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消失

挹江門外,星火微光。時間尚早,可是已經太晚。

月光最後的星點散落在引江河的廣袤無垠。星點復碎,波光粼粼。江水的聲音,輕細,緩慢。夜色的迷離,模糊,不清。

徐瀟然掠出窗外,踏上了屋脊。他沒有什麼好等待的,他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他望着隱約的門樓,門樓後面是否又是隱約的樣子?門樓後的長生君又怎麼樣了呢?

此刻的他似乎並不在意那個已經死去的假七淮子,而他的心已經放在了挹江門外。

星火微亮,江邊一個人都沒有。

平靜的江面,徐瀟然已經出神。人呢?打鬥聲呢?徐瀟然環顧四周只覺得空蕩蕩的。這個時候並不會有什麼人。因爲太早。人們也許還沒有睡醒。

徐瀟然輕身掠出,跨過無邊的江面。江面上連一艘孤帆的影子都沒有。徐瀟然借勢又返回岸邊,回頭望着廣闊的江面已經開始嘆息,看來已經太遲了。這決鬥必是早就開始,也必是早就結束。

可是決鬥的痕跡何在,勝負的下場又何在。

一切平靜的就像沒有發生一樣。新介伊下呢?他的人呢?他的目的還沒有達到,難道已經走了?

江水靜流,給不出任何答案。徐瀟然望着江面,獨自悲然。

春風拂過,並沒有暖風拂面的舒暢。也沒有舒心暢意的閒逸。他靜靜地站在微風中,任衣袂飄飄,無邊寂靜。總是無盡傷感。

江邊小林,那是第一次遇見新介伊下的地方。那是個黑夜,而現在那個地方也並不亮多少。風聲倏然,小林中似有黑影閃出。似有似無,是真實還是眼中的假像。

徐瀟然已經來不及思考,縱身過去。

而他過去了難免要失望,難免要失落。林中的黑影不過是件衣服,破了很多洞的衣服。而這件衣服正掛在最顯眼的樹杈上,隨着夜風在一起一落。

徐瀟然掠上樹梢,取下了那件衣服。

“這是他的?”微弱的燭光搖曳,並沒有帶來絲毫暖意。而這句話也是很平淡。

徐瀟然不需要轉頭,他已經知道是顏佳兒來了。

顏佳兒的手上提着一盞燈籠,雖是微光閃爍,也足以照亮二人。而這幽黢小林纔有了一絲光亮。

那滿是洞的衣服在燭光下竟也有着深色的光芒。

“這是”顏佳兒驚詫。

徐瀟然緊緊的抓着手中的衣服望着無邊的江面,喃喃道“這是血!”

“這是血?”

“是,而且血已經幹了。”徐瀟然低聲道。

“那人呢”顏佳兒悄聲問道。

徐瀟然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人呢。人難道已經…

徐瀟然緊握手中的衣服。

顏佳兒低着頭佇立良久,“事情總是痛苦的…”

顏佳兒還沒說完,徐瀟然已經打斷“我不必痛苦,也不會只因爲一件衣服痛苦。”

顏佳兒低着的頭擡起,眼中似閃着光亮“你是說?”

“對,這兒本沒有長生君的屍身。我又怎麼會痛苦。他本沒有死我又爲什麼要痛苦。而我手中的也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徐瀟然眼中閃着光,似已經想通了一切。

顏佳兒連忙問道“他若沒死,那麼他的人呢?”

徐瀟然低頭看着手中的衣服,喃喃道“對?他的人呢?也許它才能告訴我們。”

“它,這件衣服?”

“是,這也是一切的結果。而我們想知道這件道服自然能告訴我們?”徐瀟然道。

顏佳兒道“這只是一件衣服,而且是一件千瘡百孔的衣服。這樣的衣服又能說明什麼呢?”

徐瀟然回道“對,這只是一件衣服。正是因爲它千瘡百孔。所以它才能說明很多。”

顏佳兒仔細看了看,然後搖搖頭,低聲道“我沒有看到什麼?”

徐瀟然展開手上的衣服道“它畢竟不是人,不會說話,不會做動作。可是它是物。既然是物,它的每一處,每條痕跡都是它想要說的話。”

顏佳兒看着眼前的衣服道“它能說明道長沒死。”

徐瀟然點點頭“長生君只是消失了,但是不見得很好。因爲上面的每一處都有着他的血。”

“這就是這件衣服告訴我們的?”

“是的,不管這件衣服是長生君留下的,或是別人有意無意留下的。我想留下的人也都是希望我們知道這一點。”徐瀟然看着手中的衣服道。

“可是那人爲什麼要這樣做?”

