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藍心緊了一下,朝前方看去,卻見黑壓壓的一片席捲而來,那朦朧薄霧中有猩紅的火光在閃耀,將這夜映襯得更加壓抑詭異!
一股強烈的腥臭氣息伴着興奮的嘶吼聲迅速傳了過來,如洶涌的海天之水突然掀在空中朝浪潮中的她們劈頭蓋下來般!
“藍,小心!”身後的龍奕察覺到詭異的氣息,心驚膽戰地提醒着婕藍!
果然,很快,眼前出現了數不盡的各類妖魔,環伺在婕藍周圍,將他們圍在垓心,似要將他們啃噬個乾淨!
而那帶頭人騎着一頭長有雙翅似黑熊模樣的座騎,面容清俊,與玄殷有幾分相似,但卻多了幾分戾氣!
不用猜,這人想來便是黑穆郡的世子玄晝了!
“你們以爲逃出血魔洞就能有命逃得出這黑穆郡了麼?真是可笑,如今,公主、少君,還有幾位血魔都到齊了,可當真是天助我也!這血瀛天下終將是由我來主宰,我才該是真正的王!”陰鷙的笑容聽着讓人汗毛倒立,那雙帶着無窮慾望的眼似要吞沒眼前的一切,那般的迫不及待,又那般的肆意妄爲!
“本君就說那樓釜不過區區統領,何來這天大的膽子敢起兵造反,還敢使用禁術召喚妖魔,復活枯骨,如此逆天行徑看來也只有作爲世子的你纔敢了,只是本君想不到,你爲了那虛妄的王權,居然連自己的父親都做成傀儡,當真是禽獸不如!天下若落入你這等人手裡,恐怕人間便成煉獄!”
擎戰目視着玄晝,目光冰冷,帶着蔑視與不屑,彷彿多看此人一眼,就會髒污了自身一般!
“哼,父親?他根本就不配,我纔是這黑穆郡堂堂的世子,他居然一心偏袒那沒用的妖魔般的玄殷,居然還妄圖讓他承繼郡王之位,還說什麼連一國公主也是血魔之身都能成爲未來之王,他玄殷又有何不可?血魔,本就身帶魔血,一身妖力,居然也妄圖顛倒乾坤成爲一國之王,當真是笑話,作爲少君的你怎不說是她在逆天而行,還敢將君王之位交付這麼一個隨時都可能變成惡魔的妖怪麼?”
婕藍聽得這一番話,氣血翻涌,厲聲喝道:“能毀天滅地的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身上流淌着怎樣的血脈,而是一個人的心,若此人心藏毒禍,哪怕他羸弱如螻蟻卻也能亂這天下,若一個人心懷蒼生,她身上的力量只會讓這國家更強大,能更好地保護她的子民,而你玄晝,棄天下百姓於不顧,又借亡靈之力,掀起這血雨腥風,終將讓自己走向覆滅之路!”
“好,本世子就要看看,你如何送我上那覆滅之路,不過在此之前,我先送他上黃泉如何?”玄晝手一揮,骷髏魔便將一人擡至前來,他四肢皆被鎖鏈鎖住,就這般懸在空中,只要一聲令下,隨時都會被四分五裂!
“前輩!”婕藍心被狠狠攥住了般,疼得無法呼吸!
“看來這位藍魔公主還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可笑,真是可笑,如此說來,你跟本世子相比也孝順不到哪裡去嘛,也敢大言不慚地在本世子面前裝腔作勢!”
“你什麼意思?”婕藍不懂他如此嘲諷究竟是何意?單純地故意激怒自己麼?全然沒有這必要!
“什麼意思?你說什麼意思?”一陣狂笑後,玄晝手上劍反手一次,便刺進無名的肩胛骨,隨後轉動劍身,將無名身上的骨肉絞得稀碎!
伴隨着無名顫抖的慘叫聲,婕藍心一陣痛過一陣,“快放了前輩!”
“看來是當真不知道這老頭是你什麼人啊?既然這樣,我砍下他一條胳臂送給你,說不定你就知道了!”
“住手!”承風迷濛間醒了過來,看到無名前輩受此折辱,也是憤恨難當,“藍,前輩他...他是你父親!”
婕藍心如被鐵錘狠狠重擊了下,悶痛得無法呼吸,臉色瞬時蒼白起來,握着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一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冰凝,竟感受不到絲毫溫度,一寸一寸地麻木失去觸覺!
“風,你說什麼?前輩他...他是我父親?”於無數次尋找自己那下落不明的父親,曾經懷揣着無數的希望最後又一點點破滅,到如今明明已經放棄了尋父的執念,可爲何偏生他又出現在眼前,而且早已相識,既然如此,爲何不願與我相認?
