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欺騙,被人欺騙!
教書先生眉頭 一皺“你們如此說,是不是李先生已經遭了你們的毒手”
“並沒有,我們根本不認識什麼李先生。又怎麼會對他下毒手。我勸閣下莫要再無理取鬧”羿笙道。
“你是在趕我走麼”教書先生不悅道。
一陣碎石聲響起,就好像晴天霹靂。院中一張不大的石桌已經被教書先生碎爲齏粉。這聲音直比剛剛連環鼓聲還要響。院子中的人沒有一個不被嚇到。這碎石的掌力絕不是誰都能練成的。
“到底是誰在騙我”教書先生道。
“沒有誰會騙你,因爲我們不認識閣下,更不知道什麼李先生,又何從騙起”覺夢寒道。
教書先生的手掌仍在發抖。掌風餘威直接打向了說話的覺夢寒。
雖是餘威卻氣勢不減。
這一掌太過突然。覺夢寒沒想到這突然的一擊。此時還站在原地。似呆了一般。
他雖然呆了,可少歸雲卻清醒得很。教書先生這一掌卻被少歸雲接了下來。
而那一刻少歸雲也看清了教書先生的真面目。
這一瞬間足以讓少歸雲愣住,而他也慢慢跪了下來。
對己尊重的人才堪下跪。
一聲師父愣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師父,這個教書先生是少歸雲的師父。那不就是覺夢寒的爹麼!
“你很不錯,能接住我這一掌,可是若拜我爲師。我卻未必答應”教書先生回道。
拜師,他本就是少歸雲的師父。難道還要再拜一次麼。
此時的少歸雲跪在地上。接掌的右手就像風中的孤枝一樣搖晃個不停。
“你本就是我師父,我再拜你一次又何妨。”少歸雲低着頭道。
“你認識我?”教書先生有些不信。
“你是我師父,我怎麼會不認識你”少歸雲道。
“你知道我叫什麼”教書先生道。
“你是歸隱門的掌門覺厲賢”少歸雲擡起頭一字一字的說道。
這幾個字也是有好多年沒從少歸雲的嘴裡說出來了。
“真有意思,我是你師父,還是掌門”教書先生道。
“你確實是我師父”少歸雲道。
“你說的很有意思。不過別人都叫我厲先生。我不是覺夢寒”教書先生道。
“你就是我師父,你教我的每一招,每一勢我都記在心裡。你剛剛用的每一招我都學過。”少歸雲道。
“你學過?”
“是,你進門擊鼓時用的遞序三手。你只打了三下鼓。鼓就可以發出連環的敲擊聲。這一招不在掌力。而是內力所使。內力由掌力進入鼓中,連擊三次,內力則會分三次進入。他們在鼓內的連環撞擊。就會產生連環的敲鼓聲”少歸雲道。
“你練過這掌法”教書先生道。
“我初入門時,急於求成。以至於不能完全駕馭內力。是師父你教我這遞序三手,讓我可以靈活的運用內力。”
“那我的第二式呢”教書先生問道。
“師父您剛剛的第二勢叫做穿心第一掌,這穿心擊只有三式,第一章剛勁十足,掌力所及,開金碎石。第二章剛勁化柔,毫無掌力。就像棉花輕彈。而掌勢已經化入其中。最後一掌柔中帶剛,是前兩勢精華糅合。剛柔並濟,傷人無形。只可惜這穿心擊徒兒並未練成。只會這第一勢”少歸雲道。
“你知道的確實不少,那我用的第三掌是什麼。”教書先生問道。
“第三掌是師父自創的無風無水,歸隱門的每一招每一勢太過獨立。相互之間不能銜接起來。師父你才自創了這無風無水這一招。將掌風餘力再次凝聚起來。”
“你確實知道的很多”教書先生皺起眉頭已經有些懷疑。
“師父,你那最後一掌若不是無風無水,我這右臂恐怕早已廢了”少歸雲道。
覺夢寒上前扶起少歸雲,道“師父,你沒事吧”
少歸雲抓住覺夢寒的手道“師父,這就是你的孩子,覺夢寒,你還認識他麼”
教書先生只看了一眼,頭便隱隱作痛起來。
“什麼師父什麼徒兒”教書先生左手捂住頭道“你是在騙我,你以爲這樣我就會相信。你以爲這樣我就不會追問李先生的下落麼”
“因爲李先生也和你有着同樣的困擾”一旁的徐仁上前答道。
“你說什麼”教書先生道。
“你說的李先生是李門少,他是南運鏢局的總鏢頭。我在北海確實見過他。可是後來就沒有了他的消息。”徐仁道。
“他是李門少?我是覺厲賢?”教書先生說着。已經左右搖晃起來。原本一個很精神的人此刻變成了狂風中的枯樹。隨時都有被連根拔起的可能。
“爹,”覺夢寒走了過去,想要扶住教書先生。
