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莫道離別與重逢

彩戲子呆在原地,他本不願相信。可是徐瀟然那堅定的口吻,他又不得不信。難道弦律公子真的死了。

彩戲子的全身都抖動起來,他一把抓住徐瀟然的衣領道“他不會死,因爲沒人能殺了他”

徐瀟然淡然道“他在我面前倒下。”

很普通的一句話,徐瀟然說的也很平淡,而彩戲子卻是抖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

“我沒必要騙你,無論真假都是沒什麼意義的。”徐瀟然說的不錯,現在的他又怎麼會說假話呢?因爲他此刻的心情也是亂糟糟的。

“怎麼會……怎麼會……”彩戲子喃喃自語,抓着衣領的手也漸漸鬆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直到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他才換緩緩停了下來。

在彩戲子回頭的一霎那,徐瀟然也只是怔了怔,然後無奈的笑了笑,弦律公子就在他的身後,就好好的站在他的身後。他本該是躺在這間屋子裡的,而現在卻是站了起來。他的面容仍是那麼俊美,那麼無暇。因爲他又換了一副美男子的面孔。有了美麗的面孔,他的頭便又擡起來了,他的自信又回來了。

美貌總是會帶來自信的。

弦律公子的手似乎有雙魔力,他這一碰。彩戲子原本顫抖的身體也平靜了許多。

弦律公子既有七百四十二種逃生的方式,又怎麼會死。

弦律公子當然沒有死,因爲弦律公子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了他面前。還是那麼的俊美,還是那麼的吸引人。彩戲子笑了。甜甜的笑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驚訝又令人開心的事。開心的當然是彩戲子,驚訝的當然是徐瀟然。可是徐瀟然只是笑了笑又置之一旁。他已經笑不出來了。

“我早該想到你不會那麼容易死。”彩戲子看着弦律公子幽幽道。

弦律公子溫柔道“我怎麼會死,而我死了你難免會傷心,難免會難過。那並不是我想看到的。而那也不是你願意看到的。”

彩戲子看到弦律公子直像變了一個人,好似真的是個女人。幽幽的看着弦律公子似要哭了!他的眼睛紅紅的。任誰也不會相信。一個男人會爲了另一個男人流露出別樣的情感。流下特別的眼淚。而這一幕徐瀟然是看在眼裡的。

“你又爲什麼要哭,我本是好好的站在這兒,活生生的站在這兒。”弦律公子溫柔道。

彩戲子沒有說話,身體已經止不住的又顫抖起來。

弦律公子扶着他道“你是不是很難過,在我走的這些天你是不是很傷心。”說到一半弦律公子嘆息道“唉,我本不該不辭而別的…..你是不是在怪我?”

彩戲子雖沒有說話,還是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弦律公子輕聲道“你怪我,可是我並不怪你。”

弦律公子話音剛落,彩戲子的頭已經緩緩的擡起來,看着弦律公子道“你不怪我?”

弦律公子點點頭“你一定覺得我不辭而別是因爲你殺了我身旁的侍妾,你一定是覺得我是怪你而離開你,其實並不是。在我心裡你纔是最重要的。”

彩戲子似笑未笑“你真的這麼認爲的。”

弦律公子輕聲呢喃道“你總該知道這些年我對你不會是假的。我怎麼會因爲別人而丟下我最重要的人而去呢?”

彩戲子笑了,帶着眼淚的笑了。

弦律公子輕撫着他,輕聲道“其實你不該來的,你應該呆在家裡。”

彩戲子道“你都已經走了,我又怎麼會呆在家裡。你若是永遠不回去,那我呆在家裡又有什麼意義。你要知道沒有你,家就不是完整的家,沒了你我每天心裡都是空蕩蕩的。沒了你,幽篁琴聲也再沒有響起過,你要知道你不在,再大的屋子也只是幾片破木頭。再大的莊院也是困住人的枷鎖。所以我必須找到你。”

弦律公子輕撫着道“你太傻了,我始終會回去的。我若不會去,又會去哪兒?我若不回去。你又該怎麼辦。”

彩戲子道“你念着我,我當然開心。可是沒有你的一天卻是比一年還要漫長。漫長的等待總是會讓人發慌,讓人瘋狂的。”

弦律公子道“現在你看到我了,是不是就放心了。”

彩戲子頭驟然擡起“你是不是去找那個婢女了。你如果需要婢女我可以爲你找十個八個,如果十個八個不夠。三四十個也行….”

