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巖和陳漢跟着曹卓甫一到刺史府,就被曹卓指派了跑腿的任務,山風便由沈練的長隨幫着一道牽來。【首發】
長隨擠開突然躁\/動起來的下人堆,纔將兩匹馬套上上馬石,還來不及開口招呼,轉頭就見沈練板着臉大步向自己走來。
官袍衣襬發出獵獵風響。
長隨打了個激靈,見自家主子拉着張催債討命的臉,只當他在刺史府遇到什麼不爽心的事,忙打點起精神顛顛的上前,將馬鞭遞給沈練,“爺這就走?可要等曹大人一塊兒?”
等?
等曹卓關心完媳婦兒,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沈練聞言只覺得胸口似堵了團棉花,暗暗深吸了幾口氣臉色纔不那麼僵硬,開口卻仍有些硬邦邦的,“讓你帶的東西呢?”
不答他的話,就代表爺心情不好。
長隨心中瞭然,面上絲毫不露,忙誒了一聲,復又顛顛的跑回上馬石,從沈練坐騎的馬褡子裡掏出個錦布小包裹,笑着迴轉,“照爺的吩咐,選的都是上等的品種。保準蘇州府找不到比這口感更好的。”
沈練含糊的哼哼一聲,才接過小包裹,就聽長隨熱情招呼道,“喲,巖兄弟、漢兄弟,這腳程夠快的,這就回來了?曹大人才接了人出來呢,你們緩着點,別摔了東西!”
沈練循聲看去,就見曹卓那兩個小廝滿臉熱汗的捧着幾個油紙包迴轉,匆匆和長隨點頭打過招呼,又和自己見了禮,便疾步走向曹卓一行人。
嘖嘖,瞧那兩個小廝手裡的油紙包還冒着熱氣呢!
西市離刺史府所在的中正衚衕路程可不近,要不是曹長史真個愛重夫人,他的貼身小廝又怎麼會如此盡心辦這種跑腿的活兒?
曹長史這西市送吃食的舉動,還真有幾分烽火戲諸侯的味道
。
滿肚子半吊子墨水的周遭下人各自發着感嘆,嗅着油紙包散發出的香氣,俱都踮起腳尖往曹卓一行處張望。
陳巖和陳漢恭敬奉上油紙包,聽聞其中還有跟車衆人的份兒,許二媳婦這才上前替楊彩芽和權氏接了,笑着揚聲分給跟來的長史府下人。
醬肘子完好送到,老爺卻還另外交待了一件事。
陳巖衝陳漢使了個眼色,讓陳漢幫着去分吃食,自己不動聲色的隨着曹卓退開幾步,壓低聲音道,“照老爺的吩咐,我和陳漢順道拐去了羊角衚衕……”
楊彩芽憋着笑整理被曹卓“細心”抻過的衣襟,隱隱能聽見陳巖的低語,耳中捕捉到“兩日前纔到”“手持聖諭”幾個字眼,心口不由一跳,忍不住偏頭豎起了耳朵。
陳巖卻是刻意壓低了聲音,混在略顯嘈雜的角門人聲中,語句含糊不清。
楊彩芽眉頭微蹙,冷眼旁觀的沈練細細打量曹卓神色,見他面色無波卻是眉頭一鬆,轉頭見自家長隨伸長脖子看着人家手裡的油紙包,登時沒好氣的踹了那長隨一腳,“去外頭等着!在這兒顯什麼眼!”
長隨咂舌而去,沈練看了眼手中小包裹,衝楊彩芽挑眉,“啞……曹夫人。”
偷聽被打斷,楊彩芽訕然一笑,走近沈練身前站定,也詢問似的挑了挑眉,“沈大人,有什麼吩咐?”
這個人小鬼大的啞巴!
當年她有事求他,也沒聽她像這樣恭敬的喊他一聲沈大人!
又想到是自己先喊的曹夫人,沈練一噎,似十分不耐的將手中小包裹塞進楊彩芽手中,“京裡帶過來的。上次忘了隨土儀一起送去給你,我那長隨隨手放到了馬褡子裡,正好今天碰見了你就順道拿回去吧。”
爺這兩年行事愈發雷厲風行,性子也跟着越加冷淡,他何時聽過爺這麼跟人費事解釋的。
再說那包裹裡的東西哪是京裡帶來的。
明明是爺前兩日特意交待他,他費了多少心思才弄到的。
還未走遠的長隨聞言腳步一頓,心思轉了幾轉,到底沒敢多事回頭,縮着腦袋袖着手乖乖看馬去。
楊彩芽手裡也是一頓,有些訝然的看了眼沈練,嘴裡不忘笑着謝過,打開包裹揭開內裡青花瓷罐一看,眼睛就是一亮,“太姥銀針?”
這是最正宗的福鼎白茶品種。
眼前已梳了婦人頭的少女語帶驚喜,似乎隨着眉眼間的明媚笑意,形容又有了幾分當年對坐相見時的靈動和嬌稚。
沈練看得心神有些恍惚,目光從眼前笑臉上移開,轉眼就看見同樣眉眼帶笑分着油紙包的許二媳婦幾人,話轉到嘴邊情不自禁就變了,“我記得你是喜歡喝白茶的
。這些你收好,可別又大度的分給些不相干的人了。”
這話怎麼說的陰陽怪氣的?
