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嘴角流血的莊太甲要靠兩邊修士攙扶,王馳雲心中原本還存着的積分懼怕猶豫,此刻徹底煙消雲散,化作滿腔快意,擡手指喝道:
“兀那匹夫,瀝鋒會乃是我等一衆江湖散修共謀合力,方有今日氣象。你仗着草創之初的些許功績,竟然對昔日同道下如此殺手,就怪不得我們爲自保還擊了!”
而對面忍受着腑臟傷創劇痛的莊太甲滿臉陰沉,心中除了驚怒交加,更多的還是困惑不解。
……
方纔兩邊對峙,王馳雲一方總共有三四十位修士,他們背靠岸邊船隻,結成陣式自保,莊太甲則率領着兩倍於其人數圍堵在外,衆人亦祭起法器,小心戒備。
最初還只是兩邊對罵爭吵,王馳雲和莊太甲都沒開口動手。但不知爲何,莊太甲手下有幾人悄然潛行到水下,竟然趁王馳雲一衆不留意,將南境瀝鋒會的船鑿沉了兩艘。
要知道船中還有修士藏身潛伏,船隻會被鑿沉也出乎王馳雲的預料。船中修士毫不遲疑地動手,將鑿船之人當場拿下,用殘酷手法挫斷對方四肢筋骨,然後像扔破布袋子一樣,將傷者砸向莊太甲方向。
這情形無論是莊太甲還是王馳雲事先都不知曉,莊太甲一方只認定南境瀝鋒會傷了自己人,王馳雲一方則反駁自家船隻被鑿沉。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壓不住火,法器光芒飛過,隨即兩邊便鬥法起來。
當時場景異常混亂,因爲鬥法交戰餘波,將南境瀝鋒會原本擺在地上的方真靈材卷飛四散,在外面圍觀的修士見狀,有的自然動了趁亂髮財的心思,也衝進人羣中要爭奪靈材法器。
而對戰雙方,從一開始就看不慣彼此,莊太甲早有彈壓訓斥之心,只是礙於郭岱本人修爲法力太高,不好教訓。但他也看得出眼下郭岱不在此處,如果再無立威之舉,恐怕瀝鋒會上下真要離心離德,全都向郭岱投奔去了。
而王馳雲則更不必說了,他盼着掌握權柄、以下犯上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便瀝鋒會不講究地位高低,他也一直不樂意莊太甲這些人號令自己,要不是修爲法力不如對方,瀝鋒會又能爲自己牟取權利,他纔不想要有人壓在自己頭頂。
尤其是莊太甲那張滿是褶子的陰陽臉,王馳雲每次看見都心生厭煩,也是因此才決定去往南境。他想要的,莊太甲給不了,郭岱卻能隨意賜予,自然選定了要跟隨之人。
當積鬱已久、不得舒張的胸臆,在此刻得以開懷坦露,王馳雲出手當然毫不留情。而且他還發現,郭岱賜予的蘊靈沃根罩,對他施展靈根法術另有補益增強的功效。
一念及此,王馳雲立刻催動血契,調用曜真城秘境法陣中的法術,以他地位與修爲所能發動的極限,再加以法器助功,同時命令衆人掩護配合,頃刻間爆發出山崩海嘯之力,襲向莊太甲。
莊太甲一方的瀝鋒會修士,原本大多隻是打着教訓一番的心思,他們對郭岱威名早有耳聞,甚至部分人也懷着另投明主的心思,所以只盼着莊太甲出手示威,自己並未盡展實力。
兩相對比之下,王馳雲一方一個個悍不畏死,當初征戰彩雲國的那點驍悍彪勇全都展露出來了。尤其是各種殺伐威力強大的法術、震撼心神的惡毒手段、束縛身形的詭異法陣,不要錢似的連連施展出來。
莊太甲自詡也算久經戰陣、殺伐果決,但他還是頭一回撞見這等手段繁多、攻勢連綿的修士合擊,當即就明白彩雲國一番征戰,讓南境瀝鋒會修士長進了多少。
其實郭岱在征戰彩雲國的過程中,並沒有刻意打算讓南境瀝鋒會脫離獨立,他不過是按照莊太甲最初對瀝鋒會的設想,排布人手、教授殺伐技藝。而眼下,莊太甲本人就要親自領會了。
也幸虧莊太甲畢竟成名已久、根基深厚,臨陣反應迅速,匹練般絲光涌現身前,將排山倒海而來的各種攻勢切割得支離破碎。