弦律公子打斷道“我並沒有將那些女子放在眼裡。我不辭而別是因爲我必須要離開,我這麼做只是因爲有些事遲早要做。你也知道,有些事我不做是無法安心的。”

彩戲子道“我們完全可以避開,完全可以遠離。這樣的即使麻煩找上門來也得費很大的功夫。”

弦律公子嘆息道“這我當然知道,可是找上門的麻煩無論怎樣躲都是躲不掉的。遲早要面對的。”

彩戲子道“你可以讓鐵大鐵二去做,他們去做你總該放心。而他們也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弦律公子苦笑。彩戲子一定不知道鐵大鐵二已經死了!

彩戲子道“你是覺得他們辦不成,還是說你不相信他們?”

弦律公子嗄聲道“我沒有懷疑過他們,也沒有對他們失望過。可是這一次卻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他們去的。而他們這一去。卻是永遠的害了他們。”

彩戲子驀然怔住。

弦律公子道“這次的可怕遠不是他們能對付的。而他們已經死了。”

“死了!”彩戲子失聲道。

弦律公子點點頭“死了。”

“你已經知道是誰了?”

弦律公子道“能做出這種事的本就沒幾個。”

彩戲子喃喃道“看來我早該相信你的。你說的並不錯的。”

弦律公子道“我也不該告訴你的,這件事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你知道了難免會傷心。難免要難過。”

彩戲子道“我以爲那只是你找的一個藉口,而你那麼說只是爲了離開我但…..”

弦律公子接着道“但你現在也該相信,我是沒有騙你的。”

二人的對話徐瀟然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已經不願再想多餘的事。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短暫的休息,得到短暫的放鬆。因爲他的思緒很亂,已經亂的像一鍋粥。他需要時間靜一靜,需要時間想一想。

可是弦律公子並沒有,他瞥了一眼徐瀟然,饒有興趣的問道“你似乎不是很吃驚也不是很驚訝。”

徐瀟然苦笑道“我吃驚過了也驚訝過了。但我似乎忘了你本是該躺在這間屋子裡的......不過這時候驚訝與吃驚是沒什麼用的,即是如此倒不如使自己變得放鬆些。”

弦律公子道“你倒是很坦然。”

徐瀟然苦笑“除了坦然些,我似乎已經沒了別的事可做了。”

弦律公子道“你不想知道我爲什麼沒有死麼?”

徐瀟然搖搖頭道“不想。你不死的方式有七百四十二種,你若是將每種方式都說一遍。我的頭豈不是都要大了。”而他現在確實是頭大的時候。

彩戲子道“你說對了,他的方式有七百四十二種。而且每一種都出人意料。你即使是想聽也得聽個大半年。”

徐瀟然苦笑道“我並不想聽,因爲你們絕不會給我半年的時間。”

彩戲子道“你說對了,你最多也不過只有半天的時間。”

徐瀟然道“若是半天過了呢?”

“若是半天過了,顏佳兒還不來。你還是會死。”彩戲子道。

徐瀟然苦笑“你們爲什麼一定要找顏佳兒。”

弦律公子低聲道“不是我想找她,而是她一直在找我。”

徐瀟然道“你們這樣找來找去豈不是很沒有意思。”

彩戲子道“所以我們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這樣不要我們去找她。而她自然也會過來。”

徐瀟然道“你們覺得她真的會過來。”

弦律公子道“當然,畢竟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又有什麼理由不來呢?”

