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日向在四周找了半天。也沒發現日出的身影。
一個人怎麼會憑空消失,就算是死人至少還是能看到屍體的。
二人看了看海面。這是唯一一處沒有找的地方。
毛利凝視着海面,已經說不出話。
日向也愣住了。
一陣風吹過,竟然夾雜着淡淡的腥味,這風並不是陸風,而是是海風。
如果是海風。有腥味也不奇怪,可是這味道更像是血腥味。
可這海風怎麼會有血腥味。
他們相互望了望,難道日出已經在海底。
黎明,黑影。
平靜的海面上有個黑影。那個黑影一點一點的飄過來 。
飄到跟前時,二人才看清楚了。是一具死屍。死屍的右手還是握刀的姿勢。身上的衣服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的左肩與身體完全錯位,血肉都露在外面。只不過被海水洗去了顏色。腐白而已。
屍體的表情已經分辨不出,這可以從他那瞪得要掉出來的眼珠看出來,顯然,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或者說,那一刻,他已經被那種力量籠罩。
毛利看了看屍體怔怔道“尼子是被嚇死的。”區區七個字,他卻說的很慢,因爲他並不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說的話都感到懷疑,那這個人內心是有多麼的不信任。
“嚇死的?”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說話的人已經走了過來。
豐前守仔細看了看那個雪人說道“尼子竟然被活生生的嚇死”語氣中半點憐憫之情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嘴角的一絲不屑和冷嘲。
“這就是日出?”
“是”日向回道,卻聲音顫抖。
好奇怪的傷口,這傷口竟然看不出用的是何種兵器。刀?棍?還是錘?
毛利,日向站在一旁沒有出聲。
豐前守的沉思讓他們害怕。
因爲豐前守很少會看着一個屍體發呆,從來沒有過。
豐前守看着江面,眼神彷彿已經到了遠方。
夜晚,天空有月。皎潔明亮。
月光灑滿了整個海面。海面變亮了。李傳放出修好的漁船,來到海面。
到了滄浪城百里開外,他停下漁船。摘下斗笠。
只有在晚上他纔會摘下斗笠,不知道的人會覺得他是怕光,其實,他覺得自己不配見光。
只有在晚上,也只有在晚上。他纔會摘下斗笠。
月光下的他是那麼年輕。他那俊俏的面龐,透漏着一股書香。可是美中不足的是那看似有神的眼裡總會閃出一絲憂傷。
他不是出來打魚的,也不是出來散心的。他是出來喝酒的。
他不是一個人喝的,他還有朋友。他的船上已經多了一張桌子,還有幾張小板凳。他自己就坐在船頭。
桌上有一壺酒,還有兩個杯子。其中一個是他的。那還有一個會是誰的?
他拿起酒壺將杯中斟滿。
斟滿一杯酒是多麼容易,是多麼的容易。可是有時卻是很困難。
他曾經想過。比試完之後找花無味喝酒。可是沒有機會了。那杯他要斟滿的酒也無法斟滿。
他記得那一天,那一天是在落思崖上決鬥的時候。那時候他都想好了,無論輸贏他都會好好的喝幾杯,可是他太好勝了。一切已經不可能。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角一溼。滑過一絲眼淚。
如果一個人喝酒時會留下眼淚,那他的心一定是苦楚的。
人生交一朋友難,得知己更難。
酒的味道很淡,因爲他不喜歡烈酒。烈酒喝完就是呼呼大睡。他不想這麼睡去。因爲睡着後反而會忘記一些事。忘記了又要去拼命回憶,回憶反而會使自己更傷心。
他寧願酒中帶着一點清醒。這樣纔不會更迷糊。
他剛想斟滿第二杯時,一個不速之客已經站在了船尾。
黑夜中本看不清楚,更何況是揹着月光 。
李傳沒有去看,但他有點生氣。這個人打擾了他。打擾了這個夜的寧靜。打擾自己思念好友。這本不應該被打擾。
那個人就是豐前守。
豐前守笑着道“這杯酒可是我的?”
