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臺造化?就叫這個名字吧。”郭岱沒有多計較,與此同時生出感應言道:“白素芝進入秘境了。”
“看來她是打算要與你訴說清楚了。”宮九素言道。
郭岱說道:“也許是就此分道揚鑣。”
“你之前爲何選擇放走她?”宮九素問道。
“在我看來,這纔是魔道修行。”郭岱言道:“不僅要讓萬物萬象隨心化轉,連所欲所求也能服從本心。奪取白素芝生機是欲,不奪也是欲,要是欲求不能隨心,談何唯心觀寂?”
“世人言魔道,往往總以爲是大凶大惡之徒,而在你身上,魔道卻見過往未有之氣象。”宮九素微微一笑,言道:“我想跟白素芝說幾句話,你能讓她進來嗎?”
郭岱露出一絲疑惑,宮九素卻說道:“你也有仙道正法修行,即可唯心觀寂,也能洞明內外。何妨讓我與她一談,也讓你見識和光同塵的成就。”
郭岱微微點頭,擡手一指,一旁景物衍變,白素芝出現在靈臺造化當中,她被眼前景象變化嚇了一跳,說道:“你知道我來了?這位是……”
“我就是宮九素,你應該知道我的存在。”宮九素緩緩起身言道:“難怪郭岱不喜歡你。”
白素芝蹙眉言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宮九素外貌樸素,氣度神韻卻深廣難測。明明身處在郭岱的真形幻境之中,卻好像展開了更廣大的世界包容了這片靈臺造化,但又並不是作爲主宰去撼動它。
“郭岱其實更喜歡懂得順從之人,除非你有不留痕跡的染化之功。”宮九素說這話時,既是在點醒白素芝,也是在告知郭岱,他的靈臺造化還遠未到天下無敵的程度。
“我喜歡的只是混元金身,至於裡面是怎樣一個人,我不在乎。”白素芝看着宮九素,神色怪異:“你在掌控混元金身時,不覺得奇怪嗎?在我看來就像披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所以郭岱希望給我一件新衣服。”宮九素看了郭岱一眼,他此時正端坐閉目,如無知無覺,然後又對白素芝言道:“郭岱先前爲難你,我替他道歉。他只懂得悶頭修行,不懂得人世間往來,其實要重新滋潤癸陰萍蔬而不傷你修行根基的辦法,還是有的。”
“我聽大老爺說,要讓我變回原身與癸陰萍蔬託舍合一。”白素芝在宮九素面前可不敢猖狂,畢竟她分得清宮九素與郭岱修爲天差地別。
“託舍於枯木,不如託舍于山川。”宮九素說道:“癸陰萍蔬終究只是一棵靈異草木,其所能牽動之力、感應所及,不過一片秘境。但若是立身女祖靜虛所布法陣之陣樞,託舍同化,對你修行助益之提升,遠非癸陰萍蔬可比。”
“可是……”白素芝似乎還是有些不願。
宮九素問道:“你可知自己爲何會被混元金身牽動心念?”
“是因爲……混元金身五氣俱足,能夠、能夠滋養我原身。”白素芝說這話時有些扭扭捏捏。
白素芝想做之事,說白了就是外爐鼎雙修之法,並且是要採煉生機、借體行功,這種法術在青衡道也有傳承,據說創制此法之人就是正法七真之一的沈天長。
“採鍊金身五氣,不如採煉天地五氣。”宮九素言道:“你雖然身懷仙杏生機,但境界與修爲不合,大半生機不能爲己所用,反成累贅。主人讓你身合癸陰萍蔬,就是要以此重現仙杏樹之氣象,返照根本。”
郭岱這時候說話了:“那你所說的,不僅是要讓她成爲草木之神,還要成爲這方圓百十里的山川之神?”