徐瀟然苦笑。

“你笑什麼?”彩戲子失聲道。

徐瀟然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就算來了也會帶個幫手。那個幫手的滋味你又不是沒有嘗過。”

弦律公子道“至少我們還有你,還有你這個籌碼。”

徐瀟然道“我?我與她非親非故,認識也就幾天。她又怎麼會爲我涉險呢?”

弦律公子道“我敢肯定她一定會來。”

徐瀟然笑道“在你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時你能不能跟我說爲什麼到現在她還沒有來。”

弦律公子道“這只是遲早的事,她一定會來的。”

徐瀟然道“看來你信心十足。”

弦律公子道“是你給了我足夠的信心。所以我的信心就變強了。”

徐瀟然道“我給你的信心也許只是一個假象,在假象面前人們總是十分相信的。一旦相信了就是最大的失誤。”

弦律公子道“你覺得我是失誤了,而且也將會爲失誤付出代價?”

徐瀟然點點頭。

彩戲子笑了“我們不會失誤,至少我們在失誤之前還能殺了你。”

徐瀟然笑道“殺了我又能怎麼樣,我有被殺的必要麼?”

彩戲子道“原先沒有,而現在已經有了。因爲你不該多管閒事。而且這次你管的是更是要命的事。”

徐瀟然道“聽你這麼一說,我豈非非死不可了。”

弦律公子道“是,從你介入這個不該介入的事你就已經非死不可了。我說過,想殺你的人很多。並不只有我們。即使我們不動手,別人一樣會要你的命的。”

徐瀟然苦笑,他已經不得不苦笑。

弦律公子道“其實你很可笑。”

徐瀟然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弦律公子道“你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還被一個人耍的團團轉。你可知道你現在的麻煩事都是一個人帶來的。而如今你卻還口口聲聲的要去保護她,而她呢?她又在哪兒。你真是不幸。可是你是一個聰明的人。你早該發現的。”

徐瀟然靜靜的聽着,緩緩地閉上眼已經不願回答。

“你本該放走他的。這件事本就與他沒有關係,而你們要找的豈不就是我。我如今已經站在你們面前。”

他們無需回頭,顏佳兒已經走了進來。

徐瀟然眼睛睜開,用一種極複雜的眼神看着顏佳兒“你不該來的。”

顏佳兒眼波流動“我不得不來,我不來你豈非就會死。”

徐瀟然笑了,笑得很淒涼“你來了我還是會死,而且免不了還是會多死一個。”

顏佳兒道“無論怎樣我還是來了,我來了你總不能讓我走。”

徐瀟然喃喃道“你確實該走的,而且應該走的越遠越好。”

顏佳兒忽然低下頭,喃喃“也許從一開始我就該走的遠遠的...”

徐瀟然笑着回道“我早就說過你不該回來的,而你回來了卻又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弦律公子在冷笑。

顏佳兒並沒有理會,“你聽不懂只不過是你不想聽,你不想我回來只不過是你不想看到我!”

徐瀟然道“我並沒有想過。”

彩戲子怪聲笑道“他一直在想,只不過是想着你趕緊回來!”

顏佳兒接着道“若是你知道我一直在欺騙你...”

顏佳兒還未說完,徐瀟然已經打斷道“我都不願說出來,你這又是何必呢。”

顏佳兒的頭驟然擡起“其實你早就已經懷疑我了。是不是?”

徐瀟然慘然道“那日我在城外小亭摟住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了。至少顏佳兒並不是你的名字。”

顏佳兒道“可是你一直都沒有說!”

徐瀟然閉目良久“我本不願懷疑你的。又怎麼會說出來呢?”區區十六個字卻也說得意切情真。

顏佳兒眼眶似也有些溼潤“被騙本不是一件很好的事。”

徐瀟然笑了,嗄聲道“被騙雖然不是件很好的事,但也不會很糟糕。”

顏佳兒道“你的麻煩是我帶來的,你本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而我...”