才感嘆沈練這兩年成熟不少,怎麼兩三句話又打回了原型。
還真像盧午陽說的,眼前的沈練可不就又打回原形,像足了當年兩月之約重見時那個難打交道的錦衣衛沈練麼!
不過,這樣的沈練還挺親切。
楊彩芽絲毫不以爲杵,聞言眉眼彎彎,不經意順着沈練視線看去,目光落在許二媳婦和白茶紅茶身上,笑容一頓,頓時愕然。
許二媳婦三人襟口彆着幾條新帕子,白茶和紅茶發間戴着樣式精緻的絹花。
這些都是沈練上次送去青山村給她的京中手信,東西多她一人用不完又懶怠飭這些,大半分送給了鄰里,剩下的不打眼的就賞了府裡許二媳婦三人,只留了幾樣貴重的金銀物什。
原來沈練的話是這個意思!
什麼別讓她再大度的分送他人,沈練這是根本改不了“小氣”的本性,還是這麼愛斤斤計較!
她就說沈練是個睚眥必報的!
這不就放話在這兒等着她了!
還好她反應快,否則沈練話說的這麼“含蓄”,鬼知道他是在計較自己的東西被轉手他人!
果然是江山易改……
楊彩芽心中腹誹,忙收了愕然神色,識趣的包好包裹,立馬順着沈練的毛捋,“多謝沈大人,這麼難得的太姥銀針,我一定好好收着。除了娘和阿卓,別人可別想分走一根茶葉去。”
沈練嘴角幾不可見的翹了翹,聽到後半句又耷拉下去,垂眸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眼前卻突然一暗。
曹卓負手站在楊彩芽身邊,自然而然的伸手接過楊彩芽手中小包裹,似饒有興趣的掂了掂,含笑看向沈練,“展之送了什麼好東西給彩芽?你和午陽今天已經幫了我們許多,再破費我娘可要數落我了怎麼能讓你和午陽大材小用。”
又壓低聲音道,“你說做戲做全套,竟考慮得這般周全。連禮都提前備好了?”
沈練聞言眸光微閃,眼底似有複雜情緒翻涌而過,頓了頓才擡手握拳,照着曹卓的肩頭輕擊幾下,揚聲笑道,“你跟我們客氣什麼,孝敬權嬸子,看顧啞……嫂夫人,都是我和午陽該做的。”
周遭下人隨着沈練話音落下,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又嗡嗡響起來。
權氏此時也咂摸過味兒來,心知曹卓公開“恩愛”兒媳婦,沈練相送都是做給人看的,一面讓許二媳婦收好東西,一面上前鄭重謝過沈練的“禮”
。
那頭長隨袖手旁觀半晌,也琢磨出點味道來,看向自家主子的目光就有些古怪,見沈練拱手告辭走過來,忙垂頭解了馬繩,恭敬遞上,跟着翻身上馬作別。
沈練一襲淺綠官袍揚塵而去。
墜在後頭的長隨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長史府馬車已經上前,曹卓扶着權氏上馬車,又轉身扶着楊彩芽踩上腳踏,絲毫不掩新婚夫妻的恩愛模樣,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手下狠抽馬鞭,追馬趕上沈練。
角門的各家下人已不自覺的退開,讓出空地給長史府衆人。
曹卓躬身撩起車門的簾子,長臂扶着楊彩芽將她送進車廂,彎身替權氏和楊彩芽整好車內靠墊迎枕,才探身出了車廂。
這樣高大冷峻的人,對夫人竟如此細緻溫柔。
離得近的別家僕婦看得眼珠子都要落下來,眼巴巴的盯着長史府馬車,生怕漏看一丁點畫面。
受到如此矚目,長史府跟車的家丁不由挺直了腰板。
領頭的張二吆喝一聲正要啓程,就見曹卓衝陳巖陳漢擺擺手,吩咐道,“山風你們牽回去,回了府就到外書房等我。”
這是還有正事要辦,陳巖和陳漢恭聲應下,半點不敢多耽擱,各自上馬牽上山風,搶先駛出中正衚衕。
曹卓說完便轉身也上了馬車。
這是一刻都離不開小嬌妻不成!
周遭下人見長史府的人馬已經駛動,立時就炸開了鍋,再也不壓抑議論,關於長史夫婦的恩愛八卦,轉眼就從角門吹進了刺史府內院。
這下不僅外人躁\/動,就連多少猜出內情的許二媳婦三人也有些愕然老爺今日實在太張揚了!
後頭下人馬車內,許二媳婦和白茶兩兩無語,紅茶撥弄着分到的油紙包,垂着頭不知在琢磨什麼。
前頭主子馬車內,卻不如外人所想,曹卓坐到楊彩芽對面,轉頭看向權氏,沉聲說的卻是正事,“今日刺史府春日宴來了位意想不到的貴客,是新任市舶司提舉袁大人。他出現的突兀,這悄無聲息的一露面卻是在刺史府,也不知暗地裡是否別有用意。今天也是託了娘和彩芽來赴宴的福,否則消息晚一刻知道,就難免更被動一分。”
原本因曹卓“得寸進尺”的擠上馬車來,權氏笑容半含了嗔怪,聞言就是一愣。
所以說沈練和盧午陽陪曹卓接人是真,給她們撐腰也是真,藉機提前告辭更是真!
楊彩芽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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