直奔匿雲甩了過來。
匿雲只聽得呼的一聲,鐵鏈已經離自己的脖子不足一公分。
這一招,突兀又急。出人意料。
匿雲身形一晃,脖子一轉。再看時,匿雲右手已將那根鐵鏈摯在手中。
那原本如長蛇一般的鐵鏈,被砰的一聲拉的筆直。
匿雲道“無恥小人,你用的不是少林功夫。”
老管家笑道“我可沒說過我用的是少林功夫”
“你到底是誰,到這兒做什麼”匿雲問道。
老管家悠悠道“你自然會知道,但不是現在”
匿雲扯住鐵鏈“那就別想走”
老管家“謝城主好意,不過我不會留”
“好”說完,匿雲一扯鐵鏈,已經貼過去,左手蓄力已經準備一掌擊出。
匿雲內力已經到了一氣化形的境界。莫說化去別人內力。就是自己的內力也渾厚的可怕。這蓄力一掌只怕是沒幾個人敢接。若是一個伯仲之間的人接下,難免也要兩敗俱傷。
這一掌確實有些可怕。
老管家自然不是傻子。他已經感受到了這一掌的威力。身心下沉,已經穿入客棧。
這鐵鏈受他力量的影響,也跟着改變方向。匿雲順勢也跟了下去。
樓上吃飯的人被這屋頂掉落的瓦片嚇了一跳。慌忙的逃竄着。人羣熙攘。你推我擠。
慌亂的衆人看到匿雲纔回過神來。
“放了我孩子”一個婦女已經大聲叫道。
再看老管家已經不知何時將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扼在右手中。
而那個小男孩,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壞。面色發白。眼中流露着害怕與恐懼。
匿雲扯住鐵鏈說道“放手”
老管家笑道“我若放手,還走的掉麼?”
環顧四周,趕上來的十鐵漢和徐仁和覺夢寒已經將那個老管家團團圍住。
匿雲道“你不放手,還是走不掉”
老管家獰笑道“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當然懂,只不過我想跟城主做個交易”
匿雲回道“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讓我走”老管家道
匿雲沉思片刻“好,我答應你”
老管家接着道“只怕城主有這個想法,我也未必走的了”
匿雲道“你想怎麼樣”
老管家道“你跟我走,當然還有這個小孩。”
“你說什麼?”一鐵漢道。
匿雲問道“然後呢”
“只要我出了城,自然會將這個小孩還給你”老管家道
“你膽敢討價還價,城主不要相信他”二鐵漢說道。
老管家說道“如果不相信我,那我就先殺了這個小孩,然後再跟各位分個高低,這樣如何”
那孩子的母親哭着說道“城主救救我的孩子”
那孩子從驚嚇中緩過神來,也不由得大哭起來。
匿雲道“好,我相信你,我跟你走”
“城主,你”三鐵漢已經有些着急。
匿雲道“你們不要跟過來”
老管家笑道“看來匿城主果然是個值得信任的人,這樣我就放心了”
匿雲回道“但願你也是個守信之人”
老管家回道“當然”
說完,抱着那個小孩跳上了屋頂,匿雲也跟了上去。
城外,東島楓樹林。
匿雲“我已經如約,閣下可否放了這個孩子”
“當然,匿城主這麼守信,我怎麼會是個失信之人呢“
“那好,我鬆開鐵鏈。你把那小孩還給我”匿雲道。
匿雲鐵鏈一鬆開,老管家就將小孩扔了過來。
匿雲去接,再看時。老管家已經飛出數十丈開外。
只留下一句話“匿城主,改日再會”
人影已經不見了。
聚興客棧前,衆人在等待。那個小孩也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匿府內,家丁急衝沖走過來。附耳說道“老爺,老管家找到了”
匿雲一愣,跟着家丁走了過去。
老管家是在自己的房間被發現的。也正是假老管家走的時候。僕人去找發現的。
老管家的房間內很乾淨,很整齊。
而老管家就躺在自己的牀上。安靜的躺着。他已經死了。
牀上並沒掙扎的痕跡,想是睡夢中就遭了毒手。只有被褥上還留下微弱掌印。
匿雲掀開被單,老管家的左胸口,肋骨已斷。一掌穿心。
老管家的胸口並沒有流血,就連嘴角都沒有一絲血跡。和李傳死時一模一樣。
胸前肋骨盡斷,嘴角卻沒有血跡。天下能將掌力練得如此的又有幾人。
徐仁覺夢寒趕來時,匿雲已經吩咐家丁將老管家入殮了。
匿雲在老管家的墳前一句話都沒說,眼神有點凝滯。就像在李傳墓前一樣。
徐仁覺夢寒剛想說些什麼,匿雲卻打斷說道“你們還是去看看少兄的女兒吧。”
徐仁覺夢寒沒有作聲,跟着家丁走了。
匿雲站在北風中,他那藍色的披風飄起。滿目淒涼。
十鐵漢站在匿雲的身後,都沉默着。
人死了,本是一件誰都會難過的事。
少憐雲的房間內,家丁打開房門。
少憐雲在桌前喝着茶。端莊而嫺靜。只有聽見門響時,她才轉身看了一眼。
她的面容很平靜,一個陌生人應有的冷淡和平靜。沒有招呼,沒有說話。
只是她的眼神很清澈,清澈中帶着明亮。明亮而剔透。就像雨後荷葉上的露珠一樣。那麼引人。沒有一絲媚態,只有純,純真透明。而這眼神中更有一絲陌生和疑惑。顯然她不認識眼前的兩個人。
她難道不會說話,徐仁疑惑道。
“她不是啞巴。”一人答道,匿雲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外。
“匿叔”徐仁道。
“我是從一個漁村救下的她,因爲我看到了她脖子間的雲形胎記。而少兄的女兒也有個這樣的胎記。這樣的胎記我絕不會認錯。她不是啞巴,只是很少說話。”
“他是受到了驚嚇。”徐仁道。
“因爲他受到的驚嚇並不小,原先她是要被人燒死的。”匿雲看着少憐雲已經不說一句話。
少憐雲的眼睛還是那麼的清澈透明,同樣的還是有很陌生。
匿雲突然開口“你們走吧,帶着少兄的女兒走吧?”
