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軒要的東西都很簡單,落塵拿了張紙,一邊寫一邊心裡犯嘀咕。
“蠟燭一對……”
嗯,這個可以理解,也許是想給庭華公主擺個靈堂什麼的……
“豬肉十扇,黃酒五十壇……”
這……都知道帝軒治軍嚴格,尋常的軍隊都允許喝酒,偏偏帝軒的軍隊就不允許,這一次帝軒竟然主動要買酒,莫不是……難道自家王爺想給庭華公主擺個送行宴?收收份子錢什麼的……當然,最後的純屬於落塵瞎猜,帝軒再怎麼齷齪,也不至於拿死人賺份子錢,這點良知,落塵知道自家主子還是有的。
可是這越寫越不對勁了。
“紅布兩批……”
死了人不是應該掛白綾的嗎?怎麼要買紅布呢?難道,是庭華公主爲國捐軀,算是喜喪?這也太扯了吧?想到這裡,落塵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自家主子的臉色,想確認一下他沒有得了失心瘋或者發燒腦子燒糊塗了。
“綢緞兩匹……不對,時間來不及,我又不會做,”帝軒喃喃道,然後驀然擡頭吩咐落塵:“記下來,要兩匹紅色的綢緞,做成喜服,讓綢緞莊老闆直接做,不必來過問我什麼花色。”
緊接着又垂頭喃喃道:“我不知道成婚當夜她穿得什麼花色,不過對她來說,應當什麼花色都差不多吧?”
說來慚愧,兩個人成婚的那一天,作爲新郎官的帝軒,並不在場,他沒有見過慕雲歌穿喜服的樣子,記憶當中她永遠都是一身素白,偶爾穿過幾次眼裡的顏色,都不深刻,想來這樣的大紅色一定會襯得她更加嬌豔。
落塵的筆頓在原地,他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王爺,王爺您這是要……”
要成冥婚!
要跟死去的庭華公主成冥婚?這怎麼可以?落塵道:“王爺,若是屬下沒有記錯的話,您可是帝家三代單傳,您若是成了冥婚,這……這……”
這也說不過去啊!雖然說娶了正妻無所出的話也可以納妾,帝軒這樣的應該不愁沒有市場,問題是,這小妾一過門就知道家裡有一個死人姐姐,每天敬茶還要對着一牌位,這場面,想想都瘮得慌,給人家幾個膽子敢來?何況,成冥婚,王城尚且沒有開放到這種程度,若是真的成婚,大約真是從這一代-開始絕了後了。
面對着落塵的苦口婆心,帝軒倒是顯得淡然很多,道:“落塵?”
“嗯?”落塵說到一半,被帝軒驀然打斷,十分不解。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爹了?”
落塵執筆的手一哆嗦,慌忙跪下,道:“屬下不敢。”
“不敢?現如今你還有什麼不敢?”帝軒坐着而且是盤腿坐在門口,單膝跪地的落塵怎麼說都比帝軒高上一截,可氣勢上卻差得多了。
帝軒道:“方纔本王說的,你只要老老實實記下來就好,不要說別的,連我爹都沒有意見的事,輪得到你說什麼?快去準備吧。”
落塵愁眉苦臉應了一聲好,一邊走一邊心說,您爹他老人家要不是早就沒了,現在可能已經用柺杖打得您滿地找牙,怎麼可能沒有意見?不過想想帝軒被打得滿地找牙的畫面,真是驚險又刺激。
比風的速度更快的,就是流言的傳播速度,帝軒在帳子門口睡了一晚上,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三三兩兩經過自己的那些士兵對着自己指指點點品頭論足。毫無疑問的,自己要結冥婚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對此,帝軒的表達方式極爲鎮定,不就是被人指指點點麼?有什麼了不起的,他還讓落塵準備了酒席呢!到時候就抱着慕雲歌的靈位給他們一一敬酒,根本就沒在怕的。
還有十五天就要準備攻打金沙城。帝軒沒有時間耽擱,這期間他將自己關在營帳之內,每天專心看兵法,好在漠北天氣乾燥且寒冷,慕雲歌的屍體也沒有那麼容易壞。帝軒每日裡戳一戳,覺得這身子軟乎乎的,似乎還帶着溫熱。
不過,就算是有熱氣,帝軒也感覺不出來,漠北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這些天他一直誰也不見,可是有那麼一個人,由不得他不見。
眼看着龍婉吟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帝軒只是擡了擡眼皮,龍婉吟在營帳當中站定,只看到原本就不甚寬闊的營帳當中支起了一張小牀,上面有凌亂的被褥,很顯然,帝軒這些天以來一直躺在小牀上。也不知道人高馬大的他是怎麼委屈自己躺下去的。
她又看看大牀上面安然躺着的慕雲歌,看着慕雲歌身邊燃燒着的火盆,那火光點點,甚至將慕雲歌的臉色映照出了一點活人的紅暈。
龍婉吟幾乎氣哭出來,道:“我聽說,你要娶慕雲歌?”