李傳道“不是。”
可是豐前守伸手就要端起桌上的酒杯。月光一閃,他根本連酒杯都沒有碰到。那酒杯已經被李傳的刀端了過去。
好快的刀,豐前守只是看到刀光一閃。他面前的桌子上就已經空了。
他顯得很鎮定,並沒有吃驚。
“這酒不是給你喝的”李傳說道。
“可是你分明放了兩個杯子,不是給我的又是給誰的?”豐前守問道。
“這跟你沒關係”李傳回道。
“我覺得是有很大的關係的。這另一個杯子一定是我的。”豐前守道。
豐前守腳尖一點,已經掠過桌子。伸手去奪刀上的酒杯。李傳刀柄一橫。粘着酒杯橫過海面。豐前守見狀也點着水面。畫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又回到了原地。那酒杯還是在李傳的刀上並沒有移動半分。
“好輕功。”李傳道。
“閣下又何嘗不是好刀法?”豐前守道。
“可是輕功再好,這酒也跟你沒什麼關係。”李傳冷冷的回道。
豐前守笑了,笑的很大聲。
“你笑什麼”李傳問道。
“我笑這樣的酒豈不是浪費,因爲一個死人是再也喝不到酒了。”豐前守道。
“你說什麼”李傳的眼光突變,握刀的手中也暴出青筋。”
豐前守笑着道“難道不是麼?天南第一刀?”
李傳聲音有些顫抖道“你認錯人了?”
豐前守仍是微笑道“少年才俊,我怎麼會認錯,如果認錯那我豈不是有眼無珠了。”
李傳顫抖已經不再說話。
豐前守說道“當今武林,能使如此兵器,而且出神入畫,恐怕就閣下一人吧”他這個“一”字故意說得很重。
李傳左手的酒杯已經被捏碎。顫抖的嘴脣沒有說出一個字。
豐前守有說道“相傳閣下五招之內就擊敗了昔日一刀客花無味。如今傲視天下的豈不是你一個人了麼。”說完,豐前守仰面大笑起來。
聽到這句話,李傳右手提刀,已經駕在豐前守的脖子上。刀上的酒杯也落入水中。
豐前守並沒有動,冷笑道“怎麼,我說的不對麼?還是說你不喜歡這種稱讚。”
李傳顫抖道“你不該說”
豐前守笑道“爲什麼不能說。實話爲什麼說不得,爲什麼?”
李傳說道“我討厭”這三個字好似咬牙切齒一般。
“哦,你討厭我?我們見面還不到一個時辰,你怎麼會討厭我?”豐前守故作驚訝。
“第一,這酒你不該碰,第二,那人你不該提”李傳說道
“哈哈哈”豐前守笑道“那酒我的確是沒有碰到.....”
李傳打斷已經不願讓他再說下去“你想都不該想的。”
“有人做了,難道我還不能說麼”豐前守顯得有些無奈。
“不能”語氣是那麼的堅定,斬釘截鐵。
“好,那我不說,閣下可否把刀放下”豐前守說道
李傳沒有放刀“這就是第三點了。你沒有將我的刀放在眼裡,又何必故作姿態”
豐前守的目光越加狡黠。嘴角越加蔑視。
“你來這是爲了什麼”李傳質問道。
“我來,難道你不清楚麼?我是來替人索命的。”豐前守道。
“索命,何人的命”豐前守問道。
“我有兩個手下,就是被你殺了的。”豐前守道
“我只知道我遇到了兩個不識規矩的人。我只是教訓了一下而已”李傳道
“閣下教訓人的方式還真是奇特,竟然能把人教訓死。”豐前守回道
“我只是教訓了一下,又怎麼知道他會死”李傳道
“那你承認人是你殺的?”豐前守道
“人是我殺的”李傳回道。
“閣下好氣質,殺了人,這麼理直氣壯”豐前守道
“他們本就是殺人的人,難道還不能被別人殺麼”李傳冷冷回道。
“閣下何必言之鑿鑿”豐前守道
“衣着夜服,黑紗遮面。專做些暗殺勾當。難道不是殺人的人麼?”李傳回道
“若天下人皆此服飾,那豈不是遍地殺手”說完,豐前守大笑了起來。
“天下能以針爲毒的,除了海蜃。難道還有別人麼”李傳冷冷的回道。
“你知道?”豐前守問道。
李傳沒有回答。
“那我想進城”豐前守道
“進城!那兩個也是這麼說的”李傳說道
“所以你殺了他們”豐前守接到。
“是”李傳回道
“如此說來,你也會殺了我”豐前守道
“是”李傳回道。
“你確定是我的對手?”豐前守問道
“你不需要懷疑”李傳回道
“你這麼自信,已經決定不讓了?”豐前守問道
“一分都不會”李傳一個字一個字的回道。
李傳看着他。眼光就如大桿刀在月光下閃出的寒光。
他收起架在豐前守脖子上的刀“除非我死,”
他的臉在月光下是那麼白,並不是慘白。是一種嫩白。一股書生的氣質。那長髮在風中飄着,映着那紅楓翠枝服。還有那悲傷的眼神。
他沒有看到豐前守的臉,因爲豐前守始終背對着月光。
如果一個人會以黑影示人。總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很可怕的人。
豐前守說道“好”
豐前守一躍而起,一掌已經到了眼前。李傳重心下沉,橫起大桿刀擋了過去。
這一掌打過去,船已經被這力道推動。刀傳聲響,虎口震動。
