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將武承嗣罵蒙了。連聲稱是,逃出上陽宮。
武承嗣也不是這麼平庸,主要李威矛頭指在他身上,心思一亂,連帶着思維也沒有原來那麼清晰。但才幹,他確實不及武三思。可武則天相反,反而更看重武承嗣,不是那麼陰柔,又聽話,昔日又讓自己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弄怕了,因此在武家幾名親近的侄子中,只選擇了他,繼承了周國公的爵位。
腦子裡昏沉沉的,他也沒有資格詢問裴炎,只好再次找到武三思。
武三思說道:“大兄,我問你,若是陛下委託劉仁軌辦一件事,他會不會辦?”
“辦啊,劉仁軌是陛下的親近大臣。”
“只是一個親近的大臣,都會必辦,你是太后的親侄子,太后讓你做一件事,爲什麼推三阻四?”
“那不同的,他是宰相,我是什麼人,一個寵臣,與有名無實的外戚。”
“那麼三弟再問你一句,韋弘機現在是什麼身份,爲什麼敢留在懷州督查你那個管事犯下的案子?”
“三弟是說……”
“大兄,法蘭克王國離我們唐朝遠,太后的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但不是主要的,陛下也沒有說出兵,再說他登基之日,就清楚地定位,備軍少戰。既然少戰,怎麼會出兵法蘭克王國?不要說法蘭克王國,就是大食,陛下也多半不會用兵。此事不是最關健的,關健是太后需要一個理由,阻撓陛下之舉。但不是真阻撓,是做一個表態,繼續維持朝堂如今的狀況。所以陛下將你莊園上的事小題大作,太后也會大張旗鼓,將這位公主納入你府上。未必會讓你納,也未必會立即驅逐西方夷人的使者,這與陛下所行一個道理。做一個樣子,然後談話……”
“原來如此。”
“是啊,所以太后讓你立即請媒妁,前往朱府上,給陛下施壓。但你是太后的親侄子,不但不理解,反而推卸,太后不免不心寒。”
“三弟,我懂了。”
武承嗣立即起身告辭。
陛下不知道怎麼跑到了滎陽鄭家,難道他想對付鄭家,這讓武承嗣不解的,而且想對付鄭家,也不會自動上門。可不對付鄭家,難道是拉攏?又是不可能,對吞併陛下一直很排斥,怎麼會主動上門拉攏?可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陛下在滎陽逗留的時間不會很長。
他不在洛陽,自己受了太后之命,請媒妁還是可以的,大不了說是太后之命臣不得不從云云,可是陛下一旦回來,一句口授,自己也不大好違抗。並且一回來,陛下就要與太后商談了。因此,得早,在陛下沒有回來前,就將壓力施加出去。
請了洛陽幾個嘴巴最會說的媒婆,讓武攸宜帶着她們,來到了朱敬則府上。
朱敬則不在,去拜訪狄仁傑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自己生性現在依然很耿直,對太后十分排斥,但對皇帝這樣做,也不大讚同。繼續下去,朝爭越演越烈,對國家也沒有多大的好處。可事情攤在自己頭上,不得不尋找狄仁傑,協商一下。
狄仁傑聽了後,說道:“朱少卿,莫急。陛下做,合情合理,當初太上皇用了不敬的罪名使郝處俊罷政,陛下是用子之矛對子之盾,或者想使諸武蠲廢,或者想提撥一些大臣,或者想有其他用意。於是太后想到了你府上的這位公主,若從,陛下大計廢矣,若不從,朱卿,你是違抗聖意,也會貶放。甚至追究起來,幾位知情人皆有牽連。但無論是陛下或者太后,都不希望事態發展那種地步。最後還會和平解決,而且用不了多久,大約明後天陛下就能返回東都了。”
也就是朝堂大家都不要動,你廢我的人,我就要廢你的人。
這纔是武則天的用意。
“這樣爭下去,國家怎麼辦?”
“朱卿,你過於擔心了。太上皇還活在人間,這幾年必然繼續這樣繼續下去。就是太后不想爭,太上皇所逼,太后也不得不爭。不爭,陛下會一攏所有羣臣,太上皇完全架空,因此必須會爭。幾年後,纔是真正的開始……”
下面的話沒有說。
李治一死,太后與陛下的關係,要麼和好,要麼就是決裂,那時纔是大戲真正上演的時候。
前者是陛下最希望的,對此狄仁傑與劉仁軌並不反對。古今以來,孝道最大,皇帝若不孝,如何教導子女與百姓孝順?
