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沒有動怒,更沒有變色,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說道:“你的意思是……”
沈沉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的意思是近月樓上的天衣大會本是有些人設計出的一場陰謀。”
“而你剛好知道這場陰謀?”
“我不知道。”
“可你知道設計這場陰謀的人都是誰?”
“不錯,我會在天衣大會上將這些人的名字都說出來。”
“你不怕永遠等不到那一天?”
“我不怕你們殺人滅口。”
“因爲你無論是喝水嗆死了,還是吃飯撐死了,或是走路摔死了……只要你一死,就能更好的證明這場陰謀的存在。”
“這樣一來,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懷疑上你們。”
“不是我們,是卓超羣死之後接管天衣大會的那些人。”
“所以我千萬不能出任何意外。”
“從現在開始,已沒有人再敢動你。”
“因爲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已聽到了我說的話。”
“無論誰聽到這些話,都會決定讓你活到十月十三。”
“那麼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現在還不能走。”
老人倒了一杯酒,杯已舉起,正要送入口中。
沈沉握拳道:“爲什麼?”
老人慢悠悠地喝酒,慢悠悠地放杯,慢悠悠的說道:“你還沒有問我的名字。”
沈沉的雙拳握得更緊了,道:“我爲什麼要知道你的名字?”
老人似是怔住了,良久後才道:“因爲每一個見到我的人都想知道我的名字。”
他又接着道:“每一個知道我名字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
沈沉皺眉道:“你是說我若知道了你的名字……也會成爲大人物?”
老人笑了笑,道:“至少知道我的名字會跟你帶來一些不一樣的眼光和……不一樣的榮譽。”
沈沉沒有笑,更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一字一字道:”我從不在乎什麼眼光和榮譽。”
老人不笑了。
“所以你還是要走?”
“我只是該走了。”
沈沉長身已霍然而起。
他站起來後才發現屋子裡幾乎所有人也都在站着,每個人臉上都彷彿凝結着寒冰,每個人都在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每個人也都像對待怪物一樣對待他。
對待怪物是不能用嘴說話的。
對待怪物只能用兵器說話。
兵器已在手中。
每個人手中都握着兵器,緊緊地死死地握着。
有劍,比刀還大還重的劍。有刀,比劍還要長還要薄的刀。有長鞭,比蛇信還柔軟還靈活的長鞭。有暗器,比蠍子的尾巴還要快還要毒的暗器。
可劍沒有出鞘,刀只是在手中,長鞭就像死了的蛇一樣,暗器更是放在明處。
每個人的手都彷彿已不能動。
因爲沈沉的手也沒有動。
玄鐵刀仍在鞘中。
又有誰的刀,誰的劍,誰的兵器,能擋住玄鐵刀輕輕一刀。
玄鐵刀的可怕他們早已領教過的。
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玄鐵刀的可怕。
但更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玄鐵刀最可怕的就是它還在鞘中沒有出手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玄鐵刀完全沒有破綻,無論誰都不能看出玄鐵刀的破綻。
沒有出鞘就是沒有出手,沒有出手就沒有招式,沒有招式又哪來的破綻。
只要能做到毫無破綻,無論是任何東西,都會成爲最可怕的東西。
何況還是玄鐵刀,世間本就最可怕的刀。
玄鐵刀本就可怕,沒有了破綻的玄鐵刀,已可算是無敵的刀,不能被擊敗的刀。
是以沈沉不動,他們就絕不能動。
誰若是先動,誰就一定會比沈沉死的更快。
可他們一共有三四十人,七八十隻手,只要動的時候同時一起動,就算是先動,死的人也一定還是沈沉。
而且他們只有比沈沉先動,才能讓他連拔刀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玄鐵刀在鞘中沒有出手的時候固然是它最可怕的時候,可可怕之處卻是在於玄鐵刀本身。
玄鐵刀只有出鞘後,纔會將它的可怕展現出來。
玄鐵刀若一直留在鞘中,也就等於是將它的可怕鎖在了鞘中。
這一點沒有人不知道。
卻還是沒有一個人動,都像是塊木頭般立在原地。
只因爲他們在心中早已把沈沉當作了來自地獄的惡魔,早已認定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是他的對手,也認定自己只要出手就只有死。
未戰先怯豈非也就是未戰先敗。
這場戰鬥還沒有開始他們就已經輸了。
不是輸給了沈沉,而是輸給了他們自己。
既是如此,爲何還要站起來?
他們站起來根本就不是爲了要殺沈沉,只是爲了保護自己不被沈沉殺害。
夜更深。
深的不見星月。
屋更靜。
靜的沒有聲音。
人更冷。
冷的不見人心。
人心已被吞沒。
每個人的心都已被每個人吞沒。
每個人都像是一尊神像。
**肅穆冷漠。
沈沉卻只有冷漠。
他已漠視一切,甚至是生命,屋子裡每個人的生命。
他已將屋子裡站着的每個人都當成了沒有生命的神像。
在神像面前是怎樣站着的他就怎樣站着,從神像面前是怎樣走的他就是怎樣走的。
沒有人攔他。
因爲已都變成了神像。
沈沉的身影已消失在暗淡的燈光中。
他沒有等大小姐。
大小姐早已回到了樓上的房間裡。
可他若是等一會,就會發現那個冰山般的美人正在看他,冰霜般冷的眼睛裡已亮如燃起的火光。
而他若是再等一會,就會看到有兩個人從後門走了進來,一個是胡離,一個是虛情道人。
兩人是帶着滿意的微笑走進來的。
可他偏偏就是沒有等這一會。
所以也不知是他的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
只不過無論運氣是好是壞,現在都已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