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海邊站定,丁原鬆開小蛋,舉步往前行去。潮水掩沒丁原腳面,鞋襪竟絲毫不溼。
小蛋跟在丁原身後,低頭一看,前方不到丈許的海水下,有一汪金色的光暈在閃動,形如漂浮於海中的一片雲絮,表面上還有層銀白色的真言熠熠生輝。
「這天梯共有九百九十九級。」丁原停步道:「每一步都必須踏實,等表面的真言隱去後,方可繼續下行。若是踏空,被海潮捲走,就是前功盡棄,陷身汪洋。以你現下的修爲,想通過天梯很難。但你既然決意要回去受罰,也只好由得你。」
小蛋打量着海水中幻動的天梯,說道:「我試試看。」抱元守一,氣轉丹田,緩緩探足踏向第一階天梯。
「啪!」腳下踩實,像踏在了一團柔軟的棉絮裡,毫不着力,海水已沒膝蓋。
他等了等,天梯上的銀色真言果然隱沒,便小心翼翼地擡左腳踏上第二階天梯。
腳底甫一落下,一蓬潛流憑空而生,朝腳下衝來。饒是小蛋早有防備,仍被激得身形一晃,險些摔倒。他忙氣沉丹田,雙腳牢牢釘在天梯上紋絲不動,暗自一凜道:「這浪潮古怪得很,難怪丁叔要我小心。」
這時第二階上的真言隨之消隱,小蛋又往下走了一級,海水沒過腰際。眼角餘光瞥到丁原,見他好整以暇地立在海邊,似乎只在觀潮望海一般。
小蛋舉步再向第四階天梯邁去。孰料左腳尚懸在半空,斜刺裡一股絕強的漩流遽然涌到,轟然拍中他立足的右腳。
在這海水之中,本就不易站穩,兼之雲梯光滑無從借力,小蛋立時被這股漩流衝得腳下一軟,失去平衡,身軀不由自主往右摔跌出去。
好在他全神貫注,立生反應,右掌在天梯上運勁一拍,借勢彈回,纔沒被衝倒。
漩流在膝下神奇地消失,卻將小蛋驚出一身冷汗,思忖道:「這玩意兒說來就來全無徵兆,我與其被動挨打,不如設法主動出擊,在它近身之前先行化解。」
有了主意,小蛋心頭一定,舒展靈覺觀測周身。他修爲已臻通幽之境,靈覺水漲船高亦大勝往日,稍一動念間,靈臺上立即涌現出周邊海水的情狀,頓覺海面下暗流洶涌,波瀾壯闊,從四面八方向天梯洶涌而來。
他在第四階天梯上站穩腳跟,心頭警兆突起,一股狂飆自背後滾雷般掩襲而到。
小蛋擰身出掌,拍出兩蓬強勁罡風,迎上狂飆。「轟」的悶響,狂飆四分五裂,從身邊掠過。然而巨大的衝擊力依舊將他的身軀震離天梯,飄飛而出。
小蛋情急生智,張嘴激射出一縷銀絲,「啵」的纏住天梯,借力一收,落回第四階天梯上,上面銀色的真言將將如冰雪般溶化了一半,復又重現。
小蛋暗道一聲好險,直覺雙臂發麻,胸口鬱悶,好似剛接了頂尖高手勢大力沉的一掌。他也不急於下行,先調勻內息,疏通經脈淤塞。
就這樣足足用了半炷香的工夫,他才走出十級,卻已有了艱辛疲乏之感,所幸丹田內的真氣雄渾,尚無後繼乏力之虞。
他每往下走一步,海水的壓力便增加一分,即便沒有狂飆來襲,要想站穩也十分艱難。區區十數步,已足可比上一場激烈的搏殺決鬥,甚至更耗心神,令他不能有須臾的分心喘息。
通過這番嘗試,小蛋也體察出了海下潛流的一些情況,發現它們或直擊而至,或旋轉盤桓而來,有銳利如鋒,有厚實如山,更有不同角度方向,疾徐剛柔千姿百態,層出不窮。宛若一圈高手隱側在畔,擺下大陣,隨時隨地會單獨又或連袂向自己發出驚天一擊,誓要將他打落入海。