徐瀟然笑了“若是遇到一個甘願被騙的人,這就不是你的錯了。”

二人言語中,眼神交會。自是萬分流出。

騙與被騙,願與甘願確實是人一種很奇怪很微妙的情感。

弦律公子冷笑,自是再也看不下去。他問道“你真的覺得她是一個柔弱的人。你真的覺得她需要被保護。”

這話一說出,顏佳兒的目光已經有些複雜。

徐瀟然淡然笑道“女人總會讓人覺得柔弱,而柔弱的人總得需要被人保護。”

彩戲子冷笑“我第一次看到,保護別人的人半身不遂的躺在牀上,而柔弱的人卻是好好的站着。這確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看來的你的保護心還比不上一個人的柔弱。這樣的你又怎麼能去保護一個人。”

徐瀟然本該生氣,可是他卻是很欣慰。他回道“保護一個人只是爲了讓他不受欺負。只是爲了他能變得足夠強大。如今看到一個柔弱的人能平安無事的站着。那我的保護都是值得的。”

弦律公子道“值得,你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爲什麼在我看來卻是好笑跟愚蠢。”

徐瀟然道“你不必說我也知道,當一個人甘願被騙確實是愚蠢。當一個人怡樂其中確實是好笑。而我就是這樣一個好氣好笑的人。”

顏佳兒不語,彩戲子卻在一旁格格的笑了起來。這次一笑他的聲音好似一個妙齡少女那銀鈴般的笑聲。

弦律公子看着發笑的彩戲子道“我倒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奇怪的人。甘願犯傻,甘願被騙。”

彩戲子笑着道“若不是他甘願如此,我們也見不到這樣一個奇怪的人了。我說過人總是千奇百怪的。”

弦律公子冷笑,不再言語。

一旁的顏佳兒道“你們也該放了他,既然他是這樣的一個人。總沒有被殺的必要,而你們等的豈非就是我,我如今就在你們面前。”

彩戲子笑了,一種勝利者嘲諷的笑“在這個時候,我覺得你們並沒有資格談什麼條件。我們纔是有主導權的人。生與死當然是我們自己的考慮。因爲你們根本就逃不掉,一絲機會都沒有。”

顏佳兒緊咬着嘴脣,確實他們一絲機會都沒有。無論是彩戲子的無味毒,還是弦律公子的音破功。他們都沒有絕對的把握。而且徐瀟然已經半身不遂。他們的機會怎麼會有一絲呢?

弦律公子看着顏佳兒緊握的雙手道“你想出手?可是你並沒有機會。第一次在這個地方你都沒能殺掉我,故技重施未免就太可笑了。你若出手,牀上的那個人必死無疑,我知道你的心情。你現在最好將自己的東西收好。而你現在能做的就是乖乖的聽我們的話。”

顏佳兒道“讓他走,你們總不希望得到的是一具冰冷的軀體。”她口中的冰冷的軀體當然是指的自己。因爲她這話一出,右手指縫的毒針已經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弦律公子的臉色頓時變了,冷冷道“我不喜歡別人要挾我,因爲那種滋味卻是比利用完一個人再除掉他更讓我難受。你活着有活着的價值,死了也有死了的意義。你若不信儘管動手吧!”

聽到弦律公子陰沉的口氣,顏佳兒的已經在猶豫。在踟躕。

連生死都無法喝住一個人時,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他的右手已經在顫抖,看着牀上的徐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猶豫的一瞬,踟躕的片刻。彩戲子的水袖拂起。顏佳兒手中的毒針已經被打落。叮叮聲響。毒針落地。顏佳兒的周身大穴已經被封住。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眼中流露的是無奈是愧疚。

他們當然不希望顏佳兒死,至少現在不是。否則他們早已動手。

徐瀟然看在眼裡,只能搖了搖頭。

弦律公子道“你現在知道什麼叫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吧!”

徐瀟然靜靜的聽着,聽完之後卻是笑了起來。

彩戲子道“你笑,是在笑自己。”

“如果你看到一個人在笑自己的時候,那個人多半是個傻子。而我像個傻子麼?”徐瀟然說完已經從牀上站起來了。

彩戲子失聲“你沒有中毒?”