徐瀟然望着遠處的天空,喃喃道“也許那個人希望我去找他。”

顏佳兒道“他希望你去找他?”

徐瀟然點點頭“因爲他的目標本就是我。”

顏佳兒接着道“他既然等的是你,爲什麼又不見了呢?”

徐瀟然看着手中衣服,沒有回答。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回答。

夜色無聲,天空已經有些微亮。

顏佳兒看着徐瀟然手中的道服道“因爲那個人希望你去找他,所以他只是傷了長生君。並沒有要他性命。”

“也許是的,因爲他殺一個人本不需要出十二招。”徐瀟然展開手中的衣服道。

顏佳兒道“可是這件衣服上分明有十三處破損。”

徐瀟然指了指衣服左腋下的一處,“你是說這兒?”

顏佳兒點點頭。

徐瀟然苦笑“你沒有看出,那個人用的是何種兵器麼?這前後的洞是貼着肋側刺下的。”

顏佳兒道“那個人用的是劍?”

徐瀟然點點頭“正因爲那個人用的是劍,這件衣服上的十一處皆是劃傷所致。只有這兩處是一劍刺下。”

顏佳兒呆呆的看這衣服上的破洞道“這肋下一劍本應該是避無可避的偏鋒一劍。可是也只是擦傷了而已。”

徐瀟然點點頭“只因爲他發現長生君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也沒有殺他的必要。所以這一劍沒有用全力,也不會是致命一擊。”

“若是這樣,那個人又爲什麼要連出十二招呢?”顏佳兒接着問道。

徐瀟然苦笑這搖搖頭“並不是那個人想出,是長生君。他想那個人出更多的招式。”

顏佳兒道“既然是長生君想讓他出招,又爲什麼無法避開呢?”

徐瀟然道“他非是能避開,而是因爲那個人的劍法詭異。所以每一招他都避不開。”

顏佳兒道“他無法避開?”

“是的,雖然武當的梯雲縱和流雲飛袖都是當世之奇技,但仍難避劍鋒銳氣。所以每一道劍招都傷到了他,所以每一招都留下了痕跡。”徐瀟然道。

“既是如此,當初長生君爲什麼要這樣做呢?”顏佳兒問道。

徐瀟然苦笑“我想事前長生君並不知情,他久居仙山,又怎麼會對新介伊下了解多少呢?等他知道時,已是箭在弦上,身不由己了。”

“既然戰不過,他總可以逃的。你也說過他的功夫並不弱。”顏佳兒道。

徐瀟然搖搖頭“他不會逃的,他本是爲我赴約。若是逃了自是無法向自己交代。他本是赴死而來,又怎會有怯俱之心。”

顏佳兒道“那..”

徐瀟然接着道“所以他會盡力一試。雖然他力有不逮。但仍會在新介伊下的劍招中找出破綻。”

顏佳兒道“他纔會誘出新介伊下刺出那十二劍!”

徐瀟然點點頭“是的。只因爲招數一多。路數一多。破綻出現的機率便多了。可是他想錯了!”

顏佳兒失聲“他想錯了!”

“因爲新介伊下的招式本沒有破綻。就算是新介伊下再刺出二十劍,每一劍仍能要了他的性命。他是找不到機會的。況且他體力以衰。”徐瀟然低聲道。

“他的招式沒有破綻?”

徐瀟然苦笑“是的,你也許不信。可是對於長生君而言,新介伊下確實強的可怕。”

顏佳兒低頭不語。

徐瀟然看着手中的衣服,喃喃道“這衣服看似被擊中了十二次。可是這十二招不過是相同的一招。”

顏佳兒頭驀然擡起“你是說,新介伊下只是用了一招?”

徐瀟然點點頭“只是一招,卻是十二中不同的使法。可是就是一招,長生君都無法避開。他又怎麼可能贏。”

徐瀟然接着道“你也許不信,可是衣服上的痕跡足以說明一切。”

顏佳兒看着衣服上的缺口,緩緩道“他的每一劍都很快!”

徐瀟然點點頭“是的,每一劍都很快。所以衣服破損的缺口都很整齊。並沒有多餘的絲頭。而且每一處都很利落。”

顏佳兒道“這樣的快速,準確,簡直比裁縫手中的剪刀都要神奇。”

徐瀟然道“只可惜新介伊下不是個裁縫,他的劍也不是用來裁衣服的。而是用來殺人的。所以長生君即使能避開,還是會被割破肌理。”

“他沒有出手?”

