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逆浪千千重,經天白虹三萬丈。
到了郭岱與敖青這等境界,仙家鬥法所較量的,便是靈臺化轉之功、推演大道之理,是彼此參透領會,靈臺造化間相互碰撞。
但身處泛波宇航,敖青佔盡地利,他只輕輕擡手,下方洪峰浪刃層層疊疊,直欲將經天白虹擊碎。
白虹橫貫海天之間,郭岱一頓足,白虹中發出金弦之聲,絃聲化作實質可見的一圈圈芒刃,迎面震動洪峰。
郭岱此法用得是巧勁,金弦之聲內藏極寒法力,將洪峰凍成冰川瞬間,金弦之聲化作刀網劍叢,自冰川內部爆發開來,將洪峰震碎。
“不差。”敖青誇讚一句,洪峰碎落之後,海面驟然向下塌陷,但只有郭岱腳下方圓萬丈海域。
下陷的海域只有看不透的深邃,強烈吞噬之力要將郭岱扯入其中,原本筆直的經天白虹竟也出現彎曲。
郭岱立身白虹之上,守住靈臺造化,不斷與深淵吸力抗衡,經天白虹漸漸挺得筆直,靜待敖青下一輪攻勢。
“沒想到郭岱的法力如此強悍,簡直不像剛剛飛昇超脫的仙家。”關尹子在外圍驚歎道。
“如今郭岱尚有幾件仙家法寶傍身,法力自然源源不絕。”道陵天師說道:“不過如此也算是郭岱自己的修行,他除了跟敖青相鬥,其實還在參悟真龍髓的妙用。”
關尹子言道:“能夠破解敖青兩輪攻勢,郭岱的法力相當強,可也就是如此了。我看得出來,郭岱也無餘力反擊,能夠守住身形不被打落已經要盡全力了。”
道陵天師說道:“敖青仙友要出手了,這回是動真章了。”
兩位金仙在外圍密語交流,夜海夫人也在悄悄與敖青說道:“郭岱連吞海神通都能撐過,夫君,你不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嗎?”
敖青暗語迴應道:“你是想說素女元君嗎?當初她也是手持白虹劍,但那時你我尚未飛昇超脫,她的神通法力施展起來巧妙多了,不像郭岱如此死守。”
“夫君不是總想着再度與素女元君印證修行嗎?何不借此機會,試探一下元君深淺?”夜海夫人問道。
敖青問道:“你也覺得郭岱是素女元君斬出的化身嗎?”
“我可看不出來,自然不好妄下定論。”夜海夫人說道:“只是就算你勝過郭岱,又要如何拿回真龍髓呢?我不信素女元君毫無準備。”
敖青醒悟道:“取真龍髓之法,當然是施展真龍髓的妙用神通。”
“就是不知道郭岱是否瞭然其中關竅。”夜海夫人說道。
仙家妙語聲聞往來不過一念之間,敖青立刻想到應對之方,隨即高聚一臂,直指天上雷雲。
雷雲之中轟鳴不止,好似有千百道雷電交織一起,以至於烏雲中可以看見青紫色光芒閃耀不斷。
而此時深淵吸力未曾休止,一道雷電從天而降,直中郭岱頭頂。
看似只是細細一道雷電,威力卻無比驚人,郭岱險些要被打落身形,靈臺之中雷聲衝擊迴盪,動搖法力施展。
一擊之後,緊隨其後便是轟雷不止,敖青顯然不打算給郭岱以恢復靈臺清明的機會,就是迫使郭岱跌落經天白虹,結果自然是郭岱失敗。
眼下情況是敖青三輪進攻,郭岱勉強自守。這並不是說郭岱能夠守住三輪攻勢就算跟敖青平手,因爲全程都只是郭岱作守勢,沒有半點能夠威脅得了敖青,哪怕郭岱一直支撐到雷電劈完,都還是算郭岱失敗。
更何況如今身處泛波宇航,此處是敖青的金仙洞府,他的靈臺化轉之功幾無限制,有的是跟郭岱耗下去的功夫,郭岱卻未必能支撐太久。
想要逆轉頹勢,郭岱就不能再堅守下去了,他展開靈臺造化,直接將敖青引落的雷電融入其中,居然施展出含藏手將這股法力化作消融。
“哼!有這麼輕易嗎?”敖青嘴上不饒人,心裡卻是暗贊不已,能夠想到以靈臺化轉之功來化轉消融對方法力,這點尋常仙家是斷然想不到的,也就是郭岱貫熟含藏手的功夫,成爲他成就仙道後的神通根基。
正如敖青所言,他所引落的雷電本就是由他造化而出,每一擊都相當於整個靈臺世界發起的正面衝擊,要是別的仙家捱上這麼接連幾下,仙身幾乎要渙散成無形,只剩下一縷出攝神念。就算是以靈臺化轉之功試圖消融,也根本來不及。
更何況郭岱的靈臺造化一開即合,顯然他也不敢大肆消融敖青引落的雷電。可敖青的攻勢並不會就此稍緩,他轉一轉手指頭,天上烏雲盤旋成渦,雲渦之中積蓄已久的雷電,較之先前不知多少倍的威能,一擊轟落!