“女祖靜虛昔年所布大陣,因爲我的施法而被引動,癸陰泉秘境現世,你覺得這個秘境是保留好、還是封印了好?”宮九素問道。
郭岱聞言沒有說話,宮九素繼續言道:“恐怕靜族上下是不希望重見天日的癸陰泉再度消失的。如果癸陰泉秘境從此長存於世,那便需要善加守護。以靜族如今實力,恐怕難以保證秘境安全,瀝鋒會的人手也不足以保護癸陰泉。”
“難道白素芝就可以了?”郭岱問道。
宮九素看了白素芝一眼,面露微笑道:“她也許還不行,但如果能夠調動方圓百里山川之力,敕封神位,等同靜族聖女再臨,且實力遠勝過往歷代聖女。更重要的是,此法不傷她修行根基,還能頗有助益。”
“封神?你能做到?”郭岱問道切實關鍵之處。
宮九素搖頭道:“我不行,但你可以。”
郭岱這才睜開眼睛,說道:“我郭岱何德何能?初證真形境界便可封神。”
“持有洞燭明燈的你,在癸陰泉秘境中,能夠號令山川大陣之力。當白素芝託舍與癸陰萍蔬合形之際,你將天地靈樞與大陣陣樞匯聚與其一體。”宮九素言道:“到那個時候,癸陰萍蔬得仙杏生機而復甦,山川靈樞與白素芝合一,癸陰泉秘境也得到絕佳的守護,如此一舉多得。”
郭岱問道:“爲什麼是我來封神?而不是你來?秘境門戶是你打開的。”
“人家讓給你參悟神道修行的好機會,你就這麼不當回事嗎?”——說話之人是毫無徵兆出現的關函谷。
“主人。”
“大老爺。”
宮九素與白素芝兩人看見關函谷,都恭敬行禮,關函谷笑呵呵地受禮,然後看見端坐在地的郭岱,佯怒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也不知道哪來的臭脾氣,我幫了你這麼多,好歹給點面子嘛。”
“虛其心、實其腹,我不喜歡搞這麼多禮數,你也不是看重這些事的人。”郭岱直言道。
關函谷笑道:“像你這種魔道修士,就屬歪理最多。”
宮九素問道:“主人,方纔我們商量了一個辦法……”
“我已經知道了,一來到就感應到了。”郭岱看了郭岱一眼,說道:“就算你不做,我也會讓你做的,這是讓你熟悉洞燭明燈的機會,往後你估計還要經常用到。”
“拿封神來熟悉嗎?”郭岱問道。
關函谷說道:“換別處所在,十個你都做不到,但偏偏是在癸陰泉,洞燭明燈可以發揮更強大的妙用。你本人就是負責施法而已,具體都是洞燭明燈來推動。”
郭岱不解:“爲何要我熟悉神道修行,我對此可謂一竅不通。”
如今郭岱瞭解虛靈部分記憶,掌握已不止一門修行,除了羅霄正傳與《蛻化解形》,還有許多邪法異術,甚至包括兵形蠱的的傳承。
“你們知道可何爲神道?”關函谷這話是對三人問道。
宮九素答道:“感應成神,受饗心念。”
“太簡略了些,能否詳解?”關函谷饒有興致地說道。
所謂神道,乃是泛指借香火祝禱與敬奉心念而修行的鬼神,而不是各教各派拜祭的神明,確切來說不是那些心目中的神明。比如羅霄宗尊奉的“大羅凌霄玄元始炁”,在某些人眼裡也許算是神明,但並不是所謂的神道。
神道修行者,一般而言不會是活人。要麼是通靈妖物,要麼是陰靈鬼物,尤其以後者居多,所以有時候神道修士被稱爲鬼神。
鬼神一般是感應外物而得法力或些許異能。這外物可以是一片山林水域、也可以是某些物類,成山神地祇、河神水仙。但真正最易被鬼神所感應的,是人心意念,尤其是受香火膜拜、祝禱信奉,泥塑木胎也會引來鬼神。
所以一些原本只是毫無靈機感應的廟宇,當凡俗香火多了之後,反而會生出種種奇聞異事,前來祭拜的百姓也會感覺靈驗云云。這其實就是鬼神在暗中施爲,靈驗與否大多看鬼神修爲如何。
至於鬼神的修爲,一般要看香火旺盛與否,他們的法力伴隨所能感應愈廣而漸強。所以一些沒有太多善惡判斷的鬼神,往往爲了積聚更多香火祭拜與信徒心念,並不是一味行善積德,而是利用自己法力迫使信衆不斷擴張道場。