徐瀟然淡淡道“我若是中毒了,還能好好的站起來麼?”

弦律公子道“若是你沒有中毒又何必假裝呢?”

徐瀟然回道“我若是不裝作中毒的樣子,也無法聽到這麼多有趣的對話。更看不到這麼精彩的故事。”

弦律公子冷笑“即使你沒有中毒又如何,現在顏佳兒就在我們手上。你還有什麼辦法。”

徐瀟然笑了,弦律公子是冷笑。而徐瀟然是對弦律公子冷冷的嘲諷“我是沒什麼辦法。可是我至少知道一點。她活着的價值遠比她死了的價值要大得多。不然你們早就可以至她於死地了。因爲你們的機會並不少。可是你們並沒有這麼做。所以你們不希望她死。”

弦律公子的笑容僵硬,直似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你說的很對,我們並不希望她死......”

彩戲子道“但這並不代表你能活。”

徐瀟然笑道“你們總該給我一個機會,一個看似公平的機會。讓我可以試一試。”

彩戲子道“你覺得你可以勝過我們。還是說你能救走她。”

徐瀟然道“無論是哪一樣,你總該讓我嘗試一下。不然你們也不會很容易的走出這間屋子。”

彩戲子,弦律公子四目對視道“看來你很有把握。”

徐瀟然道“因爲我只要一招,一招就能擊敗你們。”

彩戲子笑道“顛人狂語,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爲是,倒是自詡甚高。一招!就算多給你十招又怎樣。”

徐瀟然道“謝謝了,可是我只要一招。若是一招之後你們還活着。你們就可以走了。”

彩戲子笑道“看來你覺得自己不會死!”

徐瀟然道“我死的樣子你們還看不到。”

“好,你準備什麼時候出手?”彩戲子冷冷問道。

“現在就是現在。”徐瀟然話音落。紅布中的細劍已經掣在手中,晨光劍影難以分清。

徐瀟然看着閃動的劍影道“你們最好一起出手。”

彩戲子道“一起動手,你要的公平豈非就沒有了。”

徐瀟然笑了“一起出手纔是我要的公平。那樣我一招就夠了。不然我還要多出一劍。”

弦律公子大喝“狂妄。”

一聲狂妄,彩戲子水袖中寒星出,紫煙起。

傾瀑而出的寒星襲面而來,紫氣環繞下的寒星更顯得詭異萬分。徐瀟然卻是一動也沒動。他看着手的劍,似已將四周拋之餘腦外。

他說過只要一招,只要一招他就能救下顏佳兒。

他說過只要一招,因爲多出一劍已經有些多餘。

他的一劍已經尤爲關鍵,尤爲重要。一擊不中的話,他也無意再出第二劍,當然別人也絕不會給他出第二劍的時間。他這一擊必是全力一擊。

濃密的紫煙,正似死亡飛舞的裙襬。也不知是多少綠林好漢,豪傑俠客的鮮血所就。寒星森森奪命無形。也不知多少日夜的毒汁淬鍊換來的碧幽寒光。

而現在,碧幽寒光和死亡裙襬的紫煙已經赫然在徐瀟然面前。方寸之間的屋子怎麼會有多餘的轉圜之地。

徐瀟然不願多看也不願多想,他已經閉上了雙眼。在紫煙及目,寒星及面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閉上,已經屏息。

他需要集中注意力,睜眼只會使他的注意力分散。呼吸只會影響他血液循環的速率。他需要儘量降低自己的心率。而後做出最冷靜最有效的判斷。

彩戲子笑了,在彩戲子水袖揮出的時候。他就已經笑了。在他看來,徐瀟然已經輸了。輸了就是死。因爲出手的瞬間,他看到徐瀟然閉起的雙眼。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成功了。沒有人可以藐視他,藐視別人是一種死亡。是一種自殺的行爲。徐瀟然閉眼的舉動豈非就是在自殺。