而自己雖身懷雪戀仙劍和烏犀怒甲諸般曠世仙兵魔寶,此時卻毫無用武之地,惟一能憑藉的,就是自身的真實實力和迅捷靈敏的反應。至於稍稍能幫上忙的,卻是聖淫蟲的銀絲。期間小蛋又數次被衝入海中,全賴它纏住天梯,不致失足。
他站定在第十階天梯上,混黃的海水幾不能視物,全憑靈覺感應。略作歇息,小蛋再向下一階舉步而行。陡然聽到霸下在懷中狂叫道:「乾爹,小心!」
小蛋靈臺警兆乍現,一蓬驚濤駭浪從左側撲至,前後相迭竟有三層之多。
他收住右腳,雪戀仙劍迎浪劈斬,「砰」的切開第一迭狂飆,隨即力盡,像是撞上一堵銅牆鐵壁,差點脫手震飛。
小蛋身軀一沉,站穩馬步,揮掌擊出,再擋下第二波狂飆。然而最後一道狂潮澎湃涌到,一下將他掀飛出去。小蛋已有經驗,也不慌張,口中射出銀絲,疾打天梯。未曾想那道狂飆陡然生變,「呼」的疾速旋轉,將銀絲捲裹其中,深陷渦眼。
小蛋的身形飛速飄遠,金色的天梯一閃吞沒在滔滔濁浪中。又一個浪頭橫向打來,他腳下再無立足之處,只得擰腰出掌,卻被衝出更遠。
幾下一折騰,小蛋才發現在天梯上尚有片刻的寧靜,而一俟陷入汪洋海中,無數狂飆劈頭蓋臉毫不間斷地撲來,連僅有的喘氣機會也失去了。
他不斷揮掌出劍抵禦狂飆衝擊,真氣急遽耗損,遠遠超出負荷的極限。不到一盞茶,小蛋已然精疲力竭,腦海裡昏昏沉沉,只是近乎本能地在作機械的抵抗,也不曉得自己已被海浪衝裹到了何方。
又一個巨浪轟到,小蛋手足痠軟,眼睜睜看着它拍擊在自己的身上,登時內息渙散,情不自禁張嘴吸了口氣。「咕嚕咕嚕」洶涌的海水倒灌入口,竟不可抑制,瞬間一陣天旋地轉,就要失去知覺。
暈暈乎乎裡,他依稀感到胸襟一緊,似教一隻有力的手抓住,倏忽眼前一亮,身子脫離海面,重又見到蔚藍天宇。緊跟着身子一軟,已躺到了沙灘上。
他迫不及待翻轉過身,「哇哇」猛吐海水,到最後幾乎把膽汁也嘔了出來,無力地趴在地上,呼呼大喘,面色蒼白,全身虛脫。
足有小半個時辰,小蛋才稍稍緩過點勁來,身上諸經百骸無處不疼,骨頭有如散架,胸口的淤塞和丹田的空蕩蕩形成鮮明反差,令他愈發難受。
他的衣發已被陽光曬乾,費勁地坐起身,看到丁原就站在近前,嘴角微含戲謔,靜靜注視着自己。而霸下也早早從懷裡爬了出來,伏在沙灘上曬太陽,好像對小蛋的慘狀一點兒也不着急,更談不上心疼。
他咳了幾聲,嗓音有些沙啞道:「丁叔,等我半個時辰,我再試一次!」
丁原冷冷道:「我給你三個時辰,先用心打坐,將功力完全恢復。」
小蛋依言盤腿坐正,可一波波濃烈的倦意直上心頭,令他恨不能就此躺下,舒舒服服地大睡一場。他一咬牙,嘴脣破出血絲,一縷痛楚刺心,使得神志一清,當下靜思澄念,苦苦對抗着席捲而來的疲勞,進入空明之境。
約莫三個時辰後,小蛋甦醒過來,驚喜地感覺到丹田真氣充沛盈滿,更勝從前。身上雖然還有隱隱的痠痛,但精力旺盛,生龍活虎,說不出的舒爽。
他略一轉念,瞭解到了丁原此舉的深意。原來瀛洲仙島靈氣充盈,較之天陸尋常仙山洞天遠勝百倍,自己在真氣透支、身心已達極限的情況下運功修煉,不僅對功力增加大有裨益,也同時提升了他的意志力和仙心的堅韌。
想到這裡,小蛋站起身來,向丁原恭恭敬敬一拜道:「多謝丁叔指點!」
丁原淡淡道:「你現在該相信我的話了罷。像你這樣再悶頭闖上六十年,也休想回到玄黃鬼府。」
小蛋已深有體會,明白丁原的話絕非恫嚇。但要讓他開口求丁原出手襄助,卻是絕對不願意做的。