但王馳雲也不是善茬兒,他可是正經出身於斬邪司,早就預料到莊太甲抵禦法術的方式,緊隨其後而來的就是一片鋼釘彈雨。
原來雨竹門這些日子也沒閒着,根據彩雲國戰事的經驗,將門中機關暗器技藝,結合兵形蠱後加以改良,研製出一種名爲“袖中雷”的器物。
這袖中雷其實就是一種填充了鋼釘與炮藥的暗器,只有炮管本身經過煉化與纂刻符咒,修士持之施法,催動其中符咒引爆炮藥,便可將內中大量鋼釘瞬間射出。
而且爲了使用方便,雨竹門還做出小臂長短的款式,方便修士藏納在袖中,以備應急之需。當一排修士猝然放出這袖中雷,威力足可破罡摧御,因爲連其中鋼釘都是特地煉製的。
王馳雲最是忌憚莊太甲,自己身上藏着的六管袖中雷一口氣全部發出,而且還不滿足,傳音讓衆人照樣施放。
數息間好比暴雨一般的鋼釘劈頭蓋臉而來,莊太甲身後修士見狀各自施法護身自保,居然不是一同助力莊太甲抵擋。
但眼下所有殺伐威力其實都逼向莊太甲一人,他惱恨之際,卻連分心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將《截脈真功》發動到極致,眼前光芒大熾,將無數鋼釘全部截下!
可莊太甲還是小瞧了南境瀝鋒會,在王馳雲施放袖中雷的同時,沒有任何提醒,後排修士直接祭起法器追擊,成爲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破莊太甲守禦法力。
幾乎就是絲光湮滅瞬間,一枚紫氣氤氳的石印直直飛來,撞上莊太甲胸膛,發出悶雷骨裂之聲,一舉將他震退。
一股熱血涌上咽喉,莊太甲也是十足硬氣,強行運功站定身形,將傷血逼下九成,只有一絲血花汩出嘴角。
當莊太甲擡眼望去,那枚紫氣石印緩緩落到王馳雲手上,正一臉得意笑容看着自己。而此時身後瀝鋒會修士才連忙上前,問道:“莊首席,你沒事吧?”
莊太甲聽見這話,氣得差點口噴鮮血,自己手下這夥散修,看見攻勢逼向自己,居然沒有半點助力掩護的心思。反觀對面王馳雲一夥,各種出奇攻勢連綿相續,完全沒有半點遲滯錯亂,最後王馳雲致勝一擊之後,又能立刻停歇止住攻勢。光是這番配合,無論放到霍天成麾下還是此前的鎮南軍,都是一流的精銳勁旅。
“敗得不冤,敗得不冤啊!”莊太甲咬緊牙關,若非他有一身修爲,剛纔石印貼身一擊,大象都能被打得骨肉糜爛。而莊太甲全身筋骨也斷裂過半,實在是數十年未有的挫敗。
想當初自己與郭岱試演法術,那時候的郭岱遠沒有元神大成的修爲,但憑藉迅捷身法與刀劍武功,配合法術施展掩護,就能逼得自己不得不認真對待。
而今由郭岱調教出的這麼一批修士,法力雖然未有當初郭岱那般強悍,但鬥戰經驗、殺伐技藝則更爲純熟老辣。這一番圍攻下來,要不是對方主動收手,自己恐怕真要殞命於此。
雖說莊太甲一開始略微有輕敵之心,但誰叫他自己輕敵呢?對方如此攻勢,說明王馳雲隨時都有拼死一斗的準備,真要分定勝負生死,根本不用鬥多久,三十息內便可了斷。
所以聽見王馳雲斥罵自己的話,莊太甲實在沒法反駁,他都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來向南境瀝鋒會示威,從頭到尾都做錯了。
無論是對局勢的預判,對戰況爆發的推演,對敵我雙方能爲的估料,莊太甲全都錯了,徒然是自取其辱罷了。
若換做是別的尋常江湖散修,恐怕此刻早就怒火攻心、無明火起,非要跟王馳雲拼個死活不可。但莊太甲終究有長久心性磨練根基,一念清明,立刻就知道自己沒必要糾纏下去。
“住手!快住手呀!”出言勸阻的是太玄宮澈聞真人。
