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刺眼的是這柄刀竟與鐵鋒的火煉刀一模一樣。
但這不是火煉刀,火煉刀乃是真金所鑄,刀上吞吐着的是金芒。
於是玄鐵刀沒有到沈沉手中,這柄刀就到了沈沉手中。
非是沈沉抓住了刀,而是刀送到了沈沉掌心。若非他反應迅捷,刀尖就貫穿了他的掌心。
可誰知接下來刀的反應比他更快。
於是刀尖就到了他胸前衣襟上,若是再前進兩寸,就一定能將他的胸口開個口子。
只是卻沒有前進。
沈沉緩緩站了起來。
無論是誰,到了這種時候,都會明白一件事……現在只能乖乖聽話,聽對方講話。
而對方不是別人,正是鐵鋒。
鐵鋒冷着眼,冷冷道:“我早就說過你不該拔刀的。”
沈沉面無表情,“原來你一直在等我拔刀。”
鐵鋒笑了,“不是我在等,是我的劍在等。”
沈沉沒有笑,“你的劍在等我的刀……等我的玄鐵刀攻到你的劍上?”
鐵鋒還在笑,“玄鐵刀乃天下所有兵器的剋星,我的劍自然也不能例外。”
沈沉木然道:“所以現在你手中握着的是刀,已不是劍。”
“但卻跟劍一樣,都喂有劇毒。”
鐵鋒忽然不笑了。
沈沉更沒有笑,“而這種毒不是尋常之毒。尋常之毒布在劍上,劍若見血,必能致人死命。可這種毒布在劍上,不會殺人,只會讓對方的手握不住刀。”
鐵鋒緩緩道:“不錯,你真的很聰明。無論何種毒,容易讓人中的往往不致命,致命的毒往往不容易讓人中。這就跟酒一樣,能買到的不是好酒,好酒一般買不到。”
沈沉淡淡道:“看來你爲了對付我,真是煞費苦心。”
鐵鋒臉上沒有笑,眼裡卻笑得無比得意,“有了上一次的教訓,若無十成的把握,我是決計不會再跟你交手的。”
沈沉沉聲道:“這是什麼毒,我想知道。”
鐵鋒也沉聲道:“是什麼毒你已不必知道了,一個死人又何必要知道太多事。”
沈沉冷笑道:“你要殺我早就殺了,何必等到現在,又何必跟我說這麼多的廢話。”
他忽然平靜了下來,又接着道:“你也跟胡離一樣不能殺我。”
鐵鋒沒有發怒,也沒有生氣,仍是沉聲道:“不錯,爲了天衣大會和我們的計劃,我的確不能殺你,還得盡心盡力護你周全……可我非殺你不可。”
最後這七個字像是咬着牙從嘴裡蹦出來的,帶着無法形容的怨恨。
然後他就真的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該明白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沉的臉上忽然沒有了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色彩,就像是一張紙。
過了片刻後,長嘆一聲,才說道:“你的確非殺我不可,換了是我,也不會讓一個有損我聲名的人活在世上。”
誰知鐵鋒卻道:“你說的不錯,可你說錯了。”
沈沉一怔。
鐵鋒又道:“我確實是被你打敗了,而且敗的很慘。以你我兩個人的身份來說,這對我更是奇恥大辱……可打敗我的不是你的人,是你的刀。”
沈沉皺眉道:“那又如何。”
鐵鋒冷冷道:“那並不如何,但是你的刀是玄鐵刀,神兵榜上的刀,天下第一的刀,世間所有刀客敬若神明的刀。一柄刀能被玄鐵刀斬斷,簡直是一件比女人生孩子還要再正常不過的事。一個刀客能被玄鐵刀打敗,非但不會覺得丟人,反而會感到無比的榮幸。若是傳出去鐵鋒的火煉刀被玄鐵刀輕輕一刀就斬斷了,江湖上的人只會更加尊敬鐵鋒,根本不會羞辱。”
話音落完,沈沉整個人像是忽然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無論是臉色還是眼裡都瞬間沒有了任何神采,只是說道:“我明白了,沒有人會放過得到無縫天衣的機會,也沒有人會放過得到玄鐵刀的機會。”
鐵鋒又笑了,“這樣的機會實在不該有的,這樣的機會我做夢都不敢想,做夢都不會放過。”
他忽然不笑了,又接着冷冷道:“所以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
少年還是隻是說道:“動手吧。”
刀尖就在他胸前衣襟上的兩寸處停放着,刀尖上閃有青芒,青芒中隱隱泛有碧光。
碧光是毒光。
有人曾將毒光分成四種顏色,即爲青色、碧色、紫色、黑色,其中黑色毒性最強,也最厲害。
卻不知鐵鋒刀上的毒厲害到何種地步。
只聽鐵鋒道:“我當然會動手,你以爲穿着軟金甲就可刀槍不入?我刀上之毒專破護體甲。我的刀會像捅一層紙一樣,捅破你的軟金甲和你的胸膛,所以你也就死心吧。”
他目中射出的光忽然似劍一般銳利,又接着道:“你更該放心,沒有人會懷疑是我殺了你,所有人都會以爲你是死在了胡離所設的機關陷阱上。”
說完,右掌向前一送,掌中的刀便跟着捅進了沈沉胸前的衣服裡,果然像是在捅紙一樣。
可捅進去之後,接下來卻不像是捅在了紙上,而竟像是捅在了光滑無比的鐵壁上。
刀尖若刺在光滑無比的鐵壁上會怎樣?就會像鐵鋒現在這樣。
他本來捅的是沈沉的胸口,胸口沒捅進,刀尖卻側滑到了心口上,然後又從心口滑到了左肋上,最後刀尖便從沈沉的左肋上滑了出來,直把胳肢窩下的衣服捅了個大窟窿。
刀身停在沈沉的腋下,沈沉的左臂剛好可以將其夾住。
於是半截刀身就被沈沉的左臂緊緊夾在了腋下。
無論鐵鋒如何用力,刀身就是不動分毫,彷彿是長在了沈沉身上一樣。
而長在了別人身上的東西可就是別人的了,所以就算刀柄還在鐵鋒手中握着,手中……已無刀。
無刀可攻,無刀可用。
沈沉手中也無刀,但他背上還負着一根游龍銀槍。
游龍銀槍在他背上,現在卻已插進了鐵鋒的喉嚨裡。槍尖穿喉而出,血箭一般的射出,人山一般的倒下。
鐵鋒倒下後卻沒有閉眼,眼中盡是無法形容的恐懼、疑惑、不信,但最恐懼、最疑惑、最不信的還是他的那張臉。
鐵鋒臉上的恐懼、疑惑、不信是無聲的,有聲的恐懼、疑惑、不信在嘴裡。
可他嘴裡已說不出任何話,只剩下喉嚨只在咯咯作響。
誰也不能聽清他說的是什麼,但無論是什麼都會讓人覺得恐懼、疑惑、不信。
只不過沈沉卻一點也不恐懼、疑惑、不信,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彷彿殺的不是什麼名震江湖的火煉刀鐵鋒,而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尋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