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國都此刻已是一團混亂,因爲即將要逃往十萬列島的消息傳出,瀝鋒會修士四處燒殺劫掠,再也不顧方真修士的種種戒律,徹底讓南海國都淪爲血腥殘酷的殺戮之地。
尤其是南海國都聚斂了大量的方真靈材與奇珍異寶,不管這些是否本就來自於十萬列島,瀝鋒會修士都儘可能挨家挨戶地搜刮。並且以結陣施法的方式,杜絕任何人攜帶財寶離開南海國都。
但凡能夠離開南海國都的,都是被幾番確認身無分文的平民,可要是稍微身強力壯,被瀝鋒會修士認爲可能“有用”之後,也一樣會被施以禁制強行留下。
至於什麼叫做有用?衆人皆是方真修士,就算是乘船出海,也可以施展法力乘風破浪,不必抓壯丁。這些凡人被拘留的原因,可能就是爲了方便修煉邪術時所用。
更糟糕的是,當初被郭岱施法救醒的失魂嬰兒,也被這些瀝鋒會修士奪走,他們不惜直接擊殺嬰兒父母,就像從豬圈中收走豬崽,準備拿這些嬰兒來修煉邪術。
王馳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但他並沒有阻止,實際上他也很清楚,在郭岱以南天仙師之名揚威天下之後,就有許多這樣的旁門左道與邪修投靠南境瀝鋒會。只不過礙於衆目睽睽之下,不好公然施展邪術。
但現在南境瀝鋒會行將覆滅,很多人都覺得此去十萬列島,說不定再也無法回到玄黃洲,那還不如趁此機會大撈一筆,畢竟到了十萬列島,還不知是怎樣一處淒涼境況呢。
而王馳雲則比這些外道邪修瞭解更多一些,因爲有一人主動來跟王馳雲講述了十萬列島的大致情況,此人叫做穿弓子,自稱是東萊島修士。
原來十萬列島與玄黃洲開始有海商往來之後,其實便有方真修士看中這出海外羣島,有心遠去尋覓修行福地。
但畢竟不是山水風光絕佳、靈氣充沛就算是修行福地了,南境瀝鋒會的壯大其實恰恰印證一點,那便是需要明師指點、傳授妙法,如果沒有郭岱創出靈根修法,那麼南境瀝鋒會只會是比如今更爲鬆散的烏合之衆罷了。
如今得知十萬列島也有部分方真修士,並且那裡的土邦也不乏能人異士,其實算是另一處小天地。
唯一的問題便是,瀝鋒會修士去往十萬列島之後,是否能夠長久立足?
但眼下想這些都沒用了,玄黃洲已經容不下南境瀝鋒會,就連王馳雲都覺得自己此去,也許真的一去不回了。
不過王馳雲對冥煞倒是不擔心,隨便他隱約看出這位南天仙師興許不再是同一個人,但只要是對他把持瀝鋒會權柄有利的,他並不在意皮囊下到底是人是鬼。
當冥煞回到南海國都時,這座曾經富麗堂皇的南境海都,此刻早已是硝煙遍佈、死屍遍地,瀝鋒會修士大肆劫掠猶嫌不足,居然還對無辜之人大興屠戮。
冥煞看在眼裡,也沒有多加干預,而是直接登上岸邊碼頭的船隻。王馳雲連忙迎上去,說道:“仙師,沒想到您這麼快就回來了。物資基本都裝上船了,只是還有一些人留在外面,受了傷還沒趕回。”
“出發,不等他們了。”冥煞對這些人的死活並不放在心上,經過先前一戰,三路修士折損嚴重,就算要再一步緊逼,也並非一時半刻能夠做到,還不如趁此機會離開玄黃洲。
“是。”王馳雲其實早就想走了,得到冥煞的命令,他立刻催促其餘人等上船,並且斬斷纜繩、炸燬碼頭,將其他大小船隻統統鑿穿損毀,儘可能斷絕追兵。
雖說方真修士有御風騰翔的法力,可能夠飛渡重洋的畢竟是少數,沒有舟楫立足,修士也難以遠涉海外。而如今可以搭載大量修士的船隻,要麼是西山盟的神行太舸,可已經雖西山盟回返西境,要麼就是太玄宮的躡雲飛槎。
瀝鋒會這次出海的船隻大多都是出海商船,只不過加以符咒加持穩固,遠遠比不過躡雲飛槎與神行太舸,所以王馳雲要求所有人都參與施法,驅動船下水流,推動船隻前行,這樣倒是單純揚帆更快捷。
實際上出海兩三天後,也沒看見後方有修士或船隻追擊,衆人這才紛紛傳言,是不是南天仙師神通廣大,震懾對方不敢追擊?如果真是這樣,自己衆人何必非要遠去十萬列島呢?