弦律公子並沒有出手,也不必出手。在他看來。彩戲子的一擊,徐瀟然已經必死無疑。他已經沒有了出手的必要。所以他也準備笑,迎接勝利的喜悅。

他不必笑,在他剛想發出聲的時候。一個又硬又冷的東西已經堵住了他的氣管。他的笑聲根本發不出來。只能發出咕咕的血泡聲。他的眼中滿是吃驚與不信。因爲他並沒有看到徐瀟然的人。而徐瀟然的劍已經貫穿了他的咽喉。縱使他有七百四十二種躲避的方法,可這一此他已經躲不掉。他死在的自己的手上,死在了大意。

而彩戲子已經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因爲他發出的寒星已經盡數插入了他的雙眼。鮮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原先是鮮紅色。然後變成一種黑色。他沒有發出聲音。因爲他已經來不及驚歎。

他沒有看到徐瀟然的劍光,只是看到自己的寒星。而在看到寒星的那一刻。彩戲子已經看到了黑暗。看到了死亡。他的全身變得黑紫。倒在地上。 wωω☢ttκд n☢co

紫煙正一點一點的消散,而徐瀟然正從紫煙中走出來。他的眼睛還是閉着的,仍是屏住呼吸。可他似乎能感受的顏佳兒的位置,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他先拔出了他的劍,那把劍正插在弦律公子的咽喉上。然後用腰間的紅包擦拭了劍上的血跡。直到站在顏佳兒面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他拍開了顏佳兒身上的穴道,然後就暈倒在顏佳兒身上。

這一次他是真的中毒了!

晨未過,徐瀟然卻又已經睡着,並不是他想睡。而是他不得不睡。

睡着就沒了痛苦也不必思考。他需要足夠的時間休息。這些天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實在太多了。他已經累了,雖然他早知道這次出來必定會遇到很多艱難。可是連番而來的打擊對他而言實在是措手不及。

昏睡並不是正常的睡。一片空洞,一片空白。彷彿靈魂遊離在身體之外,處在一個暗黑的空間。任自己飄蕩,雖能感受,但已經無法自主。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徐瀟然已經從那個暗黑的空間回來。

他睜開眼就看到了窗外的一縷光,那麼刺眼,而後他也聞到一種香味。他轉過頭去。屋子不知何時已經被打掃的乾乾靜靜。連牆上的血跡也已經不見。桌子上的茶盞已經換了一套嶄新的。最特別的是桌上多出來的那個碗。冒着熱氣的碗。

香味正是從那個碗裡散發出的。

那是碗雞湯,而且是一碗熬好沒多久的雞湯。

徐瀟然撐起身子,看着窗臺上的那盆梅花。淡淡的幽香,卻有一絲淡淡的憂傷。

“我第一次看到人醒了卻失望的神情。”顏佳兒進屋說道。

徐瀟然道“沒想到我還活着,這不免使我有些失望。”

顏佳兒道“看來你並不希望好好活着。”

徐瀟然苦笑道“既然死不了,我也只能活下去了。閻王不收我,我是沒什麼辦法的。”

顏佳兒笑了“看來休息好了,果然很有精神。若是你病怏怏的躺在牀上。恐怕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徐瀟然道“我睡了多久。”

顏佳兒道“不多不少一天一夜。”

徐瀟然道“沒想到我已經睡了這麼久!”

顏佳兒道“只要你能醒,這樣睡多久都是沒事的。你現在一定很餓了吧。這是我讓廚房做的雞湯。”

徐瀟然道“睡醒了有口湯喝,過上這樣的日子。我也是能開開心心的活下去了。”

顏佳兒笑了,“要求倒是挺高。”

徐瀟然道“死而復生,當然有些要求就很高了。畢竟死過一次才知道活着是有多好。”

——死了一次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就像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人總是這麼後知後覺。不知道珍惜眼前的一切。

徐瀟然望着桌上那碗雞湯道“現在我只想喝口湯,我想湯的味道一定會比粥好很多。”

顏佳兒笑了“雞湯的味道當然比稀粥好多了。”

徐瀟然道“那我現在能喝口湯麼?”