“他不會出手,因爲新介伊下的劍太快。所以他只能閃避,他必是連劍都來不及拔出。”徐瀟然說完已經閉上了眼睛。

在新介伊下面前,飛劍原從,一意真人既是拔劍出鞘又能怎麼樣呢?何況是長生君呢?

“還好長生君的身手能躲避致命一擊。因爲關鍵一劍並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只是戳出了兩個洞。”顏佳兒看着那一劍貫穿的的腋下緩緩道。

徐瀟然苦笑,他已經不得不苦笑。他的身體伴隨着自己的苦笑顫抖起來。欲哭但無淚!

顏佳兒怔怔的看着徐瀟然,他爲什麼要笑?

徐瀟然看着腋下的洞喃喃道“這一劍本要了他的命。他並沒有躲開!”

爲什麼?

徐瀟然接着道“新介伊下的每一劍都很快都很鋒利不是麼?”

顏佳兒點點頭。

“可是這一劍雖然貫穿了兩個洞,洞口粗糙了許多。”

“粗糙。”

顏佳兒看着貫穿的洞口道“這邊痕並沒有前幾處整齊,很毛糙。”

徐瀟然點頭。

顏佳兒接着道“難道新介伊下刺出這最後一劍時,用力過度。已經失去了準度?”

聽到這兒,徐瀟然搖搖頭。

“你錯了,新介伊下的劍不會有力竭的時候。這麼粗糙的破洞是長生君造成的。”徐瀟然道。

“他?”

“是的,因爲長生君避開那十一劍後必是氣竭力衰,以至於在躲最後一劍時已經變的萬分艱難。所以這一劍的傷痕纔會很毛糙纔會很特別…”徐瀟然說到這兒,聲音已變得越來越小,變得越來越不清晰。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長生君蒼白的面孔在凌厲劍氣下的冷汗,彷彿看到了長生君虛弱的身體運功後的顫抖。他的日漸衰弱的身體怎麼能抵擋的了新介伊下凌厲的劍招,可是他確實做到了。而且已經避開了十二劍。

徐瀟然閉目不語,這十二劍長生君要避開是如何的艱難。每一劍的生死瞬間。都是閻王殿域索命奪魂的召喚,每一次的鮮血濺出,都是極盡全力換來的短暫喘息。他的疲弱身軀,必將使他覺得腳步愈加沉重。他的咳嗽佝僂則是每一次搏命而後虛弱的表現。

然後他的身法也會變慢,身體也會開始顫抖。這一切對於長生君而言已經是身體最大的極限。

平靜的江面終是戰爭後的寧靜,那長流的江水也述說不盡剛剛一戰的驚險。如今江水自流人已經消失。

徐瀟然大慟滿懷,一步一步向城內走去。

這兒已經沒有了他留下來的必要。站在這兒只會是徒增傷感。

顏佳兒沒有跟上去,因爲他知道此時的徐瀟然只需要一個人。只希望一個人。

一個人就能靜靜,一個人就會好一些。

天已經微亮。石板路越變清晰。路邊的酒鋪尚有通宵經營的。

在最暗的角落,在最陰冷潮溼的地方,在小酒鋪燭光最弱的地方,徐瀟然坐了下來。

他沒有要酒,可是他的面前已經擺上了幾壇。

跑堂的似乎很識趣。因爲這麼晚出來,還低沉的臉的多半是想解酒消愁的。

徐瀟然看着桌上的酒罈沒有說話也沒有往四周多看一眼,他只是站起身邁開步子向外走去。

寂靜的石板路,響起淅瀝瀝的雨聲。天空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雨。昏暗燭光照耀下的石板路變得很光滑,細雨滴落在石板的凹槽上,又濺開成許多小水珠。

黝黑的小巷,淅瀝的雨聲。低聲,迴盪,徘徊。

“人有靜時,總有無盡感傷。欲語誰人,難嘗難悵。是非因果總是喜少離多。可笑思量,難忘難忘。”

幽幽聲響在這小巷,輕蔑更詭異。

徐瀟然驀然轉身,欲尋找這聲音的來源。可是空蕩蕩的小巷並沒有什麼人影。而此時的徐瀟然已經離開那個酒鋪百十來步了。

夜還是那麼昏暗,那麼迷離。昏暗中的聲音更帶有一絲神秘。

可是徐瀟然並不準備管這麼多。

他舉步向前繼續行走,轉過巷角,到了另一條黢黑的小巷。這一條小巷正比剛剛那條要寬敞很多。但還是一樣的昏暗。

“天地無光,日月黯淡。慘慘慘。青石無聲,細雨凝噎。難難難。”