帝軒依舊低頭看書,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眼淚已經在眼眶當中打轉了,龍婉吟哽咽道:“可是,慕雲歌已經是個死人了,她已經死了,你即便是娶了她,她的屍體你也不能一直留着,只能抱回去一個牌位。”
“嗯。”帝軒不知如何回答,面對自己解決不了的眼淚,他選擇沉默。若是慕雲歌在該多好,帝軒想着,眼前又浮現出了慕雲歌面對龍婉吟時候那張張揚跋扈的臉:“我就是比你高,怎麼着吧?”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笑出來,那樣有趣的一個人。
龍婉吟道:“我不許。”
“什麼?”帝軒總算從書中擡起頭來道:“公主方纔說什麼?”
龍婉吟流着淚,一字一頓道:“我、不、許。帝軒,即便是你不喜歡我,不娶我,我也絕對不允許你娶一個死人。”
“九公主可不能這麼說雲歌。”帝軒指指雲歌的方向,道:“她聽了會不開心,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死人。”說罷,他又靠回原來的位子上去,繼續翻書,將龍婉吟視若無物。
龍婉吟覺得,自己簡直就要被氣死了。
她想發火,落塵就從外面進來,看了龍婉吟一眼,象徵性地行了個禮,轉身對帝軒道:“王爺,王城裡來人了,請您去接應一下。”
帝軒點了點頭,道:“知道了,這就去。”
其實,王城裡面若是來了使者,只要落塵接待好了,到時候安排個時間跟帝軒進行交接便好了,從來沒有帝軒親自出門迎接的道理。帝軒有些納悶,也有些感嘆,看來落塵最近真是學聰明瞭,不僅能爲自己排憂解難,而且還學會了察言觀色,知道自己在裡面日子不好過,特意找了個機會打斷龍婉吟的話,妙哉妙哉。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他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自己親自接待。
來的人是三皇子龍天翔。
不僅僅是龍天翔一個人,在龍天翔的身後還跟着一個老頭,老頭鬍子頭髮都是花白的,乍一看十分瘦弱,仔細一看瘦的皮包骨頭,就連顴骨都高高凸-起,看起來沒有九十歲也差不多了。
帝軒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頭,對龍天翔道:“沒想到三皇子大駕光臨,這位是……”
未等龍天翔開口,老者笑眯眯地開口自我介紹道:“見過攝政王,老朽名叫天玄。”
“天玄?”帝軒忍不住皺眉,這名字似乎從哪裡聽到過,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來是誰。
“換句話說,”老者見帝軒想不起來自己,依舊笑眯眯地提示道,“在山谷的時候,慕雲歌得叫我一聲師父。”
師父?這下,帝軒可算是想起來,一雙眼睛瞬間睜大,不可置信道:“天玄大師,你是天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