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函谷留給郭岱的丹方中,最主要就是這五味君藥。按照丹方中所述,郭岱要重塑肉身,除了需要有元神大成的道法修爲外,還要發動爐鼎五氣爲生機本源,這也就需要以《混元篇》爲根基,煉就五氣丹元。
五氣丹元是作爲牽引郭岱元神歸位的重要媒介,但煉成肉身爐鼎、筋骨腑臟,還需要實際之物。其中攢聚五氣相生的君藥必不可少。
方真道中,不乏輔佐斷肢重生、續脈接骨的靈丹妙藥,其根本藥性也多是五氣均衡俱足,符合修士肉身爐鼎氣機變化。如果重塑肉身的丹藥有什麼問題,很可能會給未來修行買下禍根隱患。
不過同爲五氣靈藥,關函谷丹方中的五味君藥,似乎藥性更爲強烈,本可以有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但如果更改其中任何一味,其餘四味與衆多佐使配藥也統統要改。郭岱對煉丹之法一竅不通,也不放心將丹方交給別人來修改,所以只能乖乖順從丹方上的記述。
如今白素芝跟在身邊,水精玉芝算是基本到手了。癸陰萍蔬估計也在彩雲國中,只待平息屍蠱兵之禍再去慢慢尋覓。赤烏犀角與連鋒神泥,除卻用於煉丹,也是煉製法器的難得靈材,一般方真門派不可能找到這樣的天材地寶。但太玄宮此前爲了打造躡雲飛槎,估計蒐羅了不少靈材,或許可以去打聽一下消息。
至於洞天爐壤,這是關函谷唯一與郭岱詳細提點過的,這種天材地寶只在真正的洞天福地中能可誕生。而且需要在洞天之中,安置爐鼎、採煉陰陽氣機化爲真火,真火鍊金丹。經年累月之下,安置爐鼎之地,土壤自含靈機,有厚德載物之敦穩土性,且受真火鍛鍊日久,乃是煉成人身最主要的一部分。
洞天福地本就是仙家傳說,且不說難以尋覓、辨別真僞,而且還要安置爐鼎、真火煉丹的經歷,數來數去就只有金闕雲宮符合條件。
只可惜金闕雲宮如今在當朝皇帝手中,郭岱沒辦法偷摸進去採集洞天爐壤。如果讓郭岱自己想,最可行的辦法是找玉鴻公主,希望她能看在往日一點情分上幫忙,再不濟可以試着找澈聞真人,這位太玄宮高人應該有資格出入金闕雲宮。
不過以郭岱對關函谷的瞭解,估計他是希望自己親自入金闕雲宮一遭。
當瀝鋒會衆修士抵達滄瀾谷時,費尤安排的民夫早已在修築營寨了,雖然只是夯木排樁,但也基本規劃出大致模樣,顯然前來修築的都是經驗老道的熟手。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費尤安排的這批民夫,其實就是專門在南境中負責各類宮室房舍營建的,除了爲首負責設計樣式的雷匠師外,其他民夫基本上是來自十萬列島。
原來海商除了溝通玄黃洲與十萬列島的財貨往來,也帶動兩端人員交互。十萬列島雖有土著邦國,但遠不如玄黃洲繁華富足,許多島嶼上的土著,甚至還過着漁獵採集、穴居巢棲的生活,隔島不同音、相聞不往來。
早在幾年前,朝廷便已頒下恩旨,准許正朔朝子民遠赴十萬列島,尋覓無人島嶼開荒墾殖。反之,也准許海商收羅十萬列島土著爲民夫。
只不過列島土著大多黑矮瘦小,而且愚魯居多,語言不通還需要慢慢調教,雷匠師手下這批已經是“久經沙場”的民夫了,不用鞭笞訓罵,手腳勤快,任勞任怨沒有多餘的話。
“仙長請看。”雷匠師一眼就看出郭岱是爲首之人,上前迎道:“如今營地大致完成,我們打算就地取用石材,夯實牆壁,圍成堡壘狀。並且我們發現此地還有泉眼,正準備打一口井,省得每天跋涉好幾裡去汲水。”
“雷匠師是此道行家,築牆取材我可以安排人幫你,打井之事我親手來就好。”郭岱說道。
雷匠師連連說道:“這哪裡使得?費執事之託,我哪裡敢勞仙長大駕?”