徐瀟然轉了一個巷子,這聲音好像也轉了一個巷子。見鬼般的聲音一直跟着徐瀟然。徐瀟然駐足環視,四周仍是半個人影都沒有。

徐瀟然看着天空漸小的雨滴,苦笑,然後又邁開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真的,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一個人待一會兒。

輕盈的腳步聲,輕輕的滴水聲。這條寬敞的小巷已經漸漸變得活躍起來。

徐瀟然凝視而去,小巷的盡頭會不會是另一條小巷,那一條小巷會不會也是鋪的滿地的青石板,也許那個小巷的石板路已經幹了,當徐瀟然走到那兒時,那兒的雨就停了。

徐瀟然無需去想,因爲他已經決定不再往前走。他停了下來。停在了已經荒廢良久的大宅子門前。

琉璃瓦的輝煌如今已經略顯無色,冷清的院落是繁華背後的必然。當時的繁華就是現在的冷清。無聲,寂靜,甚至連蟲鳴聲都已經消失。這個宅子的落幕必是充滿無盡悲傷的,以至於蜫蜓都無意在此鳴噪。

徐瀟然駐足良久,走到破落宅邸的門前坐了下來。

破敗的悽景,總會帶來壓抑。

空氣已經變得清新,因爲細雨洗刷的緣故。徐瀟然深吸一口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晚,他沒有休息。他正想倚在門階上休息一會兒。他已經感到有些累,身心疲憊。疲憊總會讓人倦怠。他已經無意再想其他的了。

滴答聲來自檐角的滴落,石階上的溼腳印也逐漸消失。

夜又靜了。

徐瀟然已經閉上眼睛,這短暫的安靜又是多麼的可珍。

暗夜星空,白衣如雪。黑與白總顯得格格不入。就像寂靜與吵鬧,舒心與煩躁,痛苦與歡笑。這原本寂靜無人的巷子,已經變得不再平靜。

“初來遲緩,點點未休。門前草綠,不見朝秋。”

又是這種聲音。

徐瀟然放聲長嘆“唉,你一直跟着我,爲什麼不出來呢?”寂靜的夜,徐瀟然正對着夜空自言自語。

“遲緩終有序,早晚未可急。復對月影。再看日明。”

徐瀟然又道“若是如此。何來月影,日出亦是瞧不見了。”

話音落,黢黑的小巷。已經有個雪白的身影緩緩落下。正似黑夜的幽靈。在空中飄蕩。

彩戲子落地的時候,徐瀟然的眼睛已經睜開。他眼中竟也有了鮮紅血絲,看來他真的累了。

“我總該想到你不會睡着,這硬硬的石板無論打磨的多麼光滑,都是會硌人的。”彩戲子道。

徐瀟然苦笑道“我總該想到,無論在哪兒你都會找到我的。所以硬石板和軟棉絮都不會有太大差別。”

彩戲子冷笑回道“看來你始終在等我?”

徐瀟然苦笑“不是我在等你,而是你一直在跟着我。我就算不想等你,也是沒法子的。你始終還是來了不是麼?”

彩戲子道“君知我心,君知我意...”

彩戲子還未說完,徐瀟然已經搖了搖頭。

“你的心我不想知道,你的意我更不敢妄言。你既然來了總有事說。”徐瀟然雖在看着彩戲子卻又是沒有看着他一樣。

彩戲子冷笑“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的是你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好。現在的你豈非是一個腳已經踏進棺材的人了,可憐的人啊,可悲的人啊。”

徐瀟然苦笑,他望着深邃的夜空。看了看手中的道服。

徐瀟然道“你的意思豈非已經想殺了我了?”

彩戲子只是冷笑沒有回答。

徐瀟然無奈的搖搖頭道“你既然來了,又何必躲着呢?你這樣做未免太無趣,未免太多餘。”

彩戲子白衣落地,站在徐瀟然面前“因爲我很想看看不同的人遇到相同的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徐瀟然道“這很有意思?”

彩戲子道“當然,因爲這一直是我人生中所追求的樂趣。這樣我才能扮演更多角色。得其精髓。”

徐瀟然搖了搖頭。

彩戲子道“你不信?”

徐瀟然回道“我只是不明白。”

彩戲子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什麼?”

徐瀟然道“你我素未謀面,亦不相知。你爲什麼要跟着我。”

彩戲子道“這你不需要明白,你我本不相識。我同樣也是要殺了你的。”

徐瀟然苦笑“我怎麼都算不上惹過你。你又爲什麼要殺我呢?”

