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軒皺着眉思忖半晌,終於開口道:“北突厥屢屢犯邊,可見其野心不小,從先帝在時,這個北突厥就一直是我南越國的額心腹大患,依臣之見,這個北突厥多留一日,對我朝都是一個不小的威脅,還請皇上早做打算。”
這話說的有道理,北突厥一直賊心不死,總是喜歡在邊境鼓鼓搗搗,讓皇上憂心不已。
帝軒是戰神,他主站無可厚非,可是這朝中總有人是主和派,一大堆鬍子頭髮全都花白了的老頭子,聽說皇上有意採納帝軒的意見之後,恨不得一個個以頭搶地,紛紛拿着奏摺聯名上書,曰不可。
“皇上,按照我朝的實力,與北突厥開戰只能是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到便宜。可是那突厥也不敢輕易來犯,依老臣之見,還是退守主和比較好。”
“就是啊就是啊,攝政王雖然一心爲國,可是難免激進了一些。”
太子龍九淵站在殿下,拱着手,皇上眯着眼睛問道:“太子,你有何想法?”
被點到名字,太子楞了一下,旋即很快回答道:“啓稟父皇,兒臣以爲諸位前輩說的有道理,倘若不顧實際情況貿然發兵,的確是會增加我朝不必要的傷亡,因此,兒臣希望父皇能爲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不要發兵。”
旁邊的帝軒安穩不動,哪怕整個朝堂都是反對的聲音,他也不會在意半分,可是那一雙眸子卻是陰冷陰冷的。
雖然大臣們各執一詞,最後基本上了求和的想法,可是求和也不是那麼好求的。
須得天時地利人和,最後輔以美人。
選美人又是個麻煩事,下了朝,皇上在御書房當中頭疼不已,帝軒在一旁,驀然聽見皇上問道:“依着愛卿之見,這個人選朕應當選誰?”
墨黑的瞳孔微微顫動,良久,帝軒道:“這個人,想必陛下心裡早就有了人選,”頓了頓,帝軒的嘴脣微微抿起來,像是很久之前第一次見到慕雲歌的時候,也許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姑娘,註定與旁人不同。
皇上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在他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身邊的曹公公來報:“皇上,九公主求見。”
九公主?
若不是曹公公提醒,皇上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還有這樣的一個女兒。
確實,出身下賤的宮女之女,不過是承了皇上一夜的恩情,便懷了這個孩子,到死也不過是個才人罷了。
皇上一直不待見這個女兒,上一次和親的時候,就像派她去,那時候九公主說什麼來着?
那可是哭着鬧着不肯,尋死覓活,一點都不誇張。
可是這一次,龍婉吟穿着茶白色的金線羅裙,逆着光影走進來的時候,竟然有一種異樣的美感,走到殿前欠了欠身子:“參見父皇。”
楚楚可憐,溫婉大方,跟之前的判若兩人。
帝軒只冷眼瞧着,聽見皇上發問:“許久不見你來請安,還以爲你功課繁忙。”
畢竟是皇家的血脈,龍婉吟也是要上學的……只是上學這個事情……龍婉吟笑了笑,道:“太學之中一切都好,父皇無需掛念,可是女兒這一次來,乃是爲了另一件事。”
“什麼事?”
似乎是父女之間的心靈感應,皇上的手忍不住攥緊了龍椅上的扶手。
果不其然,就看見龍婉吟深深弓着身子,誠懇道:“聽說皇上想要擇一人去北突厥和親,女兒無能,身爲女兒身,平生最遺憾的事情就是不能爲父皇分憂解難,希望父皇能給女兒這次機會,倘若真的能讓南越與北突厥重歸於好,換來兩地長久和平,也算是女兒——不枉此生了!”