顏佳兒轉身已經去端那碗雞湯。“只可惜這碗雞湯不是我做的。”

徐瀟然笑了“現在女人不會做飯已經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若那碗雞湯是你做的我倒是會很奇怪。”

顏佳兒道“原本你連水都喝不到的,現在能喝到雞湯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徐瀟然嘆息道“是啊,我中了毒原本是必死無疑的。沒想到我還是活了下來。”

顏佳兒將碗端過去道“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你能活着該是有好事了。”

徐瀟然抿了一小口道“我真該好好謝謝那個救我的人。畢竟彩戲子的解藥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到手的。而起彩戲子並沒有隨身攜帶解藥的習慣。”

他看了看顏佳兒。顏佳兒笑了笑“也許你的身體很好,已經百毒不清了。不需要什麼解藥。”

徐瀟然笑了“若是沒有你百毒不清又怎麼樣,該死的還是會死的。”

顏佳兒轉過身臉已經紅了“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徐瀟然道“我想一定是你救了我。他們既然是爲你而來。你一定也是有所準備。不過彩戲子的解藥並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顏佳兒道“你懷疑我?”

徐瀟然道“我怎麼會懷疑你,我謝謝你還來不及。”

顏佳兒黯然道“你是真的謝我,還是在怪我一直在欺騙你。”

徐瀟然低聲道“你想聽?”

顏佳兒默然。

徐瀟然笑了笑望着窗外“窗臺上的那盆花也許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顏佳兒喃喃道。

“看起那盆花我就想起弦律公子死的那晚,那晚他沒有死。因爲你發出的暗器沒有傷到他。”

顏佳兒道“你已經知道了!”

徐瀟然點點頭“那枚針本是你發的,看似從窗外射入。卻是來自屋內。當時屋子裡只有我和你,不是你出手還會有誰?”

顏佳兒道“看來你很仔細。”

徐瀟然笑了“因爲我聽到了一種碰撞聲,瓷器與鐵器的碰撞聲。我想一定是你先發出那枚針擊向花盆,藉此改變針的方向。這樣就能造成由外射入的假象。”

顏佳兒沒有回答,卻已經是最好的回答。看來徐瀟然說對了。

徐瀟然接着道“也許正是因爲這樣改變了原先的力度,所以你的那枚針並沒有像在林中殺死武當的一意真人一樣殺了弦律公子。”

聽到這兒,顏佳兒已經擡頭怔怔的看着徐瀟然“我…我”顏佳兒聲音似已經顫抖“我不知道他是一意真人。”

徐瀟然嘆息道“也許這不能怪你,因爲那時的他本是要殺你的。”

在死生面前,選擇只有一種。自己死或是別人死。顏佳兒選擇的當然是別人死。

顏佳兒低下頭“我真的很抱歉。”

徐瀟然道“只不過你卻用的是毒針,這我倒是很驚訝。”

顏佳兒不語。

徐瀟然自言自語道“一意真人是無辜,他本不該死。”

顏佳兒回道“我太怕,怕…”

“怕他會殺了你?”

顏佳兒沒有說下去。

“你的麻煩真不少,海蜃在找你,絲竹山莊也在找你。而你卻沒什麼人保護。無色山莊若是連幾個貼身護衛都沒有,又怎麼該與海蜃抗衡呢?”徐瀟然悠悠道。

顏佳兒看着他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瀟然接着道“不過我正好要去無色山莊,屆時我們可以同行。”

顏佳兒眼波流動,突然大聲大道“不要去無色山莊,永遠都不要去。”

“爲什麼”徐瀟然失聲問道。

顏佳兒接着道“海蜃很可怕,無色山莊未必能與他抗衡。”

徐瀟然笑了“你又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顏佳兒低聲道“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並不假。”

徐瀟然思忖片刻“你說的也許有些道理,可是無色山莊我已經非去不可。因爲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顏佳兒道“你去了,也許永遠也回不來了。”

徐瀟然笑了“可是我還是要去。”

顏佳兒接到“你爲什麼如此決絕。”