彩戲子道“你說的很對,你本沒有被我殺的必要。而且我們確實不是很熟,不過多管閒事的人總是很讓人討厭的。而現在我已經決定非殺你不可。”

徐瀟然道“你是說那位顏姑娘?可是我總不能看她死在我的面前。那樣我確實做不到,畢竟我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彩戲子道“如果你不願看到,你可以閉上眼睛。或者轉身就走,我也不會攔着你,可是那時你是出手了。而且還找了幫手。”

徐瀟然道“不找幫手,我又怎麼能全身而退。”

彩戲子環顧四周又看了看徐瀟然手中的道服“你的那個幫手呢?他今天還會來麼?”言語中竟然有一絲譏誚。

徐瀟然嘆息道“今天我已經不需要幫手了,因爲你要找的那個人並不是跟我在一起的。你就算殺了我,又能有什麼用呢?”

彩戲子看着他,思忖半響“那她人呢?”彩戲子說的那個她自然是顏佳兒。

徐瀟然道“你既然要找她,那就去找她。並不該找我的。”

彩戲子大笑,又是一種尖銳的笑聲。這聲音自是萬分刺耳。

徐瀟然接着道“看來我錯了,你一定是想找她。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了。”

話甫落,彩戲子笑聲也停了下來“看來你知道的不少,也知道她在哪兒了。”

徐瀟然長嘆“我真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有什麼不明白的。”

徐瀟然道“你身爲一個男人,爲什麼總是跟一個女人較真。難道你真要至他於死地不可麼?”

“當然”幾乎是徐瀟然說完的同一時間,彩戲子已經說出口。

“你對她的恨就這麼強烈。”

“是”無比堅定的口吻,恰如斬釘截鐵一般。

“唉,長的好看畢竟不是別人的錯。男子愛佳麗本不是什麼罪。”徐瀟然道。

“是,可是奪人所愛,又怎會不是切膚之痛呢?”彩戲子出口,眼中已經射出冷冷目光。

徐瀟然已經不願再想,這種“愛”他是再也想不下去了。

“若是這樣,你可以讓弦律公子閉上自己的眼睛,或者是轉身離開。我想他只要看不見,你的愛自然也能保留了。”徐瀟然道。

這句話自然是回敬剛剛彩戲子的那番話。

彩戲子冷笑,尖銳的笑聲“這是個辦法,但絕不會是一個很好的辦法。我做事一向都是用最好的辦法,這樣纔會有最好的效果。”

徐瀟然道“難道你的最好做法就是殺光布輦公子身旁的所有女人麼。天下女子那麼多,你怎麼可能殺得盡,滅的絕。”

彩戲子道“殺不盡可以慢慢殺,殺不絕可以接着等。因爲弦律公子本就是屬於我的,誰也搶不走。”

徐瀟然閉口已經無意回答。他站起身來。面朝着小巷的盡頭,似看都沒看彩戲子一眼。舉步而去。

看着離去的徐瀟然,彩戲子不禁勃然大怒。左手一揮竟是水袖舞出。黢黑的小巷好似多了一道白光。徐瀟然剛邁出三步,左腿已經被纏上。

“你若再跨出半步,你這條左腿必然只能留下來。而你以後只能一條腿走路了。”彩戲子冷冷的道。

徐瀟然苦笑“我可不想以後一條腿走路。這樣不僅很不方便,而且很痛苦。”

彩戲子道“你知道其中的痛苦那是再好不過了,所以你至少應該聽我把話說完。”

徐瀟然道“你的話我不想聽,因爲這本跟我沒關係。而且你的事不是囉嗦就是聒噪。聽起來只會讓我頭疼。我現在頭已經很亂。實在不想再聽你說任何話。”

彩戲子冷笑道“你會爲你的話後悔。”話音剛落。彩戲子原本纏住徐瀟然的水袖,已經斷開。脫力的半塊在空中遲鈍了一會兒就落在了地上。而徐瀟然已經回頭道“我說過的話怎麼會後悔。而我要走,你總是無法留住我的” 。

紅布中的細劍不知何時已經握在手中,水袖切口的整齊,正是代表那一劍的快與鋒利。

兩人相視良久,一個是殺意萬千,一個是冷漠如冰。徐瀟然已經不想再說任何話。轉身走向小巷的黑暗。

小巷的黑暗中正是這條小巷的盡頭。

盡頭,黑暗。

盡頭後又會是什麼?