丁原注視他片刻,突然道:「你難道只一心想衝過天梯,卻沒想過萬物皆有道?所謂的絕學心法,莫不是皮毛。你我潛心修煉,不過是手段路徑而已,只爲能通過它體悟仙心,感通大道。多少人皓首窮經,孜孜以求所謂天道而不得,皆因將手段錯以爲成目的,焉能有成?」
記起葉無青曾有過的類似教誨,小蛋忍不住道:「就像是買櫝還珠,緣木求魚?」
丁原一怔,點頭道:「行,你還不算太笨,能說出其中的道理。修道即是修心,一爲悟;一爲忘。悟而後忘,忘而始悟,倘若到最後,連這『忘』字也能忘了,纔是真正的大成。這道理看似淺顯,可惜,知易行難。」
其實,這些話,小蛋從盛年或葉無青口中也聽到過相似的語意,但能如此痛快淋漓,酣暢透徹的,應以丁原爲最。
丁原見小蛋眼中放光,一笑道:「也罷,我再教你一字。如何過天梯,就看你如何參透此字!」拂袖點地,轉眼在沙灘上書下一個丈許方圓、龍飛鳳舞的「道」字。
書畢,丁原一揮衣袖,飄然而去,遠遠聽他緩聲吟道:「萬物有法,法爲天地;天地有道,道歸於無。無中生有,有中藏無;無無無有,無有無無。心中忘有,渾然無我;萬象無我,我本爲無──」
語音漸行漸遠,終至渺然,卻是記載於《翠微九歌》最後一篇的真言。
小蛋只覺這段真言字字珠璣,充滿難以言傳的玄妙至理。其中每一個字,只怕五六歲初上私塾的孩童都會認得,然而連成一體,竟是包羅萬象,回味無窮。
一直以來,他幾乎都是在爲學而學,爲悟而悟。修爲儘管與日俱增,縈繞在他心底的困惑和不解,卻同樣日益加深。丁原的話語好似霍然在面前打開了一扇窗戶,看到了外面廣闊世界的光亮與景緻。而如何跨出門坎,融入其中,卻要全靠他自己了。
他平靜心神,凝目審視丁原留在沙灘上的字。從起筆的第一點,到收筆的最後一捺,飄逸灑脫,天馬行空,從字裡石間,一股靈氣迫面而來,深沁入脾。
「萬物有法,法爲天地;天地有道,道歸於無。」小蛋默默冥想着這一段真言,心頭漣漪層層不能自已。一片嶄新的天地,就在他的腦海裡徐徐地拉開帷幕,其後顯現的點點滴滴無不令他陶然而醉,豁然開朗。
他看這山、這沙、這天、這海,剎那裡彷似充盈流動着勃勃生機,奇妙靈性,與自己的心靈息息相關,融通交匯。好似在耳畔輕輕敘說着千言萬語,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僅僅是在靜默中觀注着自己。
萬物有法,天地有道。然而,何爲法,何爲道?小蛋的眼神裡透出一抹茫然,細細揣摩着丁原的每一句話,希望可以從中尋找到答案。
不知是多久,恍然有風吹過,海灘上細小的沙粒如水流淌,那個沉靜的「道」字竟鮮活了起來,如一幅空靈玄奇的水墨畫卷,直映小蛋靈臺。
「轟──」一股無以言表的明悟涌上心頭,靈臺之上映射的「道」字,再不是孤獨枯燥的存在。它化作身邊的風,吹越萬古洪荒;它化作天上的雲,飄灑千山俊秀;它融入滄海,融入雲霄,亦同樣融入了心底,直至無所不在。
然而當小蛋想用心尋找看清它時,它卻又如鏡花水月,渺然無影,蘊藏在天地間每一處有形與無形的感悟中,猶抱琵琶半遮面。
「法爲天地,道歸於無──」小蛋擡首望向蒼穹,浩海雲天之上,日月同輝,濤生雲滅。多少前塵過往歷歷浮現,多少生死離別一晃而過,卻盡皆白駒過隙,了無痕印。剩下的,還會有什麼?