而憑藉神祇地位,勒索信奉百姓,要血肉牲畜、甚至活人爲祭者,基本可以列爲邪神之流了。
神道修行的衰微,其中一點便是上古之時萬民矇昧,因戰而敗軍之將,死後怨念戾氣不散,在世間飄蕩受心念牽引而成鬼神。久而久之聚集了一大批血食邪神,橫行世間招致大禍。
結果便有羅霄宗開山祖師道陵君,伐山破廟、誅邪滅鬼,三十六年盡破玄黃邪神,斬六大鬼王、滅百萬陰兵。自此之後,神道修行在玄黃洲便再無興風作浪,偶有偏遠鄉野有鬼神受祭,隨便路過幾名正法修士,叫上縣衙兵丁,就能將一處道場剷平。
如今玄黃洲,方真道遍傳五境,神道修行又非生人能夠參悟,鬼神之流興不起什麼風浪,早已銷聲匿跡偌久。即便是虛靈旁觀玄黃千年更迭的經歷,也沒見過神道修行有何厲害之處,所以連如今的郭岱對此也一概不明,甚至將封神視爲不可理解之舉。
“傳聞羅霄宗祖師道陵君,最終功德圓滿、白日飛昇,真是如此嗎?”宮九素向關函谷詢問,眼神中似乎帶着一絲困惑。
如果換做黎巾這樣的羅霄門人,斷然不會覺得此事有假,但宮九素已過先天迷識關,明白一些不爲人知的大恐怖,所以才決定詢問。
“是白日飛昇沒錯,還帶着兩位弟子一同飛昇。”關函谷沒有否認,但也沒繼續多說什麼。
郭岱知曉關函谷曾言仙家之事,眼下不宜多說,他便問道:“既然神道修行都快成過街老鼠了,你爲何還要我參悟?”
“神道修行本無過錯,血食邪神自己尋死,伏誅受滅怪得了誰?”關函谷坦然明言:“而我現在要你參悟神道,關乎一件巨大禍事,正法一時難解,神道是暫時的出路。”
“什麼禍事?”郭岱與宮九素都出聲問道。
“現在你們還解決不了,說了也白說。”關函谷抱着雙臂言道。
郭岱說道:“既然如此,你把洞燭明燈拿去不就好了?”
“這個嘛……既然讓你做,自然有其玄妙,換做別人都不好弄。”關函谷有些尷尬地說道:“而且你也會鬼道邪法,交給你纔是適當的。”
“剛剛是神道,現在又來個鬼道。我都快湊夠仙魔鬼神了。”郭岱抱怨說道。
“鬼道與神道相近,所以才鬼神並稱,身在癸陰泉,你該有所明悟。”關函谷言道,然後對白素芝說道:“小芝精,讓郭岱封你爲這一片山川之神,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要是再扭捏,我只能請你變回原來模樣了。”
相處久了,郭岱已經習慣關函谷的喜怒不定了。既然關函谷已經這麼說了,白素芝要是還不願意,他估計就要親自過來動手了。
白素芝想必也明白關函谷的意思,她看了看衆人,只得言道:“我可以答應,但大老爺能傳授我更上乘的仙家道法嗎?”
“哦嚯,來討價還價了。”關函谷也沒生氣,說道:“沒有問題。郭岱,握住她的手,與我心印相感。”
郭岱起身照做,凝神感應關函谷所留心印,靈臺造化也不得不散滅,一道玄妙法訣借郭岱元神傳給了白素芝。這種手段連郭岱也覺得不可思議,憑一道元神心印,居然能隔着另一人的元神傳授道法,而郭岱還不清楚法訣內容。
傳法完畢後,郭岱重現展開靈臺造化,關函谷與宮九素再度顯形。關函谷說道:“我傳你的這門道法,就是配合神道成就修行。我明白你擔心什麼,這門道法修至大成,若無外力動搖,保證你長生駐世應該不難。”
“長生駐世這麼容易的嗎?”郭岱問道。
關函谷笑罵道:“你就別多貪心了,我還要教你封神之法,小芝精就先出去調攝一番。”
讓白素芝離開靈臺造化,關函谷對郭岱說道:“你是故意要將白素芝趕走的吧?弄得這麼曲折。”
郭岱說道:“你既然明白,還選擇幫我,就說明你知道我要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