黑暗中還會有什麼等待。

徐瀟然只覺得眼前一黑。盡頭的黑已經遮住了他的雙眼。一雙無形的大手已經纏住了他的雙足。他恍然大悟,可是已經太晚。然後,他就在彩戲子的笑聲中閉上了眼。

這一回他是真的能好好休息一會兒了。

天亮了,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絲錦織就的桌布上。

梅花的暗香仍在。

春的盎然正濃。

徐瀟然就躺在一張牀上。一張很熟悉的牀。這張牀就在王老闆的客棧。牀就在放在梅花的屋子裡。而這個屋子就是原先住的那間。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佈局。一切似乎沒有變。還是老樣子。

徐瀟然醒了,他睜開雙眼。已經能看到紫色的牀幔。他支撐着自己。使自己倚着牀欄坐着。然後他就開始苦笑。很簡單的幾個動作他已經感到吃力。

門開了,胭脂水粉混合的香味撲鼻而來。雖是濃烈,但並不十分刺鼻。其實這並沒有吸引徐瀟然,吸引徐瀟然的是另一種香味。一種混合着雜糧,五穀的粥的香味。那碗粥正擺在絲錦織就的桌布上,而身帶水粉香味的人坐在桌前細細地品嚐其中的滋味。纖細雪白的手輕捏着碗中的勺子,緩緩的呵着碗中的熱氣。動作之慢,舉止之輕。雖極盡姿態,卻太過做作。若是一個輕柔靈動的女子,舉止優美,妍態瑰姿,自不必言。可是若是一個男人這樣難免就噁心太多。

徐瀟然此時雖飢腸轆轆,看到這一幕。原本涌上的食慾,也要變成胃中酸水。頓時全無。

彩戲子慢慢撥弄着碗中的勺子,看了徐瀟然一眼。徑直走到面前。正遇將勺子中的粥送到徐瀟然嘴邊。徐瀟然已經扭過頭。

“你不餓?”

徐瀟然面顯難堪,無奈道“我並沒有什麼胃口。”

彩戲子笑了,這次的笑卻是一種很甜的笑。比羞澀女子的笑容還要甜美。

“你不要怕,這粥是我自己熬的。而且很乾淨。”

徐瀟然當然知道乾淨是什麼意思。可是此時的他真沒有那樣的心情。

彩戲子幽幽道“你既然不想吃,我也不願勉強你。以往我做的粥總是有人搶着吃”說完卻是將一碗五穀粥砸在了對面的牆上。

清脆的碎裂聲,稀淌下來的穀粒。原本雪白無暇的牆面已經慘不忍睹。原本簡單,乾淨的屋子已經充斥着一絲詭異。

徐瀟然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自是什麼也沒有說。他除了上半身能動,下半身已經不屬於自己。

彩戲子忽的冷笑道“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徐瀟然苦笑“這樣的感覺雖算不上很好,但也不是很糟糕。”畢竟自己的雙手還是能動的。

彩戲子道“你知道我爲什麼要這樣做麼?”

徐瀟然苦笑,他爲什麼這樣?殺了自己不是更好麼!

彩戲子幽幽道“我暫時還不想殺你。”

徐瀟然道“想殺我的是你,不想動手的還是你。我真是不明白。”

彩戲子道“你現在的樣子已經沒有被殺的必要,相反還有些利用的價值。所以你暫時還不能死。不過事情過後。死活已經無關了。”

徐瀟然倚着欄杆苦笑“你要一個半身癱瘓的人又有什麼用”。

“等人。”

徐瀟然搖了搖頭“你爲什麼不自己去找她,偏偏要讓我去等呢?”

彩戲子道“因爲,讓你等比讓我找更方便更快捷。我想她也一定會來。”

徐瀟然反問道“若果她不來呢?”

“她一定會來。”彩戲子肯定的答道。

徐瀟然道“你似乎很有把握。”

彩戲子撿起碎了的瓷片看了看幽幽道“我不僅很有把握,而且把握還不小。就像這瓷碗我想砸碎它就能砸碎它。”

徐瀟然道“有時候過分的自信總會是一個人失敗的根本。”

彩戲子轉身道“你不信?”