冥煞懶得理會這些閒言碎語,王馳雲卻不能不管,這纔剛剛出海,去到十萬列島至少還有月餘功夫,海上孤獨無物,萬一有人起了異心,對其他人都有損害。
王馳雲以此爲由,幾次三番召集各船修士,申明此去十萬列島絕不是遁逃,而是要另立基業,以待未來反攻。同時還向衆人許諾,說十萬列島那裡有不亞於玄黃洲的修行福地,更別說近年來諸多天材地寶,俱是從十萬列島出產,等到了十萬列島,衆人肯定能大獲修行助益。
這話是真是假,誰也無從分辨,就算王馳雲身邊有穿弓子這樣的列島修士,衆人也都是將信將疑,偏偏冥煞對此不置可否,讓王馳雲一直疲於管束衆人。
但很快,他們就遇上出海之後第一道難關——
在距離南境海岸約五天行程的海面上,一片巨大的風暴,在海面上宛若接天巨壁,向兩側望去看不到邊緣,遼闊無垠,巨大的商船在這風暴面前宛如海面上的一片浮沫。灰黑色的風暴中,流動的風雲發出刺耳嘶吼,彷彿要將一切靠近事物碾成飛灰。
更糟糕的是,當衆人察覺這風暴時,周圍海天風水流向全都集中向風暴,仍憑衆人如何施法御水推舟,法術都像是被水流捲走,止不住船隻被漸漸扯向風暴。
“這、這……伏波海不是歷來風平浪靜的嗎?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風暴?”幾條船上的瀝鋒會修士見狀,無不露出驚駭恐懼之色。
哪怕是王馳雲也是臉色發白,此等景象他隱約還有些印象,當初郭岱領着他在龍騰海上,曾見識過類似的無邊惡潮。如今這片風暴引動海面巨浪宛如山峰起伏碰撞,如果沒有修士施法護持船體,這幾條船隻早就變成碎片了。
這斷然不是伏波海上尋常景象,否則以海商頻繁往來,哪怕有方真修士保護,也難以穿過如此風暴。
王馳雲取出海圖幾番確認,找到冥煞後說道:“仙師,這風暴好像是近日纔出現的,要不……我們試着繞道?”
冥煞看着眼前延伸到視界盡頭的風暴雲牆,不斷拍打船體、飛揚到甲板上的浪花,沒有沾溼冥煞分毫,他身形隨着船體起伏,也看不出身形失衡。
“繞道?爲什麼?”冥煞問道。
王馳雲都快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回答這種問題了,明明眼前風暴不僅可以輕易摧毀船隻,衆人一旦身陷風暴之中,就算有法力護身,也不可能跟這天地自然的大能大力抗衡下去。一旦法力耗盡,照樣會殞身海中。
冥煞自己有這樣的大法力,他當然無所畏懼,但像王馳雲這樣的瀝鋒會修士,根本沒想過與風暴對抗,自然是能躲則躲。只不過眼下船隻漸漸向風暴靠攏,連躲都不好躲了,所以纔想着請冥煞出手。
“反正我們也是要去十萬列島,如今方向無誤,何必繞道?”冥煞只說了這麼一句,隨後一踏船頭,船頭猛地下墜,壓碎一片浪峰,他的身形便已高飛而起。
冥煞沒有理會下方瀝鋒會衆人的崇拜目光,他微微闔目,自言自語道:“這感覺,有些熟悉……”
細細回想一番,冥煞明白這風暴中蘊含的御水之力,似乎跟玄甲神舟乃是同源。只不過玄甲神舟上的御水之力沉靜如淵,而此刻的風暴則是狂亂無序的御水之力。
水動生風,風動水揚,兩者相輔相成,最終形成這磅礴的風暴之勢。這像是一道法術,只不過施法的過程早就完成了,眼下這團看不見邊際的風暴,不過是施法過後的餘韻。
而且冥煞還能感應到,眼前所見不過是風暴最外圍的雲層,越往深處,御水之力越加狂亂,而且風暴籠罩的範圍十分廣大,繞道也不知要繞多遠的路。萬一風暴本身產生什麼變數,那麼離十萬列島恐怕會越來越遠。