“匿叔,我們....”覺夢寒還沒有說完,匿雲搖了搖頭。“你們走吧,這北海已經不是你們呆的地方了。”
“可,這滄浪城怎麼辦”徐仁道
“這本就是我的事,你們不該牽扯進來的”匿雲道
“可是”覺夢寒還沒開口。
匿雲已經轉身不見了。
一個連番受打擊的人是沒有太多的心思關心別的事的。匿雲覺得太累了,太累了。
門外的馬車已經準備好,結實的車轅。健壯的馬匹。衣物已經裝上馬車。少憐雲已經遠遠走來。
匿雲不在,只有幾個僕人。看來這匿雲真是沒有想要留他們的打算。車行漸遠。已經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夜,月已高升。庭院中匿雲一個人。
因爲天冷,院內的花都敗落了。庭院內有棵楓樹,而那顆楓樹旁有個石桌,匿雲就坐在石桌旁。他在喝酒。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喝酒了。而且原先喝酒的地方也不是在這。
如今只有他一個人,一個人喝酒,而一個人喝酒心中必定是苦悶的。
任何人在苦悶時都會喝酒,借酒消愁,酒入愁腸。
匿雲看着月光,眼中似乎有着說不完的話。可是又有誰人能傾聽。
月光很柔,四處更靜。
月影獨臨當空照,滿院花紅落木蕭。
紅楓幾縷皆臨水,刀冷無名雪不飄。
這些天,李傳走了,老管家沒了。想起這些匿雲仰起脖子牛飲了一口。
這是烈酒,並不柔。只是他傷好沒多久,應該少喝點酒的。因爲他已經彎腰咳嗽了起來。一隻手已經拍上了他的背。匿雲的咳嗽似乎好多了。
“你沒有走。”匿雲道。
徐仁坐下來“沒有”
“你不該留下來的,你師父的女兒怎麼辦?”匿雲道。
“我相信師兄,可是匿叔我也不能丟下.....?”剩下的字,徐仁已經說不出來。此時的匿叔已經成了一個人,真成了一個人。可憐而孤獨。
匿雲苦笑“你既然不走,那就早點休息吧,時候並不早。”
徐仁道“我不休息。”
匿雲依然苦笑“你不休息,又做什麼呢?”
徐仁道“我要喝酒,陪匿叔喝酒。”
匿雲大聲道“好啊,好。既然不睡,就陪我喝酒,我已經好久沒和人喝過酒了”
這真是一句實話,李傳一走還有誰陪他喝酒?
徐仁已經搶過酒罈,牛飲起來。二人這一來一往,壇中酒已經消去大半。酒過三巡,匿雲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傾訴苦痛,相反卻平靜了許多。
這種平靜已經有些悲傷。
徐仁看了看匿雲“匿叔,你心中有事”
匿雲喃喃道“你知道李傳死的多慘麼?”
徐仁搖搖頭。
匿雲道“李傳關節盡碎,骨如齏粉”
徐仁道“這是少林的大力金剛指力”
匿雲道“是的,可這並不是致命傷”
徐仁道“那致命傷是什麼”
匿雲道“胸口一拳,肋骨皆斷。心脈盡碎”
“這是哪家拳法”
“這不只是拳法,也有掌力。”匿雲道。
“掌力?”
“是,”說完這個字匿雲的聲音已經小了很多,長長的嘆息。
“是那個假老管家?”
匿雲並沒回答只是喃喃道“我在想,天下能將這拳掌功夫練到殺人無血的境界。又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