徐瀟然道“我信,我當然信。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深信不疑了。”

彩戲子道“我知道,昨晚在酒棚你拒絕了那兩壇酒。”

徐瀟然苦笑“可是我忘了,彩戲子要是想讓一個人中毒,方法是有七百四十一種的。我就算能看出那酒有問題,不喝也是會中招的。”

“你倒是很聰明。”

徐瀟然搖搖頭“我並不是十分聰明。在店家上酒的時候。想必你已經用了八種。”

彩戲子來了興趣“我倒是很想聽你說說。”

“凳子,桌子,酒罈,泥封,酒香味,碗,碟,筷。這八樣東西上你必定已經做了極充足的準備。”徐瀟然道。

彩戲子道“你既然已經看穿,又怎麼會中毒。”

徐瀟然苦笑“因爲第九種方式我實在無法描述。”

“哦,你知道的還不少。”

徐瀟然苦笑“知道的雖不少,防範起來就困難了很多。而第九種纔是你下毒的根本一擊。”

“那是什麼?”

徐瀟然的在鼻子下揉了揉“你隨身的水粉味,這就是一種****。而且是一種很可怕的毒藥。”

“你知道?”彩戲子有些難以置信。

“一味亡魂身何處,一朝意亂心空空。這就是那種毒藥。‘不覺身處兩茫茫’。”徐瀟然道。

“看來你知道的確實很多。”彩戲子道。

徐瀟然笑道“我不得不說這名字起得確實很好。意亂心空時毒性便發,等醒來是周身茫茫。”

彩戲子笑道“所以我昨晚說的並不錯,你那時的心情確實很糟糕。”

徐瀟然不語,已經默認。

彩戲子道“我研製這種毒藥時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以前我就發現當一個人低迷時,精神恍惚,而且身體也會變得很脆弱。人變得憔悴,也更容易得病。似乎精神萎靡時,一個人的生力便已經消失。所以我在想如果研製出一種依靠情感的波動來觸發的毒藥。豈非就能殺人於無形。而且自己也毫不會內疚。”

徐瀟然苦笑道“殺人時你也會覺得內疚?”

彩戲子點點頭“是啊,人殺多了。難免晚上就會睡不着的。”

徐瀟然道“看來這種毒你是研製成功了。而我的死也是因爲我自己了。”

彩戲子露出詭異的笑容“所以你的死跟我已經沒了多少關係。你心情起伏的越厲害。你的毒性就會加深。所以終有一天你就會自己殺了自己。”

徐瀟然苦笑“不覺身處兩茫茫,這種名字確實很適合這種毒藥。”

“其實,也許有一天你死了。我多少是會覺得有點可惜的。”彩戲子喃喃道。

“這又是爲什麼?”

“因爲死於這種毒藥的人很少有人知道這種毒藥的名字,而你卻是唯一一個。”彩戲子道。

“看來我倒是很幸運,在死時還能做個明白人。既然我終究要死,在我死之前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徐瀟然道。

“你想問什麼?”彩戲子道。

“我想問問你,你那時擄走的那麼多孩子中。有沒有一個脖子上有云形胎記的女孩。”徐瀟然道。

“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想找人?”彩戲子幽幽道。

徐瀟然回道“你總不能拒絕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願望吧?”

彩戲子道“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我要的女孩子不僅要漂亮而且皮膚一定要光滑。半點傷痕都不能有,更不要說是有什麼胎記的了。不然那些公子貴人怎麼捨得花錢。不然我的紅船又該怎麼經營下去。”

徐瀟然長嘆一聲。

“你是失望了麼?如果是這樣我勸你還是不必了。因爲知道了結果你難免會更失望。”彩戲子道。

“這又是爲什麼?”徐瀟然問道。

“因爲我要的那些人,最後都死了。若是你要找的人真的在裡面。那必然也是死了。你又何必嘆息呢?”彩戲子幽幽道。

徐瀟然看着彩戲子恨恨道“你就如此輕視一個人的命?”

“輕視?”彩戲子獰笑起來“我給了她們活下去的權利。我當然有收回這種權利的時候。而且我並沒有讓他們去勾引我最愛的人。她們死了難道不是死有餘辜麼?”說完這句話彩戲子的目光已經變得冷酷,變得毒辣。

徐瀟然冷冷道“你當然沒有。因爲誰都沒有。”

這本是一句很真實的話,生命的可貴任誰都沒有權利剝奪的。一個人存在在世上,那他的價值就是獨一無二的,他的生命也是獨一無二的。所以他的生命是屬於自己的。沒有誰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沒有誰可以收回別人活下去的權利。

彩戲子道“我有,而那些人也已經死了。”

徐瀟然道“那顏佳兒呢?你如果找到她你又會怎麼做?難道也是殺了她?”

彩戲子堅定道“會,我當然會。因爲她做了一件很錯的事。她不該引誘我最重要的人。他永遠都不知道那個人對我有多麼重要。”

徐瀟然低聲道“你是在說弦律公子麼?我要是說他已經死了。那你還會爲了他去殺人麼?”