冥煞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繞道躲避,既然這風暴攔阻自己前路,那麼冥煞自己走出一條道路便是。
“你等跟在我身後。”冥煞身形落下些許,但也沒有立身海面,約略與船頭平齊,跟衆人說了這麼一句,隨即向前踏出一步。
冥煞是凌空而立,落腳自然是踩在空處。但他這一步彷彿是踏在了某處堅實厚重的地面上,眼前風暴竟然產生一絲滯澀遲緩,不知收到什麼力量擾動。
其中有些專修五行法術的修士,感應到冥煞施展的好像是土性法術,可又看不出具體施法奧妙,只得感嘆南天仙師境界高深。
冥煞確實是在施展土性法術,五行之中以土克水,但並不是凡人眼中水來土掩這麼簡單,這茫茫汪洋中也找不到土石,更不可能立起牆壁阻隔風暴。
五行法術除了是氣機流轉變化,也是取其中屬氣變化生克之理。如今風暴之中蘊含無邊無際的御水之力,偏偏又在海面上,有無量海水可供發動運轉,風水相乘威勢倍增。
冥煞所做的,並不是強行跟御水之力對抗,而是自己另開道路,運化自身法力,以土性厚德載物之功,只定住方寸之間的海面,讓船隻可以通過,好似在亂流中架橋。
當冥煞踏出第二步時,風暴之中真的出現一道裂隙,正正就在冥煞面前,是受他土性法力延展而出,水靜無波、風雲不動,足可讓船隻通過。
而在這道裂隙之外,風暴依舊迴旋咆哮不息,卻繞過了這條裂隙的範圍。衆人見狀連忙驅動船隻緩緩向前,緊跟在冥煞身後。
冥煞頭幾步邁得很慢,而且走得越遠,身上有如承載萬鈞重擔。既然土性法力厚德載物,那麼擾動風暴的力量則要全數回返自身,走得越遠,要承擔的壓力就越大。
如果光是這樣邁步凌虛,那麼混元金身是很難支撐下去的,甚至還不如自己強行衝過風暴,冥煞完全可以放任瀝鋒會的人在此聽天由命。
但冥煞並沒有選擇放棄,他心中此刻無思無想,元神如入真空妙有之境,神氣法力的運轉全然不由自主,或者說也無所謂自主。
這一路,便足足走了三個月。
……
在南境瀝鋒會的船隻剛剛離開南海國都之際,南境與西境接壤一帶的密林中,接連幾道劍光斬斷樹木,可見一道矯健身影,發動凌厲劍光,刺破眼前碧光網羅。
“唐紋,在我面前還使這招?”說話之人正是西山盟盟主商角羽,他緊緊盯着眼前傾倒林木間的唐紋,當他看見對方手中千秋索時,止不住貪婪之色,舉劍直指喝道:“交出千秋索,我可饒你不死!”
“笑話!”唐紋如今形容狼狽,身上好幾處劍傷,血流不止,商角羽的劍光又狠又辣,一旦被留下傷勢,便會滯澀體內氣機。
商角羽輕抹劍鋒,冷笑道:“好好好,你既然求死,那便怪不得我了。”
唐紋手中扣着依仗葉形符咒,那是他與千秋索一同發現之物,心知若非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施展,甚至會有什麼後果都不是他所能預料。
眼見商角羽毫不留情,唐紋自知命數將絕,要是此刻再不施用,自己就再無退路了。
一咬牙,唐紋催動符咒,赫然渾身碧光升騰,與手中千秋索交相輝映,唐紋只覺得全身法力暴增,好似充滿了不可匹敵之力。
然而這股力量還在源源不斷劇增,竟然到了唐紋也不可約束掌控的地步,浩大碧光自唐紋七竅噴薄而出,伴隨一聲短促慘叫,唐紋當場慘死,碧光如潮席捲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