徐瀟然道“決絕是因爲我已經下定決心,而下定決心是怎麼都不會改變的。”

顏佳兒放下手中的碗,喃喃道“這幾天你一定是太累了,纔會有這樣糊塗的想法。你現在最好先睡上一覺,等你醒來你會發現你的想法是多麼可笑。選擇是多麼的不智。”

徐瀟然微笑道“可是我已經睡得夠久了。”

顏佳兒輕聲道“還不夠。”

顏佳兒說完這三個字已經關上了門,闔上了窗。

光線暗下來,徐瀟然的頭也有些暈了。似也不太能看清。

徐瀟然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些“看來我一定是睡多了。因爲我的頭已經發暈….”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爲顏佳兒已經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褪去,直到她完美無瑕的胴體透明的展現出來。緞子般的皮膚,光滑,結實的胸膛,堅挺。纖細的雙腿玉足,如羊脂美玉一般,昏暗的光線又使人多了許多遐想。

徐瀟然呆呆的望着,已經忘了男女授受不親這就話。

可是下一秒鐘他已經反應過來,扭過頭去“你這是?”

沒有回答。他的手已經被抓起放在了一個柔軟,溫暖而有生命的地方。因爲那個地方是起伏着的,是跳動着的。徐瀟然沒有回頭可是臉已經通紅。

“你爲什麼”他想抽出,可是連半分力都使不上。他不想感受。可是沸騰的熱血卻難以拒絕。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被融化,已經不受自己控制,雖然他的心裡是極度拒絕的。

他的自律他的耐力在那刻就已經消失。只剩下了最原始的自己。最原始的自己纔是最真實的自己。他本該是柳下惠,可是他是徐瀟然,是徐仁,是一個男人。是一個男人就無法拒絕,而且是在這樣的完美的胴體面前。

他從未如此臉紅過,心跳也從未如此強烈過。他的頭不由自主的扭過去。他不該看什麼卻偏偏看到了。

生命的跳動,緋紅鮮豔。然後就是窒息。紅脣的窒息。窒息在急促的喘息中。

交融在皮膚的每一寸,每一寸就像有了生命。快樂跳躍在每一處肌理上。就像漂浮在雲顛。這也許就是世上最大的快樂。

聲音來自靈魂深處,因爲它本是靈魂的聲音。這一刻時間已經靜止。這一刻萬物就已經消失。因爲這一刻只屬於兩個人,兩個用靈魂交奏的人。

若是夢就讓它醒得晚些,若是夢就做得足夠長些。這樣的夢沒人會覺得短,這樣的夢多少也不會覺得長。可是夢終究會醒。而徐瀟然就已經醒了。

他感到有些疲憊,是身體上的疲憊。

他感到一絲失落,因爲枕邊人已經消失。

可是味道還在,溫暖也已經留下。

他望着窗外,午過去的很快,如今已是夜了。

月懸當空,明亮。

徐瀟然起牀,因爲他已經睡不着。他漫無目的的走着,順着月光,然後他追上了月光,月光在湖心。

湖心月明波影疏,舉頭一望。望舒正星空。

徐瀟然看着湖心明月已經開始發呆。

琴聲陣陣直催人,徐瀟然轉身望去,湖心水榭,一盞燈火獨明。

這是七淮子的水榭。水榭上竟然還有人。

徐瀟然水上身形一展,飄飄而去。

他知道是誰?他希望是誰?

水榭的燈火亮着,因爲爐火正紅正煮着茶。茶水沸,已有多時。畫作已經完成,正是徐風吹池拂柳,千條萬絮。

徐瀟然來到水榭時,他便已經笑了。

因爲水榭上他見到了一個人,一個一直屬於這裡的人。能看到這個人已經喜出望外。

看來七淮子哪兒也沒去,他一直在這兒。

徐瀟然笑了,七淮子也笑了。

“你很開心。”

“是,因爲看到你開心。”

“你不想知道爲什麼?”

“我已經不想知道爲什麼。”

“那你來做什麼?”

“找你喝茶。”

“這便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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