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句話說完,五個人已圍成了一圈,將少年圍在中心。
第一個人是個男子,卻比女子還要好看。
第二個人是個女子,卻穿了一身男裝。
第三個男子穿了一身墨綠道袍,可這身道袍從未在江湖任何道教門派中見到過。
第四個人身上穿的衣衫也很奇怪,上面竟然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壺。
第五個人的衣衫上並無任何奇怪之處,奇怪的是身上佩着一柄刀。刀不奇怪,可他的刀是用真金做成的刀。
這樣奇怪的五個人出現在此處並不奇怪,今夜的近月樓本就來了很多奇怪的人,此刻就算有人憑空出現都不算奇怪。
可奇怪的是這五個人是從屋內走出來的。
這五個人竟是從屋內走出來的。
屋內除了卓飛雲和凌巔之外,居然還有五個人。
但這五個人是如何進去的?
少年不知道。
龍吟雪也不知道。
他們兩人在屋外的走廊裡從未看見過這五個人,走廊裡也從未再出現過除他倆之外的任何一個活人,彷彿這五個人本來一直就在屋內。
可他們兩人都知道自己出屋之時,屋內只有卓飛雲一個活人和五具屍體。
那這五個人又是何時進到屋內的?
他們兩人仍是都不知道。
所以兩人都沒有說話。
凌巔知道,因爲他與這五個人本就是一同來的。
“我的確是錯了,可我並沒有做錯。”
龍吟雪忽然開口,“凌堂主的確沒有做錯,的確該阻攔我那一刀的,否則我現在非死不可。”
凌巔緩緩道:“不錯,少鏢頭那一刀若將此人劈死,那麼恐怕誰也保不住少鏢頭的命了。”
第一個人沒有說話,第二人在冷笑,第三個人在沉默,第四個人在喝酒葫蘆中的酒,第五個人畢竟還是開了口,冷冷道:“誰若將此人殺死,誰就得第一個死。”
他的聲音很冷,目光也冷如刀鋒,冷冷地掃視龍吟雪,“你可明白?”
誰知龍吟雪非但沒有發作,反而一臉歉笑道:“我當然明白。”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任何人都明白,可任誰都不明白龍吟雪爲何要說這樣一句話,這樣毫無身份的話根本不像是龍吟雪這樣的人能說出口的。
龍吟雪乃天下鏢局總鏢頭龍如神之子,江湖七少俠之一,聲名赫赫,平時若是遇見出言不遜的人,只消一開口,便再無任何人敢出言不遜。怎麼今日遇見這個人,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遇見大人一樣沒有了任何脾氣。
這個身上佩戴真金所做之刀的人究竟是誰?
莫非龍吟雪認得他?
看來龍吟雪也果然是認得他。
“這位便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火煉刀鐵鋒吧?”
“江湖上除了鐵鋒的刀,還有誰的刀是真金所做。”說話的人卻不是鐵鋒,而是那個正在拿着酒葫蘆喝酒的第四個人說的,“還有誰敢用真金做刀。”
“據說江湖上本來一共有七七四十九柄真金所做之刀,而用這些刀的人不是一幫之主便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個個都是當代宗師。”龍吟雪將刀別在身後的腰帶上,“可後來不知爲何,這七七四十九柄真金之刀突然在一夜之間,全部沒了蹤影。”
“不是四十九柄,而是五十柄。”鐵鋒看來已有三十五六,但眼中閃着的精光還是如刀上鋒芒一樣攝人心魂,盯着龍吟雪道:“天下一共有五十柄真金所做之刀。”
龍吟雪負手而立,微笑着道:“想必那第五十柄真金所做之刀便是鐵二爺鞘中的火煉刀吧。”
“不錯,我的刀未現江湖時,江湖上的確本來一共只有四十九柄真金所做之刀。”鐵鋒的臉是鐵青色的,臉上的棱角也如刀鋒一樣分明,聲音更是如刀鋒出鞘時那般低沉,“當我的刀現於江湖上後,江湖上便只剩下我的刀了,江湖上也再沒有人看見過那些刀。”
“並且也再沒有人看見過用那些刀的那些人,那些人在江湖上已永遠消失。”龍吟雪接道。
可世間豈非只有死人才會永遠消失。
也許這七七四十九名當代宗師全都是死於鐵鋒的火煉刀下,也許他們這些人都得了同一種突然暴斃而亡的怪病。
只不過這些人有的久居****,有的藏於紅塵鬧市,相隔甚遠,又怎會在同一時間得同一種怪病?
也許誰也說不清這些人究竟是如何變成死人的。
但誰都知道這些人的消失一定和鐵鋒有關,否則爲何鐵鋒的人和刀一現江湖,他們這些人和刀便會在江湖上突然消失。
這些龍吟雪也當然知道,而正因爲知道,是以纔沒有說出來。
對於人人都知道的事,又何必再提。
所以龍吟雪只能雙手抱拳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鐵二爺果然不愧是鐵二爺。”
鐵二爺鐵鋒卻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第四個人又喝了一口酒,“脾氣也果然還是一樣的怪。”
龍吟雪微微一笑,也不介意,雙手還在抱拳,看着這個人,“近月樓主的大名我也是早有所聞的。”
這個酒鬼竟是近月樓的樓主樓近月。
樓近月手中有酒,臉上卻無任何酒意,笑道:“你江湖七少俠的名聲可比我大多了。”
龍吟雪還在笑,就好像臉上帶上了春風,得意的春風,“可七少俠有七個,近月樓卻只有一座。天下名樓數不勝數,卻只有近月樓能舉辦天衣大會這樣無人不知的大場面。”
樓近月手中已無酒,雙眼卻已醉,帶着美酒入腸後纔能有的醉意,“那還不是多虧你師傅虛情真人鼎力相助。”
沒有聽見虛情道人的聲音,只聽見那第三個身穿墨綠道袍的道士淡淡道:“樓主喝醉了。”
那第二個女扮男裝的美貌少婦忽然低聲道:“樓主沒醉,你卻已醉。”
“虛情道人從不飲酒。”
聲音平淡如水,淡淡的說出這句話。他這句話分明是對別人說的,但讓人聽到後反而會讓人覺得更像是對他自己說的。
似水般平淡的聲音讓他的臉也變得如水般平淡,平平淡淡的眉毛,平平淡淡的眼,平平淡淡的鼻子,平平淡淡的嘴巴,就好像臉上泛着一層只有平淡的水光。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又讓人覺得彷彿世間已沒有什麼事能引起他的關心。
可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一個人,竟然是天底下江湖上最與衆不同的那個人。
虛情道人。
虛情道人的人和事已不必再說,因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虛情道人的一生已成爲武林中的一段傳奇,一段彷彿無人能超越的傳奇。
虛情道人道:“不飲酒的人又怎會醉。”
“酒不醉人,可人自醉。天下有多少人的醉是因爲酒?”那個女扮男裝的美貌少婦看着虛情道人,“不喝酒的人一樣會醉。”
虛情道人只淡淡道:“我只知道梅尋梅無論喝多少酒都不會醉。”
“我也知道梅尋梅只會喝酒,不會喝醉。”
“我卻不知道梅尋梅爲何要喝酒。”虛情道人就連對於自己不知道的事竟都變現得如此平淡。
“我知道。”她頓了頓,”因爲我就是梅尋梅。”
她就是梅尋梅。
那梅尋梅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