“雷匠師不用客氣,這也是讓衆人歷練一下,免得鬆懈。”郭岱說道。
前來的一百多人中,陸續都已激引靈根,果然如郭岱先前猜測那樣,靈根屬氣漸漸出現各有側重的狀況。郭岱需要他們這段日子儘快熟悉自身靈根天賦,唯一的辦法就是多施展法力,讓靈氣運轉變得自如。
法術的五行變化,其實遠不止五種屬氣,陰陽五行包羅萬象,實乃無窮的造化流變。譬如身懷木性靈根的修士,也不盡然是擅長養生療愈的法術,其具體變化還要看原本自身修行根基與元神之力。有的人能夠施展滋養爐鼎的妙法,有的則是能引動風雷,法力變化截然不同。
至於這些靈根修士原本就會的法術,除了屬氣變化上有明顯衝突之外,影響並不十分大,也許與靈根修法尚未高深有關。
郭岱給衆人安排一番後,自己跟隨雷匠師的指引來到泉眼處,他之所以要親手打井,除了試驗自己的法力外,也是要趁這個機會熟悉法陣之道。
法陣禁制雖然往往連在一塊說,但本質上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法術類別。禁制最早起源於氣禁之術,乃是以修士自身氣機禁絕外界侵害之力,是一種護身法術。此後延伸到以氣禁外物、制御行動變化的法術門類,由淺入深、種類繁多。
而法陣則是依託於自然造化、天地靈氣、山川形勢等外在之力,經由修士法力轉化運使驅動,形成另一個符合設想的變化格局,用於守護洞府、輔助修煉等等。
法陣之道在過去可以說是方真道最難的一門傳承,除了要求修士元神能感應深遠廣大的外界變化,還要有高深推演之功,否則佈下的法陣只會是無用的擺設。如果說其他法術入手容易、精通很難,那麼法陣之道則是連入手門檻都極高,若要精通此道,更是難窺崖岸。
所以很多方真門派,即便門人弟子會布法陣,但大多是依賴祖師所傳,甚至一道護山法陣修補維護幾百年,不曾修改增補。
這也是爲何羅霄宗的法陣傳承叫做《洞天福地卷》,這一門傳承乃是羅霄宗歷代弟子參悟金闕雲宮玄妙所得,法陣之道的極致,就是開闢洞天福地這等仙家之功。
關函谷考驗郭岱要共參羅霄宗三門傳承,法陣之道也該有嘗試。而像眼下這個瀝鋒會營寨,若無法陣保護,就是一堆木石壘砌而已,恐怕無法阻擋洶涌而來的屍蠱兵大軍。
但凡法陣,都不是憑空而設,郭岱打算利用地底泉流,打井連同陰陽,法陣之力連同水脈,一來可以保持水脈不絕,二來能夠感應到周遭山川之力,借其保護營寨。
想的容易,做起來卻無比艱難。
光是打井,對於郭岱來說小事一樁,接引泉流、排盡泥漿污水,井中自然是清水。可是當郭岱施法借水脈感應周圍山川時,元神之感強烈震撼,幾乎要將他逼得元神退守、五感封閉。
“你沒事吧?”勾腸客扶着剛砌好的井邊磚臺說道:“你都流鼻血了。”
郭岱一擦鼻間,手上一灘粘稠血漿,見風不幹,他臉色有點難看地說道:“我只是打算布個法陣,沒想到這麼難。”
“你帶的人裡有會擺佈法陣的啊?幹嘛自己來?”勾腸客問道。
“什麼都靠別人來幹,那還要我來幹嘛?”郭岱說道。
勾腸客神情古怪,說道:“你這都什麼話,世上有哪個人能夠誰都不依靠、完全自己過活的?大人不說,小孩子也要爹媽來養吧?你們方真修士有規定,必須所有事只靠自己做完?你們煉丹煉器、佈陣畫符全部都是自己搞定?我還沒見過誰這麼厲害的。而且修爲越高的,難道不是越多人伺候的嗎?”
郭岱原本打算否認,可是相當修爲高深如關函谷,不也找過杜老漢這樣的凡夫俗子來協助煉器嗎?這其實與放下身段求助無關,而是事有難易、纔有精拙,難道就非要郭岱自己真的全部參透羅霄宗三門傳承不可嗎?