彩戲子沉默半響笑道“他不會死了的,我下毒的方法有七百四十一種,而他逃生的方法卻是有七百四十二種。無論是那一種你們都沒有絕對的把握。”

徐瀟然長嘆,看着彩戲子道“可是我已經親眼看到了。這總不會假吧。”

話音落,彩戲子已經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五章 江上浮屍第四十二章 師徒之情第二十章 聲東擊西第五十六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十章 伎倆把戲第三十五章 什麼都沒有第三章 紫衣商客第四十八章 賣面的人第九章 當務之急第六十四章 天外有天第五十章 盲劍客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五十六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十八章 年輕老人第五十三章 妙面郎君第十七章 人皮面具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十八章 年輕老人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十一章 金羽之謎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四章 紅木盒子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五十四章 悔悟第十三章 道出同門第四十一章 長門夫人第五十八章 七淮子第三十九章 飛劍原從第三十一章 好地方第十九章 拔你的劍第十六章 最後的微笑第二十章 聲東擊西第十四章 天南第一刀第二十六章 連襟第三章 紫衣商客第四十九章 無色山莊第四十六章 父子對話第四章 紅木盒子第三十八章 夜半來人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二十一章 兵分兩路第十六章 最後的微笑第二十五章 奇人怪事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五十九章 消失第三十章 無心之人第五章 江上浮屍第五十七章 意料之外第四十六章 父子對話第二十三章 追憶往事第四章 紅木盒子第二十一章 兵分兩路第四十六章 父子對話第二十一章 兵分兩路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五章 江上浮屍第二十九章 不用劍的劍客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六十二章 重生第四十二章 師徒之情第二十四章 松紋劍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十六章 最後的微笑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三十七章 一劍致命的傷口第四十二章 師徒之情第三章 紫衣商客第十九章 拔你的劍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十章 伎倆把戲第七章 他是兇手第八章 突然襲擊第四十四章 自作多情第四十章 不可原諒第三十七章 一劍致命的傷口第四十九章 無色山莊第二十三章 追憶往事第十一章 金羽之謎第十八章 年輕老人第五十六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四十四章 自作多情第五十八章 七淮子第九章 當務之急第二十三章 追憶往事第二十九章 不用劍的劍客第三十五章 什麼都沒有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三十一章 好地方第十一章 金羽之謎第十五章 無法釋懷
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五章 江上浮屍第四十二章 師徒之情第二十章 聲東擊西第五十六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十章 伎倆把戲第三十五章 什麼都沒有第三章 紫衣商客第四十八章 賣面的人第九章 當務之急第六十四章 天外有天第五十章 盲劍客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五十六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十八章 年輕老人第五十三章 妙面郎君第十七章 人皮面具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十八章 年輕老人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十一章 金羽之謎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四章 紅木盒子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五十四章 悔悟第十三章 道出同門第四十一章 長門夫人第五十八章 七淮子第三十九章 飛劍原從第三十一章 好地方第十九章 拔你的劍第十六章 最後的微笑第二十章 聲東擊西第十四章 天南第一刀第二十六章 連襟第三章 紫衣商客第四十九章 無色山莊第四十六章 父子對話第四章 紅木盒子第三十八章 夜半來人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二十一章 兵分兩路第十六章 最後的微笑第二十五章 奇人怪事第三十六章 計謀陰謀第五十九章 消失第三十章 無心之人第五章 江上浮屍第五十七章 意料之外第四十六章 父子對話第二十三章 追憶往事第四章 紅木盒子第二十一章 兵分兩路第四十六章 父子對話第二十一章 兵分兩路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五章 江上浮屍第二十九章 不用劍的劍客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六十二章 重生第四十二章 師徒之情第二十四章 松紋劍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十六章 最後的微笑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三十七章 一劍致命的傷口第四十二章 師徒之情第三章 紫衣商客第十九章 拔你的劍第十二章 一點線索第十章 伎倆把戲第七章 他是兇手第八章 突然襲擊第四十四章 自作多情第四十章 不可原諒第三十七章 一劍致命的傷口第四十九章 無色山莊第二十三章 追憶往事第十一章 金羽之謎第十八章 年輕老人第五十六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二十二章 前塵往事第四十四章 自作多情第五十八章 七淮子第九章 當務之急第二十三章 追憶往事第二十九章 不用劍的劍客第三十五章 什麼都沒有第二章 往事如風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第三十一章 好地方第十一章 金羽之謎第十五章 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