郭岱此時猛地擡頭,七竅中雷光閃耀,敖青暗道:“就算是以含藏手的功夫倍乘反擊,也擋不住這一擊。”
然而此念一起,敖青忽覺靈臺法力一陣遲緩滯礙,這片海天景象驀地陷入靜止,自雲渦激射而出的狂雷在郭岱頭上數十丈外不再前進,好似一整片時空都被嵌入圖繪中,一動不動。
“哈!妙哉!”關尹子身在外圍,他並不是簡單地“看見”時空停滯的景象,這種景象是不可能被肉眼“看見”的,而是靈臺造化而出的世界陷入了寂然不動的詭異狀況。
“沒想到,他居然能同時發動開天御歷符與白虹劍的上乘妙用,合器之威連金仙靈臺也能受制一時。”道陵天師嘆道。
郭岱一施展出此等神通,關尹子與道陵天師便立刻想通其中玄妙。將一片時空陷入凝滯,的確算是開天御歷符的妙用,更確切地來說,並不是開天御歷符停滯了時空,而是郭岱將自我靈臺法力與開天御歷符相合,悄無聲息、毫無痕跡地融入了演法海天之中,然後將開天御歷符的妙用發動驟然停歇,呈現出這片一片停滯的時空。
而單是開天御歷符並不能做到這一點,而且直接將靈臺法力與法寶妙用融入泛波宇航,敖青也很有可能會發現,就要有一個更“顯眼”的存在來掩護,那想必就是經天白虹。
郭岱將白虹劍化爲經天白虹,橫亙在泛波宇航中,就像在敖青的靈臺世界裡打下一個樹樁。敖青初時並未在意,而在頭兩回試探中,郭岱所展現的法力神通,無不是從經天白虹中施展,看起來就像是尋常仙家御器施法,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郭岱這麼做,其實是借白虹劍感應泛波宇航的造化玄理,內有真龍髓爲引,郭岱將開天御歷符的法力向外融入泛波宇航。
可即便如此,郭岱也不可能僅憑一己之力反客爲主,將開天御歷符的妙用覆蓋整個泛波宇航,所以他只是籠罩住眼下演法之地,是這片看似能可無限化轉的波濤汪洋。
時空凝滯,就連敖青也愣了一瞬,因爲他置身其中,心知這並非幻象,立刻重新運轉靈臺法力,凝滯的時空再度行進,輕而易舉地破除的郭岱的伎倆。
“搞什麼……”敖青一念之間還未想透郭岱是怎麼做的,便看見狂雷迎面而來,明明是朝着郭岱引落的雷電,怎麼會出現在敖青自己頭頂?
敖青一收法力,狂雷果然湮滅無存,確認這並不是郭岱玩弄的把戲。但他也當即發現,此刻自己居然與郭岱移換了位置,變成自己站在經天白虹上!
經天白虹立刻收卷,化作萬千白虹劍光朝敖青襲來,而郭岱的仙家爐鼎也化作一道劍光,匯入這一片望不穿的茫茫白虹之中。
瞬間攻守之勢逆轉,敖青身居正中,居然被郭岱展開的靈臺造化所籠罩,而白虹劍光竟現誅仙弒神之威!
“這小子,學得好快!”敖青立刻明白過來,原來從一開始郭岱就已經算好要將自己收入靈臺造化,利用白虹劍在郭岱靈臺造化中的無敵鋒芒打敗自己,他所求非是平手,而是要完勝!
