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全福卻似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小的也只是一個夥計,不如各位大爺終日走在江湖上見多識廣,還望各位大爺給小的解釋一下,什麼是玄鐵刀?”
玄鐵刀是什麼?
是流星化成的刀,是天下任何兵器的剋星,是神兵榜上排名第七的兵器,是所有刀客心中尊敬的神明。
這就是玄鐵刀。
衆人當然都知道。
所以衆人也都沒有說話。
對於人人都知道的事又何必再說。
可衆人沒有說話卻不是爲此。
他們不願開口只是不願再提起有關玄鐵刀的一切。
提起只會更加增添他們心裡的創傷,更加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江湖人人都知玄鐵刀乃是武林中最神秘的世家沈家山莊的刀,向來放在沈家的祖宗祠堂裡,只有每一代莊主才能使用,是以很少會出現在江湖上。
近五十年來玄鐵刀也只在江湖上出現過四次。第一次殺了一個人,第二次也殺了一個人,第三次還是隻殺了一個人,第四次同樣只是殺了一個人。
於是便有四個宗派在江湖上永遠消失了。
也許這會是第五次。
可無論哪次出世,用刀的人無一不是沈家山莊的莊主。
衆人都知道沈家山莊這一代的莊主是沈溪,沈溪雖然也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但江湖上的人卻都知道沈溪爲人謙虛,溫文爾雅,一副書生模樣,絕不會是一個殺人無情的惡魔。
而且沈家山莊雖然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武林世家,可畢竟還是武林世家,不是邪魔歪教,危害武林殘殺同道的事是決計不會做的。沈溪更是嚴於律己管教極嚴的人。
衆人不信沈家會出一個惡魔。
也許那人只是拿着沈家的玄鐵刀罷了。
衆人相信一定是這樣的。
因爲這樣一來,那人豈非又多了一條死罪,又樹了一個強敵。
全福看着衆人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就好像凝結着一塊寒冰,以爲是自己說錯了話,說了不該說的話,若是再說下去,保不齊便會惹來殺身之禍,趕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爲老人斟了一杯酒,道:“那夜小的看到的就只有這些了,不知小的可有看錯的地方?”
老人沒有喝酒,也沒有看他,反而看向一旁神色慘然的風平浪,問道:“你覺得全福所言是真是假?”
風平浪痛飲一杯,道:“他話中所說太過誇張、詭異、離奇、悲慘,但世上又有哪一個故事不是這樣的。”
老人還沒有說話,全福就先搶着道:“我說的不是故事,是真事。”
風平浪淡淡道:“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後也就成了故事。”
這次全福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老人的話就已從口中脫出。
“那麼你是相信?”
風平浪還是淡淡道:“我沒有不信的理由。”
的確是沒有不信的理由。
任誰聽到後都無法不信。
因爲全福說的太誇張也太離奇。
如此誇張離奇的事,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店傢伙計決計編造不出來的。
並且裡面所牽連到的人無一不是名滿天下的大人物,一個店家小二怎敢編造瞎話毀壞他們的名聲,若不是親眼所見,便是給他十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說出來。
畢竟江湖上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聲,損毀他們的名聲簡直就跟要了他們的命沒什麼兩樣。而誰若是敢要他們的命,他們就一定會先要了那個人的命。
所以衆人都爲卓超羣感到可惜。
可惜不是因爲卓超羣一代大俠命喪歹人之手,可惜的是江湖上從此再無卓超羣的傳說了。“一杆游龍銀槍,一生俠義無雙”也再不會被人提起。
沈沉一點也不感到可惜。
整個屋子也只有他一人不爲卓超羣感到可惜,也只有他一人是知道十月初九那一夜近月樓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的。
他也當然知道全福當然肯定也知道一些。
因爲他更知道這般誇張離奇的事在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靠憑空想象編造出來的。
編造不出來卻可以篡改出來。
改造的前提是在提前知情的情況下。
這就像要改裝一個木偶,得先有一個木偶才行。
只有真正知道事實真相的人才能捏造事實。
全福在捏造事實。
他爲什麼要說謊騙大家?
沈沉也一直在想,從全福開始說話的時候一直想到了現在。
整個過程始終沒有出言揭穿全福,也並非是因爲他還沒有想明白,只是因爲他並不認識這個全福。
不認識的人就跟自己沒有關係,無論什麼事都沒有任何關係。
那天君子呢?
天君子他也不認識,爲何還要與天君子爲敵?
只因爲卓飛雲?
可也只是認識卓飛雲。
沈沉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控制着自己去想全福的事。
人的確是能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現在這個人一定不會是沈沉。
他現在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想法,兩件事就像兩股麻繩一樣在他心裡糾纏着。
於是他忽然得出了一個結論,全福不是這間客棧的夥計,也不是近月樓的夥計,只是天君子的夥計。
全福是天君子手下的人,不是一個夥計,也不叫全福。
所以沈沉也同時明白了這個故意改裝成全福的人爲何要捏造事實迷惑衆人了,因爲天君子就是要迷惑衆人,掩蓋事實原本的真相。
十月初九那一夜近月樓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在近月樓上的人知道,而那一夜近月樓上的人豈非就只有沈沉和天君子他們。
只有沈沉和天君子他們知道真相,除此之外江湖上的任何人都不知道。
沈沉不會對除了大小姐以外的任何人說出真相。
因爲他是沈沉。
天君子也不會對其他任何人說出真相。
因爲真相不能讓人知道。
衆人知道了真相對他們的計劃很不利。
爲了計劃能順利進行下去,只有編造出另一個真相以掩蓋原本的真相,並說給江湖上的人聽。
衆人聽到後也一定會信。
也不是一定,而是不得不。
衆人不得不相信他們說的。
他們是真正知道真相的人,無論他們說什麼,衆人都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