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一直就在人眼前,這一寸就是少年跨越生與死的距離。
生與死只能選擇一個,也只能選擇一次。
他要是敢拔刀,劍刃一定會在他的刀拔出之前將他的頭和脖子分離。
於是刀沒有拔,人也沒有動,彷彿已石化。
但他畢竟並未石化,臉色一直在驚變,自慘白變成鐵青,“是你?”
“不錯,是我。”背後那人道。
少年的人仍是沒有動,只是問道:“可你不是走了嗎?”
“我是走了,可又回來了。”
少年還是沒有回頭,只說道:“你既然已經走了,爲什麼還要回來?”
“因爲有些人不想讓我走,所以我只有回來。”
“你回來後就不怕再也走不掉嗎?”
“老實說我的確很怕。”
少年皺眉道:“可你還是回來了。”
“因爲我必須回來。”
少年還在皺眉,“我只知道你萬萬不該再回來的。”
“但我卻知道我只有再回到這裡才能繼續活下去。”
少年的眉頭已皺得很緊,“這一點他們豈非也知道。”
“不錯,這一點他們應該能想得到。”那人一頓,“可他們永遠也想不到我會回來。”
這兩者並不矛盾。
少年的面色已轉柔和,“所以你就躲到了後院的柴房裡,而柴房裡正好有堆積如山的柴木容你藏身。”
“並且藏得很隱蔽,我若不自己出來,他們永遠也不會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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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柔和的面色已漸變平淡,“可你還是自己出來了。”
“因爲你來了。胡離把你帶來後,他自己卻走了,我不現身,更待何時。”
少年忽然沉着臉道:“你莫要忘了我走不出這間屋子,你更走不出去。”
“我當然知道我們兩個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獨自走出去。門外佈滿了機關陷阱,只要敢出門一步,便會立時死於非命。可若是肯有一個人先出去,將所有的機關陷阱觸發,這樣一來,後面那個人就可以很輕易的全身而去。”
少年的臉色已變得很難看,就像是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一樣,用一種又冷又低沉的聲音說道:“這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可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不錯,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肯第一個走出去。”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目光中似已燃燒着一團火,一團怒火。
“但我想你一定會先走出去的,對嗎?”
少年目光中的怒火熄滅了,卻又在心裡燃燒起來,由口宣泄:“我若不肯,就只有死。我若是肯,還是會死。既然都是死,那我爲何還要答應你。”
“你的確不該答應我這個請求,因爲你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隻要有第一個人先走出去,無論是死人還是活人,都能觸發門外的機關陷阱。”
這個回答已足夠讓任何人閉嘴。找不到話中的破綻,當然只有閉嘴。
可少年還是沒有一點閉嘴的意思,立刻開口,“然後你就可以踩着我的屍體大步走出去,這個方法的確萬無一失。無論誰能想到這個辦法,都會比其他人更有資格活下去。你剛好想到了,而我剛好沒有想到,所以按理來說該活着走出去的人正好該是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最不該活着出去的人就是你。這個方法僅對你來說,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你犯了一個本質上的錯誤,一個對你而言足以致命的錯誤。”
“你不要以爲說兩句故弄玄虛的大話就能使我改變主意相信你,我不是被嚇大的,你也嚇不住我。”聲音有些低沉,是被怒火和譏諷壓低的。
少年還是立刻回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想過爲什麼這個‘錯誤’本身就是你自己造成的。我從不靠恐嚇來獲取別人的信任,因爲我從不強迫他人。你若相信我便說,你若不信,我就是說了出來你還是不願相信,那又何必再說。”
“可無論我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你都會說出來的。你只有說出來,我才能聽見。只有聽見,我纔會考慮是否相信。不過,任你口若懸河巧舌如簧,我還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我根本就不能相信。”說是這樣說,可聲音中已沒了怒氣和譏諷。
沒有怒氣和譏諷是因爲沒有了底氣,沒有底氣是因爲他心不穩,已然動搖。
而心不穩,漸漸動搖,也許是因爲他開始相信少年的話了。
也許只是也許,也許畢竟還是也許。現實是他不會相信,更不能相信。
那這樣一來,少年實是已不必再說。
不肯相信,又何必說。
可少年還是要說,他已沒有選擇,必須得說,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只能成功,不允許失敗。
你若見過有退路的懸崖,就不會明白有些事本就是不能失敗和沒有失敗的。
懸崖沒有退路。
少年現在就跟站在懸崖上一樣,只能前進,只能冷冷道:“你先聽,聽完再做決定不遲。”
“好,你說,我聽,但你千萬莫要讓我覺得你是在騙我以便拖延時間。”
話音落完的一瞬間,也許一瞬間還沒到,又響起一陣嗡嗡亂顫聲。
聲音是從劍上發出的,可劍沒有動,連紋絲都未動。
所以聲音只能是自內力而發出的。內力由掌心輸送到劍柄上,震動劍身,嗡嗡之聲顫動的越急快,越證明內力之強勁。
證出的還有一點,但這一點已無需說出來。
少年已然明白。
他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無需動劍,僅憑劍上真氣化成的凌厲劍氣,就足以將他的脖子削成肉泥,並且一定會比鋒利無比的劍刃削得還要快,還要碎,還要致命。
可他卻沒有害怕,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冷笑道:“我說你那個方法是絕對正確的,但就是錯在於你,因爲你就是你,不是別人。別的人就算是一個又瞎又聾、又瘋又傻、又瘸又殘的廢人,也都比你更適合這個方法。他們雖然是身有殘疾的廢人,但不是你,你還是你。你爲了逃脫他們,冒死離開了近月樓。爲了不讓他們找到你,又冒死回到近月樓,藏於柴房。在這裡你藏的很好,也很隱蔽,更很安全,只要你不是自己出來,他們就永遠找不到你,你就可以一直活下去。既然你藏於這裡本就是爲了不讓他們找到你,那你何必還要出去。冒着被找到的風險,出去豈非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