可是教書先生還是倒下了,沒想到如此精神的教書先生此刻也沒了任何精神。像極了一灘軟泥。
教書先生倒的突然,站起來也很突然。覺夢寒只覺得脖子一緊。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緊緊的扼住了覺夢寒的咽喉。
覺夢寒的嘴裡呃呃的亂想,眼珠似要掉下來。
“師父,他是你兒子?”少歸雲大呼道。
“你是我兒子?”覺厲賢問道。
“是”覺夢寒的喉嚨裡發出很模糊但是還能聽得清的聲音。
覺厲賢看了看眼前的人還是鬆開了手,不知怎麼的他的心很亂,也很浮躁。他不願相信。可是潛意識又是那麼的強烈。尤其是看到眼前這個少年的眼睛後。他便更無措了。
覺夢寒脖子舒服多了,眼睛也早已紅了。
“師父說你是我父親,你便是。因爲我相信”覺夢寒哽咽着道。
“你相信,而我卻不記得了。我忘了”教書先生混亂道。
我忘了,多麼諷刺的字眼。很多時候人們都會說我忘了。而此時這三個字聽起來是多麼的讓人心酸。他不是真的想忘記,他不是真的願意忘記。可是他偏偏又記不得了。怎麼想也想不出來。他看着覺夢寒再不能說出一個字。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
“爹”覺夢寒喏喏的叫了一聲。
覺厲賢想伸出手摸摸覺夢寒的頭,可是伸到一半便停了下來。他下不去手。他不敢摸下去。他矛盾。他怕。一個父親對自己的親身兒子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那個父親是該有多麼的難過。多麼的傷心。所以他停住了。他害怕。他的手已經微微顫抖起來。
覺夢寒擡着頭,他在等他的父親這多年未見的手。那父親真的關懷,那充滿父愛的手。他多麼希望父親的手可以摸摸他的臉。可是他沒等到。教書先生迅速的縮回手。好像碰到了荊棘一樣。其實那不是荊棘而是他心中的芥蒂。
教書先生,驟然收手。猛然回頭。腳點出三下,就已經消失在這夜色之中。一顆蒼勁松柏沒了影蹤。
這一別,也不知覺夢寒何時才能再見到他。
覺厲賢一路狂奔,煙飛江邊滿是他的腳印。混亂而無章,因爲是凌晨,並不會有人看到他。不然他們會覺得這個狂奔的人是一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因爲只有瘋子纔會胡亂的奔跑。
一個踉蹌,覺厲賢跌倒在地。他不是跑不動了,而是頭太痛。痛的使不出力。江潮泛起,一個江潮打在他的身上,幾口江水涌入他的嘴裡。好冷,好苦。
夜的寒冷,江水的冰冷也不能緩解他的頭痛半分。那一口江水太過苦澀。苦在心中,澀在心底。
好冷的夜,好寒的水。覺厲賢模糊中就暈過去了。在這冰霜刺骨的寒風中暈過去了。
覺厲賢醒來是在一張很舒適的牀上,牀不是很硬也不是很軟。但是比起江邊的沙石是好了太多了。
屋子很空,有些陳舊。屋子裡的擺設並不多。沒有多餘的桌几,沒有花瓶。甚至連一副字畫都沒有。不過這樣的屋子卻是很乾淨,比裝飾豪華的屋子還要乾淨。
覺厲賢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沒有了江水的寒冷,此刻彷彿整個人都有了精神。
——教書先生總是很精神的。
“你醒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管家?這個教書先生似乎也假扮過管家。
“這是哪?”覺厲賢開口問道。
“這是南運鏢局”老管家道。
“南運鏢局是哪”覺厲賢問道。
“南運鏢局是江南第一鏢局”老管家道。
“我怎麼會在這”覺厲賢問道。
“是老爺救的你?”老管家道。
“你們老爺是誰,又爲什麼會救我”覺厲賢道。
“我們老爺就是南運鏢局的李總鏢頭,李門少”老管家道。
“李先生!李門少。他在哪”覺厲賢道。
“老爺出去好多天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只不過走的時候交代讓先生你多待幾天”老管家道。
落思涯,原來的青蔥樹木,如今已萬物凋零。慨然難堪。物是人非。