他赫然頓悟到,所謂的法並非是指世俗律法,而是一種超脫萬物的存在,一如日升月落,魚翔鷹擊;而道法自然,終歸於無,卻亦非真的空無,只是還其本源,以有體空。故此天道無形,仙心無憑,無無無有,無有無無。
他慢慢地閉上眼睛,靈臺上激盪的思緒如潮退去,又恢復了空明澄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卻又經歷了無數輪迴,滄海桑田的時空變幻,終究歸回到本源。
不知不覺,他的嘴角逸出一縷欣悅飄然的笑意,漸漸進入物我兩忘的先天之境。
丹田內的三股真氣汩汩流轉,涇渭分明又彼此相溶,油然升騰,浩浩湯湯遊走全身經脈。無需主人的意念催動,也無需誰人的指引,好似冥冥中自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駕馭着它們運轉周天,循環往復晝夜不息。
「吭!」背後的雪戀仙劍若有所感,陡然振聲彈起一尺,光暈炫動,鏑鳴悠揚。
小蛋的身體也慢慢亮了起來,烏犀怒甲浮現周身,閃爍着動人的暗紅色光芒,與仙劍的雪色光華交相輝映,爭奇鬥豔。
如此許久,小蛋頭頂忽然冉冉蒸騰起三色光霧,如夢如幻,在風中微微盪漾着、凝聚着,直至最後現出元神真身,盤膝飄浮。
「哼!」小蛋的身形猛地晃了晃,頭頂的元神也隨之微微顫動,顯現異常。
忽地赭影一閃,丁原已飄至身後,探手在他的背心大椎穴輕輕一抵,即可察覺小蛋經脈內的真氣震動劇烈,一次又一次涌向胸口,卻在一番搏殺衝擊後頹然退敗。
丁原微一皺眉,心念稍動,一股雄渾無倫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直透小蛋體內,同時用「定心咒」的心法在他耳邊沉聲說道:「致虛極,守靜篤;錯銳解紛,和光同塵──」
他在早先救治小蛋時,業已發覺這少年體內有三股真氣交織,恰似自己當年,卻又無走火入魔之虞。
這其中丁原最爲熟悉的,莫過於銅爐魔氣,可以此爲最弱;其次是與翠霞心法頗有淵源的夢覺真氣,而最強的還是那股聖淫蟲精氣。只是不曉得爲何,小蛋的修爲遠遠落在了他功力進境之後,兩者之間殊不相稱。
因此他有意將翠微九歌結尾的四十八字真言傳授給小蛋,以盼其能有所思悟,更進仙心。而小蛋的目下狀況,自是大獲裨益,由此直衝通幽境界。
對於他的功力,丁原毫無疑慮。之所以出現異狀,不過是因小蛋自幼缺少良師傾力教誨,於修煉心訣一知半解,多憑自己揣摩參悟而造成。
但凡事有弊亦必有利,誰又能保證小蛋日後不能藉此獨闢蹊徑,繼往開來?
小蛋感應到真氣出岔,突聽丁原的提點宛若天外來音直震心頭,當即心神一定,緊守靈臺,護持心脈,一股醇正柔和的浩蕩真氣已透入體內,令全身一暖。
丁原凝神觀察着小蛋體內狀況,直等過了一炷香左右,才緩緩收回右掌,起身站立到側旁。
他默默注視小蛋,悄然喟嘆一聲,見小蛋已然無事,拂袖隱去。
又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小蛋頭頂的元神緩緩歸入肉軀,雪戀仙劍鏗然回鞘,身上的光甲亦漸漸隱沒。
小蛋睜開眼睛,首先映入視野的,便是眼底那個回覆靜寂的「道」字。
他清晰感覺到體內真氣奔騰不息,周圍的景物好像也較先前明亮通透,彷佛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但又無法用言語形容清楚。
正思忖間,就聽霸下悠哉遊哉從雲麓池中爬出,欣喜道:「乾爹,你總算醒啦。我前前後後都來看過你不下二十次了。可丁小哥說你練功正緊,不能打擾。」
「丁小哥?」小蛋不由頭暈,身上更是一陣惡寒,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輩分是怎麼排的。