也怪不得每次身臨危難之際,他都能豁出性命地相護,可是爲什麼,相認的時刻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藍,越是難抉擇的時候越要冷靜,你要記住,你是未來的王,肩負着旁人無法無法肩負的責任!”擎戰的一句話是在提醒婕藍,雖然他心也振憤悲痛,可此時此刻,豈能是顧及個人情感的時候!
“如何?王城公主,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父親,是想救他還是想讓本世子將他五馬分屍?”玄晝肆意地挑釁着,像愚弄一隻樹枝下的螞蟻般,覺得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好不得意暢快!
婕藍握着劍的手青筋暴起,因爲極力地壓制心中的憤懣使得雙眼都猩紅,身後的玄殷聽到自己兄長的聲音,慢慢甦醒了過來,當他看到兄長這般行爲時,也是失望難過憤恨至極,他勉力撐坐起來,有氣無力地道:“兄長,不要再錯下去了,我從來就沒打算跟你爭這郡王之位,爲何你要因此一錯再錯下去,你低頭看下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如今已變成了什麼模樣?這可是我們從小生長的地方啊,你怎能忍心將它化爲一片焦土?兄長,我求你,放下執念,回頭是岸!”
“你給我閉嘴,任誰都可以對本世子說三道四,偏生你沒有任何資格?是你就不該生在這世間,如果沒有你,母親不會難產而死,父親也就不會因爲憐惜你而疏遠我,更不會爲了成就你而捨棄我,我纔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兒子,而不是你這麼個窩囊廢!今天,我索性將你和他們一起除滅,用你們的骨血來祭奠這片土地!”
他看向婕藍,狠厲的目光變得更加兇殘,“最後問公主一次,你是要你父親活還是死,要他活就給我乖乖地自盡在本世子面前,否則!”
自己死不足惜,可是若自己死了如何對得起母親對得起那些一路用性命陪伴自己走到如今的夥伴們,可是父親...
無奈又悲憤的淚水劃過面龐,她強忍着痛苦,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可那玄晝見婕藍不爲所動,直接長劍一起,便將無名前輩的左手臂削斷,那斷臂被身後的妖魔搶食殆盡,而本就不省人事的無名受此劇痛一激,竟生生地又被痛醒了過來,撕心裂肺地痛喊着,喘息着,然而他很快明白了目前是什麼境況,面對眼前的婕藍他卻艱難地擠出幾分笑容,哪怕因爲面容扭曲變得猙獰,可還是想努力笑得溫柔些,無畏些!
“孩子,別哭,別恨,去做你該做的事,今生能見到你便已是我最大的慰藉了!”無名前輩落下一滴血淚,淹沒在這陰霾的雲空之中。
“父...父親!”終於忍不住,還是喊出了久違的那一聲呼喚。
當無名聽得這聲呼喚,心頭一震,震撼與激動讓他的瞳孔都不住放大,久久才平靜下來,含淚微笑着,“有你這一聲,夠了,替我好生照顧你母親!”
他突然仰空長嘯,一道藍色光芒縈繞周身閃耀,最後衝刺蒼穹,光芒之中,傳來龍鳴之聲,待光漸漸褪去,卻見一頭有着藍色背鰭的龍盤旋飛舞在上空,那龍缺失了一隻前爪,身上鱗片片片地缺失,遍體鱗傷的它掙脫來鎖鏈,無所顧忌地噴吐着藍色火焰朝玄晝衝了過去,似要與對方同歸於盡。
“父...父親?”婕藍全未想到父親居然非人類,而是龍身,並且是在這世間快銷聲匿跡的藍龍一族。
“藍鱗之龍,那是上古之龍,曾經因爲逆反而被天人罪罰流放祭海,我以爲早已滅絕,卻未曾想到居然這世間還存活着有!”龍奕原本就是天人一族,後因罪被罰到人間,陰差陽錯下成爲了婕藍的侍魔者,因爲跟無名前輩有着相似的遭遇,所以雖知道它乃罪龍,可一點都不芥蒂,反而更是欽佩,也對婕藍更多了幾分憐惜。
“怪不得,他不能跟母親相守!怪不得,他要拋下我跟母親隱身離去!”對於父親從小拋下自己,婕藍一直都心存芥蒂,如今知道真相,更是愧疚莫名,想來當初定是有人發現了身爲將軍的父親真實身份,爲了不連累身爲一國之王的母親,就獨自離去,飄蕩在這凡塵間,到如今,纔有機緣能與他相遇。