但不保持樂觀。
朱敬則嘆了一口氣。
狄仁傑說得風輕雲淡。這母子二人有可能是真鬥,有可能是假鬥,可下面的人卻倒了黴。甚至連國家與百姓都會牽連進去。
看出他的心思,狄仁傑又說道:“朱卿,不得不爲,不是這一朝一代,古今往來,每一次君王的更替,皆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朱敬則心中不知滋味地回到府上。
一進門香黛伏了下來,說道:“義父大人,救救孩兒。”
朱敬則不在,朱敬則家的僕役不敢阻攔武攸宜,只好讓他入府。
然後將香黛傳了出來,媒婆就問香黛的八字。香黛一路上,向胡應詢問了許多中原的事,畢竟有可能是自己以後的老死之地,並且學了唐話與漢字,再呆在朱府上一個多月,對唐朝不能算是熟悉,但也不是很陌生。
這個要生辰八字意味着什麼,她自是知道的。
不肯給,說道:“休想,你們大唐的皇帝陛下也不會同意。”
武攸宜淡淡地說了一句:“雖皇帝不同意,然而這是太后的意旨。太后是皇帝的母親,我們中原唐人不是你們西方的蠻夷,不知禮度,以孝爲遵,母親的意旨,做兒子的豈敢不從?況且皇帝仁德天下,更要爲天下人做一個表率。”
香黛半懂不懂,皇家不是沒有親情存在,然卻是天下間親情最薄的地方。李威在按照規矩辦事,但逼急了,又有什麼規矩與孝道?
可香黛不知,這句話嚇着了她。
皇帝沒有回來,只好向朱敬則求救。
朱敬則安撫道:“香黛,你不用急,陛下就在這一兩天返回京城,他既然讓你做某的義女,自不會讓你落入虎口。”
對這個西洋美女,朱敬則也沒有什麼好感,爲什麼頭髮是金黃色的?爲什麼眼睛是綠色的?還有那個皮膚爲什麼那麼慘白煞人?之所以默認下來,是裴行儉說得很慎重,與女子無關,關健到國家將來。
但對武家人也十分排斥,包括武則天在內。不管自己是不是願意認這個夷女爲義女的,畢竟是自己的義女,自己好歹也算是朝廷次重級的大臣,憑什麼嫁入一個弄臣家中做媵?
“但義父大人,萬一太后用強怎麼辦?”
不是做妻,是做媵,只要問一聲生辰八字,看妨不妨主,幾乎什麼禮節都沒有,用一擡車轎一擡,人就過府了。休說一兩天,一兩個時辰都會發生變故。
“他敢!”
雖然這樣表態,香黛心中依是不安。
天就黑了下來。
對這場角逐,朝廷許多大臣漸漸聽聞。有的人茫然不解,有的人卻看得很清楚。比如裴炎,可裴炎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他以道德起家,行事必須符合“道德規範”,因此聽聞了此事,果斷地沒有參與。
武則天也沒有讓他參與,損污他的名聲。
但這些人都在等待着事態的發展與演變。
卻沒有想到又有一件大事發生了。
段懷簡帶着幾名侍衛,幾乎一刻沒有停息,趕到了洛陽城下,此時已接近二更時分,城門早就緊閉起來。
段懷簡只好騎馬站在城門下叫城:“城上守衛聽好了,我乃是中郎將段懷簡,此次陪陛下幸河南道諸州侍衛首領,陛下在返回東都時,在洛水東側的東邙山遇險,有人在一處絕壁上佈下無數巨石,因此回京奉陛下口旨,調動士兵拱衛陛下安全。”
城上的士兵一聽就炸了營。
守城的校尉立即打開角門,驗看軍牌,其實有人已經將段懷簡認了出來。
不敢怠慢,立即將他們一行人迎進城中,然後帶段懷簡向上陽宮稟報。
武則天正在處理奏摺,一般這時候她還沒入睡的,但再過一會兒,就要休息了。聽到段懷簡的稟報,李首成大驚失色,不由道:“是誰?”
無論是誰做出此事,此時發生,嫌疑最大的無疑是武承嗣,連太后都會牽連進去。
武則天先是茫然,過了一會兒,頭腦冷靜下來,問道:“現在陛下在何處?”
“陛下指揮着諸人撤了回去,但後面二三十里地多以丘陵爲主,大道兩邊山林密集,請太后立即派出羽林軍支持。”
“你持我詔令,前去調動一千羽林軍立即馳往東邙山。”
“喏。”
其實無需武則天的手令,有了李威口旨,也可以調動羽林軍前去拱衛。但這是一道手續,做了比不做好。
很快從圓壁城徵集了一千羽林軍。但經過這一耽擱,幾乎朝廷所有重臣都在家中聽聞了此事,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狄仁傑穿起衣服,騎上馬,找到了段懷簡,說道:“讓某也去。”
皇帝的頭號心腹,肯定不放心的。
段懷簡沒有異議。
但有一人卻急了,武承嗣聽到後,不顧半夜三更,立即來到上陽宮,見到武則天后,立即跪下,不是伏下,說道:“太后啊,此事與侄兒無關哪。”
武則天說道:“你起來,本宮知道。”
武承嗣小心地站起來。
武則天又說道:“雖與你無關,可是因你而起。”
“不是啊,”武承嗣又伏了下去。
“你是如此的愚劣……爲什麼不聽本宮的意旨,私下裡自作聰明,做事……就是明崇儼,也勝過你三分。”武則天嘆了一口氣,又道:“你先回去吧。”
“喏。”
武承嗣退下,武則天看着憂心忡忡的李首成,又說道:“李內侍,我兒一到懷州,就得知承嗣管事做下的惡劣之舉,此次回來,又險遭遇刺,是不是巧合太多了?”
“太后是指……?”
“一個堂堂的太子天子,一兩次有人想謀害,合乎情理,然而再二連三地遭人謀害,你真相信?”耽擱了一下,高達一百多的超級智商立即運轉起來,武則天立即對此事表示了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