「是啊,他讓我這麼叫來着。」霸下顯然和丁原相處得很是投緣,說道:「乾爹,丁小哥還抽空教了我不少好玩意兒,回頭我練給你看看。」
小蛋問道:「你的傷好了麼,我入定了有多少個時辰?」
「早好利索了,」霸下躍上小蛋肩頭,道:「這地方沒日沒夜,我也搞不清楚你這樣子坐了有多久,反正沒有五天也有三天。」
「這麼久?」小蛋看了看身衣上積起的一層細沙,問道:「丁叔呢?」
霸下搖搖腦袋,道:「我也有好一陣沒見他了,興許又去哪兒溜達了罷。」
小蛋「哦」了聲,莫名地腦海裡浮現起丁原在海中施展出的精妙身法,看似渾不着力,卻是來去由心,其中玄奧之處實難以用言語形容。
他禁不住心癢難熬,不知不覺在沙灘上按照記憶中的情形模仿起來。
正練到一個騰空扭轉的動作,不意經脈真氣走岔,身子一沉「撲通」仰面栽倒。幸好沙灘柔軟,倒也摔得不算太疼。
忽聽丁原冷冷道:「你這也叫穿花繞柳?和龜爬狗刨差不多。」
小蛋臉一熱,站起身道:「對不起,丁叔,我不是成心想偷學您的功夫。」
丁原揹負雙手,徐徐道:「這套穿花繞柳身法講究意發於心,形動於念,好似白羽翔空,倏忽往來。你不明身法中蘊含的神韻精髓,卻生搬硬套姿態動作,就算模擬得有模有樣,也不過是東施效顰。」
他望了望沙灘上的字,問道:「這幾日你參悟得如何?」
小蛋想了想,說道:「我想請教您,如何才能做到忘道呢?」
丁原深深看了小蛋一眼。從內心而言,他對這木訥呆板的少年並無多少好感,出手救人只是俠心使然。
待到看見小蛋揹負的雪戀仙劍,又和他一番交談後,丁原知曉這少年與自己頗有淵源,更得盛年和羅牛的欣賞愛護,這纔多了幾分憐惜之意。而小蛋重義尚情的秉性,卻是頗合他的胃口。
但丁原對小蛋卻總也喜歡不起來,特別是對他死心塌地要遵從門規,將葉無青的無理懲戒奉爲聖旨的想法,大感不以爲然。要放在自己身上,早反出宿業峰,不受這口窩囊氣了,哪輪得到這班魔子魔孫呼來喝去,耀武揚威。
當下他淡淡回答道:「忘一歸真,等你曉得這四個字的含意,便可做到。」
見小蛋俯首沉思,他接着道:「方纔第一次行走天梯,你能通過十階,也算不錯。不過,你想闖過天梯回返玄天洞,光靠蠻勁遠遠不夠,得多動動這裡──」說着一指自己的太陽穴。
小蛋苦惱道:「那些漩流太過兇猛,全靠硬撼肯定不行。但天梯上閃展騰挪的空間太小,想要避讓也不容易。」
丁原一笑,道:「小子,你沒聽說過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麼?蠻力硬拼當然不行,但借用漩流自身的力量周旋化解,又有何不可?」
小蛋眼睛一亮,聽丁原繼續說道:「況且你還有聖淫蟲的銀絲襄助,它既能從你口中射出,又爲何不能從身體的其它部位打出?只不過看你是不是能善加運用罷了。」
小蛋心頭一動,思忖道:「不錯,我怎麼就沒想到,可以借用『彈』字訣射出銀絲,再配合上捏泥人指法,那可比光從嘴裡噴強太多!」
忽然眼前一晃,丁原如鶴沖天,沉聲喝道:「小子,看清楚,這纔是真正的『穿花繞柳身法』!」
小蛋又驚又喜,忙須臾不離地緊盯着丁原翩飛的身影,惟恐漏過一個細節,心中暗歎道:「丁叔說得不錯,比起他來,我那兩下的確是龜爬狗刨。」
丁原在空中一轉一畫,飄然落地,氣定神閒道:「看明白了麼?」
小蛋感激道:「丁叔,您肯將這套身法傳給我?」
丁原哼道:「丁某平生不欠人情。你救過羽杉,又幫過小寂,我就用這套身法相償。也免得日後你傻兮兮使出那式半吊子的『風逝訣』,非但枉自送了性命,還讓人笑話了這套穿花繞柳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