敖青畢竟是金仙,郭岱直接展開靈臺造化不可能將敖青拖入其中,除非是敖青主動踏入其中,但在演法較量之際,對方又怎麼可能乖乖踏入郭岱的靈臺造化。
可沒料到時空凝滯的一瞬,郭岱不僅僅停下時輪,也悄然將彼此方位移換,讓敖青置身經天白虹,等同是將敖青送入郭岱佈置好的陷阱中。
經天白虹化爲劍陣,郭岱的靈臺造化也隨之合攏封閉,眼看就要將敖青仙身貫穿。
“可惜。”敖青此刻擡眼笑道:“你尚未悟透白虹之利!”
語甫落,敖青現出真龍之身,一條巨大無比的黑龍,比若不周之雄,首尾相銜能環九天,片片龍鱗似玄波黑濤,長夜無邊。
伴隨真龍現身,悠長龍吟迴盪,郭岱只覺得自己靈臺造化像是一個小口袋,試圖裝下一頭健碩蠻牛,被對方輕輕一頂就戳破口袋。
白虹劍陣是被蠻力擠破的,無數劍光在龍身留下斑駁傷痕,卻抵不住對方鱗下有鱗,散碎的鱗片化作雲氣風雷,隨龍尾一掃,激揚開來,徹底打碎劍陣。
“好了!”道陵天師一聲清喝,背上長劍一抖,劍上龍吟虎嘯劃分兩端,將郭岱與敖青隔開,同時將激揚的法力化爲清靜之氣,演法海天轉眼消失,郭岱與敖青都只是站在軟榻邊上,好像根本沒有經歷過方纔鬥法,敖青也恢復了人身模樣。
但郭岱還是止不住地坐下,方纔敖青現出真龍之身,破陣威力實在驚人,他的靈臺造化還是一片混亂,讓仙家爐鼎也大感虛弱。
敖青長身而立,氣色無損,盯着郭岱的神色有些複雜,說道:“郭岱,你太自大了,白虹劍在你手上,終究還沒有真正的無敵鋒芒。不過倉促想出的對敵之法,還能將其他仙家法寶運用得如此圓融,這一場,便算是你僥倖獲勝了。”
仙家妙語中跟衆人解釋,郭岱能夠逼得敖青現出真龍之身,其實就算是二者平手,至於敖青破陣,那也是不得不爲之舉,他不會因爲郭岱的劍陣困不住自己而強定勝負。
兩人修行歲月、神通境界確有差別,郭岱能夠跟自己演法平手,就已經是很不得了了。而且郭岱在一場演法中,還能夠將真龍髓與泛波宇航的玄理參悟到這種程度,敖青事先也確實沒料到。
“敖青仙友,你沒料到的還不止這點吧?”關尹子轉而對郭岱問道:“我有些好奇,僅憑開天御歷符,你應該不能將敖青仙友的靈臺世界給凝滯不動,哪怕只是化轉而出的一部分。”
郭岱默默調息行功,過了一陣才說道:“其實我也是在賭。”
“哦?賭什麼?”關尹子問道。
“賭我的靈臺造化能不能消融他的法力。”郭岱望向敖青說道:“其實我不是白白挨前面幾下雷電,因爲就算有真龍髓,我也不敢說真的摸清了你的靈臺世界,我展開靈臺造化消融雷電,就是想從中反透逆證,只有這樣才能讓開天御歷符的妙用籠罩住你。”
敖青聞言怔愕不語,關尹子鼓掌道:“好好好!含藏手被你以靈臺造化如此變化施展,確實是好悟性……不對,你還是對鬥法之事有超常悟性,能夠想出含藏手、真龍髓、開天御歷符、白虹劍,一連套首尾相接的手段,誘使敖青仙友走入你的靈臺造化,這完全是爲了鬥法而想。”
關尹子看似誇獎,實則還是在點撥郭岱修行不足之處。而敖青卻沒有多理,只是對郭岱問道:“如果我不引落天雷劈你,你打算怎麼應對?”
郭岱搖了搖頭,說道:“我沒辦法,估計要嘗試與你近身纏鬥。”
“你能擺脫我的吞海神通?”敖青驚疑道。
郭岱答道:“如果我全力發動長生芝,就可以掙脫你的牽制。但我並非法力不夠,而是還未悟透白虹劍。”
這回敖青是不得不服了,郭岱方纔看似狼狽,其實都是表象,各種手段心機環環相扣,連自己這位金仙也被算計進去了。
“但我還是會相還真龍髓。”郭岱此時忽然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