好比以前郭岱與杜師兄行走江湖,與其他同行聯手之際,也不是郭岱自己一個人獨挑妖邪。如今靈根修士漸多,雖屬氣精擅各自不同,但較之過往方真道正法修士,其實也並無太大區別。
一個門派之中,也必然有人擅長鬥戰、有人不擅長,有的人對煉器之道精熟通透,有的人好黃白燒煉。即便是前輩尊長,也不必樣樣精通。畢竟不可能人人都像重玄老祖,有漫長歲月參悟玄通妙法。
“你是要防備屍形蠱師的潛伏偷襲嗎?”勾腸客猜測郭岱的疑慮道:“你放心,一到了營寨,我就已經放出好多小東西在周圍藏着了,如果有人靠近,我自會有感應,提前告知你們。所以就別讓我幹髒活累活,現在讓我跑跑跳跳的精力都沒有了。”
“多謝,辛苦你了。”得到勾腸客提醒,郭岱這才稍稍放心。他有點心煩地坐在井邊,總覺得自己不如杜師兄那般沉穩遠慮,稍有些意外變化就焦躁難安。
郭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遲些時候再向關函谷或宮九素請教,究竟是不是要考驗自己。這幾天他們二人都沒有絲毫迴應,沉寂得讓郭岱心驚,唯恐有什麼大事發生。
如果郭岱自己不能參透符法陣三門傳承,那靈根修法就沒必要搞得太複雜了,《丹樞篇》也可以看情況傳授給衆人。而靈根屬氣與法術變化上,就按照各人能耐手段,搭配分組,或衝鋒陷陣、或守城護寨、或援護療傷,遠近搭配、攻守輪替,這些事對郭岱來說反倒容易。
郭岱拿一根木簽在地面上寫寫畫畫,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設想。他預想中,如果遭遇到勾腸客以前面對的屍形蠱師,至少需要五人合力聯手。而最佳的配合人手,分別是郭岱自己、洛八、黎巾、勾腸客與白素芝。
郭岱與洛八負責前鋒衝殺,以刀槍進攻之勢,纏鎖蠱師、近身搏殺;勾腸客則利用蠱物,佈下陷阱,困陷敵方;黎巾身爲羅霄宗正傳弟子,根基深厚,他的那根扁擔法力威力驚人,必要之時負責一擊斃命,同時也要掩護專心施法的勾腸客與白素芝。
至於白素芝,除了及時救治傷者,郭岱更看重她的生機法術。按照勾腸客的說法,屍蠱兵乃是扭曲了活人生機的邪術造物,要對付它們,除了以大法力斬滅軀體之外,最好是將扭曲的生機重新撥正。
但此法也僅是勾腸客的猜想,因爲已經被蠱師施法煉化的蠱物,幾乎沒聽說過會變回原樣的。勾腸客這麼說,是因爲他覺得如今的屍形蠱實在太過離奇,除了斬殺屍形蠱師之外,還希望能嘗試破解這種蠱術,看看能不能解救那些被改造成屍蠱兵的彩雲國子民。
白素芝如今凝聚了仙杏精純生機,或許真的能夠做到這點,不過也僅限於猜測,具體如何還要驗證。
但這樣的機會很快就來到了,瀝鋒會衆人來到營寨後的第三天,西邊谷外隘口就有屍蠱兵出沒的痕跡,顯然屍形蠱師察覺到此地人煙聚集,調動屍蠱兵向滄瀾谷進發。
郭岱接到消息後立刻安排下去,首先讓雷匠師帶領民夫離開,畢竟他們只是沒有修爲法力的普通人,一旦廝殺起來,郭岱不好保護他們,雷匠師離開之後,反而能專心對付屍蠱兵。
其二,讓瀝鋒會修士中擅長土石法術者加固營寨,同時營寨前方佈下各種陷阱與障礙,迫使屍蠱兵無法以整齊陣型衝殺至營寨。
其三,按照郭岱之前的設想,將瀝鋒會衆人分成數十組,每組三五人不等,各有職司,編排到營寨內外各處,嚴陣以待。
黎巾看着郭岱的安排,頗感熟悉,問道:“郭道友對戰陣排布頗有研究,不知道師從哪家高人?”
郭岱望着遠方漸漸升起的邪氛,沒有心思回答,順口說道:“我跟杜師兄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