李傳錯步轉身。一提刀尾,右手一運氣,揮刀斬了過去。
好快的刀,好重的力道。
豐前守雙手合十,緩過刀勁。躲過刀鋒。可是他人已被這刀鋒之力震撼。
能夠將這麼重的刀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天下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李傳變換刀勢,掃、劈、撥、削、掠、奈、斬、突。八招盡出。豐前守全力相迎,卻也節節敗退。只覺得氣力已經有些跟不上。而眼前這個少年似乎有使不完的力。
刀快,變化也快。就連刀勢也沒有半分減少。
李傳橫空一刀。這一刀竟然被豐前守雙手夾住。李傳刀柄一轉,豐前守脫手。李傳順勢一推。刀面卻又再次被豐前守夾住。
也不知是李傳刀力能勝,還是豐前守的掌力。
月已高,夜已深。
匿雲趕到時天已經矇矇亮。
海面上一片平靜,什麼沒有。
怎麼沒有聲音。怎麼沒有打鬥聲。難道一切都結束了麼。
四周是那麼的靜。就好象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匿雲騎着馬沿着海邊狂奔,他要找船。因爲這海上始終會是有船的。而現在他已經看不到了。
他找尋無果,海邊除了兩個個死人什麼都沒有。
匿雲垂首。他終究還是來的太晚了。
匿雲想起了一個地方,那是唯一的進城路徑。那是一個海底隧道。匿雲在海底隧道狂奔。一路狂奔。就像一匹發瘋的野馬。
隧道里火燭光閃耀着,映出了一個人影。一個人坐在前頭,擋住了匿雲的去路。
馬蹄聲停,那個人並沒有動。
其實那個人根本動不了了,他已經死了。他被數十根弩箭穿身,其中一根直接將他的小腿定在地上。他的血已經跟弩箭連爲一體。看來已經死了多時。
這個人不就是那天突襲的豐後四人之一麼!
是誰啓動了這海弩防禦陣?是誰?這海底隧道的防禦機關是誰啓動。難道是李傳?
匿雲繼續前行。不遠處又有個人倒在地上。只不過他身上的弩箭並沒有第一個人多。隧道的牆上也留下了腳印的痕跡。看來他曾試着躲避這些箭。可惜並沒有成功。
豐後四人的屍體如今他都看到了,那麼李傳呢,李傳呢?他在哪?
匿雲大喊一聲,策馬進去。
馬跑的很快,也很急。光,是光,是出口的光,匿雲看到出口的光了。看到了光是不是就能看到李傳了。他確實看到了。
這是南邊的一個紅楓島,匿雲出來時,紅楓是那麼的美。一棵長得最旺的紅楓旁。他看到了李傳。李處就在那。
李傳就站在那株紅楓旁,就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
他今後也不會動了。也永遠動不了了。
只有風在吹動着他的頭髮,和那衣決飄飄的紅楓脆枝服。
他死了。
匿雲整個人已經跌落在馬下。他不想看到的還是看到了。
李傳身上的紅楓映着楓葉是那麼的明顯。李傳的身後是一艘被撞壞的漁船。而他那柄大刀正插在石峰的機關中。
匿雲上前去扶了扶他,才發現這雙手已經脫離身體。不過卻緊緊的抓着他那把刀。他的肘關節已經被人擊碎了。匿雲下意識的摸了下他的膝蓋,卻也是碎了。
看到這匿雲已經無語凝噎。
李傳一定是想打開這機關,才被人當做活靶子打死,要不然憑他的武功。即使戰不過。卻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匿雲心中一酸,不值得啊。他不是滄浪城的人。卻爲了滄浪城而死。上天對待這個孩子是多麼的不公,多麼的不公。
直到現在,李傳的嘴角還留有一絲微笑。眼中的悲傷也消失了。
他的最後得到救贖了嗎?
這笑容是他發自內心的笑,是一種開心更是一種悽苦。
開心是他終於可以去見花無味了。悽苦是因爲他沒能阻止海蜃入城。有負了城主所託。
這少年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卻還是在贖罪。
他本不必的!
匿雲抱着李傳的屍體,放生大哭,這個孩子。這個他曾經救下來的孩子。就這麼,就這麼走了。爲什麼他還是這麼倔。爲什麼,爲什麼就不肯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匿雲仰天長嘯。他無奈,他只能救這個孩子一次。可最終還是沒能留在他。
一杯結義酒,
不可泯恩仇。
江湖豪傑士,
坦蕩是君侯。
也許這纔是李傳的習武之道。他想作爲一個坦蕩的人活下去,永遠。
似乎此時,他卻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