太玄宮作爲此次鑑寶會的東主,自然也要負責維持會場秩序。尤其是易寶會上,因爲互易珍寶而起的爭執並不少,太玄宮幾乎每一處都要安排人手。但是像南境瀝鋒會這樣,背後有着南天仙師爲靠山的存在,反而沒有人敢多生事端,於是稍微疏忽了些。
更何況這回雙方鬥法實際上非常短促,但爆發出的威能又不是一般修士能夠遏制,所以等太玄宮往來消息,澈聞真人趕到時,鬥法已經結束了。
“怎麼回事?”澈聞真人沒有詢問鬥法雙方,而是問責此地的太玄宮修士。
大概瞭解情況後,澈聞真人連忙拱手來到兩幫人馬中間,問道:“請兩邊看在我太玄宮廣邀天下同道的份上,先暫息雷霆。有什麼爭執糾葛,也莫要再易寶會上傷了和氣。”
王馳雲說道:“澈聞真人,先動手的可不是我們。莊首席暗中派人鑿沉了我們兩條船,分明就是尋釁之舉。我們是爲自保不得已動手,而且也只是略作懲戒,並未下殺手。”
“胡說八道!你們方纔施法的動靜,分明就是想置莊首席於死地!”莊太甲身後有人高聲喊道。
王馳雲則一臉無辜地攤手說道:“這可真怪不得我們,南境窮山惡水,我等行走在外習慣了聯手結陣應敵。哪裡想到莊首席居然是孤身一人抵禦攻勢,先前鬥法時,你們可沒少下手,爲何不幫幫莊首席呢?”
王馳雲當然看得出瀝鋒會之人並無掩護莊太甲的舉動,這純粹就是缺乏配合,不知道鬥法殺伐之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眼看攻勢逼近,居然只想着施法自保,而不是相互掩護、聯手抵禦。
“切莫爭執、切莫爭執。”澈聞真人也知道瀝鋒會內部分裂的情況,但沒想到雙方居然會鬧得這麼大。而且莊太甲顯然有傷在身,不宜拖延,於是說道:“莊首席、王道友,不如你們先隨我來,講清楚前後經過,其餘道友各歸本位,如何?”
王馳雲一指身後,說道:“還請澈聞真人恕罪,我家的船快要沉了,還有這一地狼藉要收拾。等我安排好這些,再去拜會真人不遲。”
“那、那好。”澈聞真人轉而對莊太甲說道:“莊首席,這邊請。”
莊太甲不說話地點了點頭,然後朝身後瀝鋒會衆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用跟來。
澈聞真人領着莊太甲去到一處僻靜內室,周圍無人之際,莊太甲身形一軟,立刻倒在地上。澈聞真人見狀連忙爲之切脈,驚覺莊太甲全身筋骨斷裂過半,要不是《截脈真功》有護鎖腑臟經絡之妙,此等傷勢換做別人連站都站不住,更何況跟着走了一路。
澈聞真人一面暗驚於莊太甲的硬氣,一面取出隨身的傷藥,護住他的腑臟經絡,然後再想法設法慢慢接續筋骨。
“莊首席受傷了?”瑤風仙子聞訊趕來,她看見莊太甲受了這麼重的傷,也無比震驚,只得施展玉京山秘傳法術,將莊太甲全身上下封住,令其陷入沉眠之中。
“瑤風道友,你這是……”澈聞真人不解問道。
瑤風仙子神色凝重地說道:“莊首席的傷太重了,一時半會兒治不好的,這樣可以讓他專注涵養形神,筋骨之傷慢慢調治就好……唉,南境瀝鋒會怎麼會有如此手段?”
澈聞真人說道:“其實我去看過,他們爲首的王馳雲,本身修爲法力並不高強,甚至只跟朱三道友相近。”
“看來是跟最近風傳的靈根修法聖地有關了。”瑤風仙子嘆息道:“其實這也是莊首席自食苦果,當初杏壇會後,就不該讓郭岱單獨前往南境。霍天成雖然是將靈根修法公之於衆的第一人,可真正讓靈根修法完善具備的人還是郭岱。明明瀝鋒會可以坐擁此等機緣,卻讓莊首席錯失了。”
“瑤風道友,現在說這些都無益於事了。”澈聞真人提醒道。
“不好!”瑤風仙子忽然一驚,回頭說道:“朱三去找郭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