若馨的墳前站着兩個人。一箇中年,一個少年。中年的有着兩鬢微霜。在寒風中跌宕。其實他的人生也是跌宕的。
若馨的墳前很乾淨,沒有雜草。一定是有人經常來祭掃過。因爲李羣北死的時候已經下令。就算自己的墳前荒蕪,夫人的墳前也要乾乾淨淨。這也許是他這個做弟弟死前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李門少對着這個墳發呆,這個墳裡的女人曾經是他最愛的女人。這個女人一直在這等他,等了好久好久,現在他回來了。可是她已經不在了。李門少有愧疚,對李傳,若馨。還有匿雲。也許這本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一切都成了既定的事實。
——世間上最滑稽的事,就是原本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可能。這種可能卻不是自己的主觀意願。
沒有彼岸凋零,或者說當時他們不去聚風頂,其實一切就會很好,他這個李總鏢頭可以繼續趟他的鏢,或者在這落思涯上跟若馨共度一生。看着李傳長大。看着李傳成爲自己的接班人。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李傳走了,若馨也走了。南運鏢局也散了。連自己的親弟弟李羣北也死了。
這個女人,這個一直在落思涯上等他的女人。如今在哪,能在這兒好好安睡麼。能麼?也許她死前一直攥緊着拳頭。一直攥緊着心。不肯鬆開。她希望上天能滿足她那一點小小的私心。哪怕是她在彌留之際見上李門少一眼,就一眼。其實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沒人會覺得這個要求過分。確實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要求,可是那時卻比登天還難。
——這世上很多不過分的要求,卻是比過分的要求要很難實現的多。要付出的多。這是一件多麼滑稽的事情。多麼的不可思議。
這個簡單的要求總歸只是她的幻想。美好的幻想,而幻想總是會破滅。毫無希望的破滅,好殘酷。破滅就伴隨着殘酷。美好的幻想,殘酷的破滅。毫不留情的。
李門少跪了下來,在若馨墳前。
浮生往事歸泡影,一座荒丘是故人。
孑然一人,無所依靠。
李門少低下了頭。雙手深深的插入土裡。插的很深很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他無話可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有些零散的記憶。而這些零散的記憶連一個可以回憶的小片段也組成不了。連該回憶什麼他都不知道。
他愛過,那份愛本是刻骨銘心的。可是他忘了。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又怎麼會忘呢。可是無論他怎麼回想。卻又想不起來。就好像他從來就沒愛過一樣。
但那種感覺在潛意識裡確實存在的。然而他就是回憶不到。
也許那段回憶就已經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永遠的從他腦海中消失了。那他就是一個不完整的人。就像徐少義說的一樣,他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一個沒了靈魂的人該怎麼活。該靠什麼活。
一旁的李羣南沒有說話,他知道大伯很難受。就像自己看到了父親的墳一樣。可是他不知道,李門少的痛是他的千倍萬倍。李羣南痛至少腦中還有些能回憶的過去。可李門少根本沒什麼可回憶。他腦中的那一塊已經空了,沒了。原本放在那裡面的東西蒸發了。他這種痛不是李羣南可以體會的。
而這種痛一定是比萬蟻噬心要痛苦的多的。
飛,點點無影無痕追。今日見。陌路不識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