龍婉吟越說越激動,甚至到最後竟然低落下兩滴眼淚來。
帝軒冷冷擡頭,看見皇上的面色動容。不光是皇上,其實就連帝軒自己也有些動容了。
按照帝軒一慣的對於龍婉吟的瞭解來說,他一直以爲龍婉吟來,是爲了將雲歌推出去。可是沒有想到,這一次,她推出去的,是自己。
當然,很快帝軒就覺得,自己完全是多慮了。
有了人選,皇上不得不再召集所有的大臣來一次緊急集合,探討這件事的可行性。
卻沒有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九公主人緣還不錯,不斷有人出來說:“皇上,不可,您就這麼一個女兒,倘若是嫁出去,這……”
的確,人人都說當今的皇上命好,一共生了九個孩子,其中就有八個兒子,跟先帝或者先先帝比起來,這子息就不算薄弱了。
人都說龍生九子,可見這九是個好數字,是個好兆頭,而這第九子,便是龍婉吟九公主,而且是九個孩子裡面唯一的小公主,本應該及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就是母家的身份地位了一些,現在有這樣的識大體,人都說,不好,這樣不好。
皇上也有些左右爲難。
正在這時,左御樞密使大人程光耀忽然站出來說:“皇上不必爲難,若是爲了和親,微臣倒是有一個人選。”
“誰?”皇上一聽,眼睛都亮了。
那程光耀站出來,拱了供手,道:“皇上,北突厥只說需要咱們一位公主去和親,卻並沒有指名道姓說是哪位公主,老臣記得,還有一位庭華公主,乃是皇上的義女,您看……”
帝軒的手,驀然攥緊了,眼光瞥向一旁垂手侍立的九公主身上。
龍婉吟依然垂着頭,做出任君採擷的模樣,可是帝軒知道,這個程光耀跟九公主一直都有來往,這一次……
吃相也是夠難看的。
“不可!”還未等皇上答話,帝軒忽然高聲道:“庭華公主本就出身貧民,地位低微,更主要的是已經生育,這樣的人斷斷不能派去和親。”
“老臣聽說,北突厥民風開放,不甚在意這些,況且庭華公主性格開朗,想必很是合拍。”一雙三角眼狡黠一笑,似乎跟帝軒槓上了。
確實,以前帝軒說話的時候,幾個臣子還聽他的,可是這一次,這些人像是說好了一般,全都跟他明裡暗裡地作對。
帝軒道:“即便是這樣,庭華公主嫁去北突厥,也大爲不妥的。”
“庭華公主不妥,難道九公主就妥善?”程光耀冷笑道,“臣聽說攝政王與庭華公主一向交好,難道這一次竟然是,懷了私心不成?”尾調微微上揚,很是刻薄。
帝軒抿緊了嘴脣。
陰謀,一定有陰謀,帝軒想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這些人平時唯命是從,怎麼今日一個個的這樣有主意?
思量半晌,皇上終於下令道:“朕以爲程愛卿的法子很好,那就按照程愛卿說得來吧,攝政王!”
“臣在!”猛然被點到,雖然依然在走神,可是也匯聚了心力應道。
“朕命你去慕家,將庭華公主接回來,等到北突厥派使者來商定了日期,便和親永結邦交。”
在一片“我主英明”的歡呼聲中,帝軒的眸子昏昏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只知道慕雲歌大約做夢都想着離開慕家,卻沒有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昏昏然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有些寂寥,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她動了動脣,耳邊於是傳來哀慼的哭聲,有些隱忍:“小姐,您可算是醒過來了。”
“我這是在哪?”她問道,太久沒有喝水,嗓子啞啞的,雖然青楓怕嘴皮乾裂,用溼毛巾時長擦拭,可是也抵不過散失的水分啊,眼看着那一張嘴已經起了皮,顯得人格外的憔悴。
青楓瞧着,心裡一酸,又落下淚來。
“小姐,您還在家裡呢,這裡是丞相府。”
閉上眼睛想了想,好像終於想起來昏倒之前自己都做過什麼,忽然她像是觸電一般坐起來問道:“青楓,小白呢?小白去哪裡,真的被帶走了嗎?”
說着,看看周圍竟然沒有人,就要下地去找,青楓見不好,慌忙將她按住,哭着道:“小姐,大夫說您現在氣血兩虧,最好臥牀靜養,不要操心旁的事情,您留得青山在。將來,才能搶回小少爺啊!”
聽着這番話,看看青楓哭腫了的眼睛,慕雲歌有些無力地癱在牀上:“真的被帶走了啊。”
原來那些人真的這樣狠心,趁她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將小白帶走。想念?覺得可愛?都是屁話,慕雲歌恨恨地想着,無非是拿到手裡當做一個把柄罷了,或者說,馮氏自己失了孩子,就要慕雲歌的孩子來陪葬。
正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心慌。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小白。”
說罷翻身下牀,連外衣都沒有穿就想出門。
青楓慌忙攔住:“小姐,小姐,您要注意身體,注意身體啊!”
主僕二人正在房間裡面掙扎,驀然聽見門外好像有聲音。慕雲歌停下了東家,屏住呼吸,就聽見清晰的叫喊聲從外面傳過來:“王爺,沒事,真的沒事,雲歌好着的,她現在睡覺呢,您可別……”
這個“別”字剛剛說出口,帝軒已經到了慕雲歌的房門外頭,不由分說推開了沉重的雕花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