更或者說,父親早就知道了黑穆郡的陰謀,所以一直蟄伏在此,就是等時機助王城一臂之力。
他一直都在關心着母親,關心着這天下安危,心懷良善,就算是罪龍又如何,他終究是自己的父親。
再也無所顧忌,倘若連自己的父親都護不住,那自己有何能力護這天下,婕藍揮舞着長劍,騰空而起,便朝那些環伺着父親身周的妖魔斬殺而去。
擎戰也毫不猶豫地揮動長劍,靈氣飛動,將這陰沉的蒼穹都照耀得如此的刺目,又如此的明朗,彷彿將黑夜撕開了一角,從那縫隙中透進來的一點光,讓人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未來。
玄殷自然不是衆人的對手,但他不能輸,也絕對不願被劍指着匍匐在這些人面前,苟延殘喘,他纔是這世界的主宰,只有他纔有資格凌駕於衆生之上,他要讓曾經那些瞧不起自己,放棄自己的人看看,自己纔是真正的王。
他突然召喚出一道靈光,將衆人阻隔在外,隨後打開了自己的心門,從心門之處釋放出了自己的靈魂,靈魂裹挾着邪魅之氣,竟引得那些妖魔異常的興奮躁動。
玄殷見到這情狀,驚得話音都有些微顫,“兄長,不要!”他朝着婕藍等人呼喊着,“快,快阻止他,他要將靈魂出賣給妖魔!”
反應過來的婕藍想前去阻止,卻被那朝着玄晝洶涌而去的妖魔給阻擋在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玄殷被千萬計的妖魔吞噬淹沒。
將靈魂出賣給這般多的妖魔,那究竟會重新變成個什麼樣的怪物?待衆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眼前會出現何等恐怖之物時,卻發現那團光突然燃爆起來,一道火光閃過,這些妖魔皆化爲灰燼,待光芒褪去,卻見眼前的人並未有任何變化,只是那雙眼卻變成了血紅色,周身都環繞着黑色如煙一般的氣息,那氣息如此的鬼魅,如此的瘮人,竟讓身周的空氣都凝結了般,帶着刺骨森冷之氣。
藍龍知道不妙,他連忙飛舞過來就要載着婕藍離開,可那玄晝卻不知哪兒來的怪力,右掌一探,一道黑氣殺出,那道黑氣就纏住了藍龍的尾巴,用力往他面前一拖,便想用黑色光劍將藍龍斬爲兩段。
藍龍奮力搏殺,使出渾身之力將這玄晝纏繞住,想着能拖延片刻便片刻,對着婕藍咆哮着,“藍,快走!”
“父親!”婕藍看着父親一身藍色的鱗片一點一點地脫落,藍色血液落下雲空,似全滴落在了婕藍的心口之上。
“婕藍公主,聽你父親的話,快走,我兄長練就了禁術‘逆摩大法’,你吸食了這些妖怪的妖力,此刻也已失去神智,切不可與他相鬥,還是快快離開從長計議的好!”玄殷不想婕藍受到傷害,也希望她離開,畢竟他最是不想自己的兄長殘忍殺害自己曾最爲珍視之人。
“逆摩大法?上古禁術,只有最是卑微之人才會想着靠這種禁術來強大自己,今日就算是死在這黑穆郡,我也必要殺了你,以免這天下從此生靈塗炭!”
玄晝發出一陣狂笑,那笑聲可怖而狂妄,“想殺我?看來還是我對你太心慈手軟了!”他狂吼一聲,身周的黑色纏繞着藍龍,那黑氣像一道道利刃一樣將藍龍削割成碎片。
一聲哀嚎藍龍跌落雲空。
婕藍俯衝而下,抱住藍龍的頭,淚水與藍龍的淚水融爲一體,它幾乎用僅剩的最後一口氣跟闊別十幾年的女兒做最後的道別,“好女兒,爲父見你長得這般果敢堅強,心裡高興極了,不像我一生過得窩囊,總是不停地躲,躲心愛之人,躲至親骨肉,躲身上的責任,更躲這郎朗蒼穹,只有你,願意改寫自己的命運,爲父心甚至慰,以後你要好好的,好好地做個王,這樣父親就算化爲這世間的一粒塵,也是浮游在你掌管的土地之上受你的王澤庇佑!你說可好?”
“好!”哽咽着迴應着父親,卻已是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藍龍終於毫無遺憾地走了,化爲了那一粒粒塵埃,飄蕩在這天地間,迎風而起,掀起一道藍色的光,將婕藍的心也照得透亮。
如果所謂的天下太平果真是用血換來的,那今日便讓我迎風而戰,以血來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