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一面喝茶,一面點頭,不着痕跡道:“上好的龍井,泡茶手藝也頗爲老道,比宮中那些老嬤嬤也差得不遠。”
阿文笑着回道:“以前在宮外的時候,常給奶奶泡茶,所以多少會些。平日來司籍庫的除了主子們的貼身服侍,或者也偶爾有親自過來的,奴婢就特意準備了,也免得怠慢了各位主子。”
賈氏則道:“上次兒臣讓喜鵲來拿書,卻是少了重要的一本,今日正好空閒,便親自過來看看,父皇平日最愛這司籍庫,也勸我們多學習,兒臣將父皇的話牢牢地記在心裡,不敢忘了半分。”
馬氏淡淡一笑,“本宮今日來,也是爲了尋書。”
幾人沉默了片刻,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未揭穿罷了。
阿文想了想,打破了沉默,指着桌上的糕點道:“奴婢多謝娘娘的賞賜。”
馬氏有些茫然:“本宮賞賜?”
阿文點頭道:“雖然這糕點是太子妃賞給奴婢的,可也是從娘娘那兒得到的,奴婢自然也得謝謝娘娘的恩德。”
賈氏瞪了阿文一眼,笑容有些勉強:“兒臣怕她不肯接受,便推說是母后賞賜的。”
馬氏瞭然點頭,卻注意到了桌上的糕點。
阿文則道:“娘娘,既然是太子妃宮中的,您不妨嚐嚐,奴婢卑賤,嘴也糙,吃了也是糟蹋了食物。”
馬氏怎會真的吃,她擺擺手就要拒絕,阿文又道:“要不讓落櫻姑姑帶回去一盒兒,奴婢就斗膽留下一盒。”
賈氏握緊了拳。恨不得一拳打在阿文的笑面上,剛纔還欣然接受,這時候卻推推嚷嚷,她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落櫻看了馬氏一眼,見後者點頭了。才接過阿文遞過來的盒子。
既然大家都不說正經兒事,那阿文也只能裝作不知道了。
笑了笑,問道:“不知娘娘和太子妃,你們是要尋什麼書,奴婢這就去給你們拿去。”
馬氏今日來的主要目的,還是想確認昨夜的事到底與阿文有沒有關係。至於賈氏的目的則更明顯了,她知道自己上了阿文的當,可卻又沒有證據,不甘之下,這纔想要來親自看看。
兩人分別說了兩本書名。
很快。阿文就將書找了過來,遞給了二人,只是,事情有時候總會朝着不可思議的地方發展下去,當門口太監通傳說太子和二殿下一併來到的時候,馬氏是微微一顫,賈氏卻帶着一種慶幸的冷笑。
阿文趕緊迎了出去,給兩人行了禮。又道:“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都在。”
劉巖挑了挑眉,淡淡的看了阿文一眼,劉玄卻衝她一笑。然後二人來到馬氏面前紛紛行禮落了座。
阿文給兩人倒了茶,恭敬的退至一邊,幾人這纔開始閒聊起來。
馬氏對二人的到來很疑惑,不禁問起了緣由。
劉玄則笑道:“兒臣和二弟時常過來尋書,父皇對此很是讚賞,說是我們要多看書多學習。日後纔能有大作爲。”
他的態度坦然,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馬氏又問向了劉巖,後者的話與劉玄如出一轍。
知道劉巖與劉玄關係要好。時常又在一起,這似乎就能解釋爲什麼阿文既與太子有‘染’,又與二殿下有‘私情’了,原來是兩人時常過來,恐怕與阮子君熟悉了。
阿文這時候則笑着上前,“太子和二殿下平日多是看的一些兵書和典籍,奴婢正好前段時間有整理了一套孫子兵法,這件事已經稟報了皇上,便約好了今日與兩位殿下商議如何修改的問題,不想娘娘和太子妃都來了。”
她將剩下的那盒兒糕點打開,又給幾人添了茶水,道:“幾位主子先吃着糕點喝茶聊天兒,奴婢去將幾位需要的書都拿來。”
賈氏看着那糕點,臉色微微一變,看了喜鵲一眼。
喜鵲的心已經快要跳到嗓子眼兒裡了,她還在想如何將馬氏手裡的糕點拿回來,這會兒更怕誰伸手去拿。
然而就像是印證了她的想法似的,劉玄已經喝了一口茶,然後拿起糕點就準備吃。
“不可——”兩個異口同聲的聲音在司籍庫內響起,顯得突兀而詭異。
喜鵲訕訕的看了賈氏一眼,趕緊閉嘴。
賈氏也知道自己失態了,忙斂了臉上的情緒,解釋道:“這糕點本是臣妾賞給阮司籍的,太子若是想吃,回頭臣妾再讓人做便是,你這會兒卻奪人所愛,就不怕阮司籍心中不快。”語氣似乎有些調侃的意味。
阿文從書架後面探出頭,誠懇的道:“太子妃不用顧忌奴婢,奴婢近日拉肚子,大夫說了,是吃壞了肚子,最好這段時間就只吃些五穀雜糧。”
她是故意的。
喜鵲瞪着阿文,眼珠子都要氣的掉出來了。
阿文衝她一笑,又轉身去尋別的書籍。
劉玄就要放下的手又拿起來,笑道:“阮司籍都說了,吃不得這糕點,正好本宮肚子也有些餓了,母后也嚐嚐,來——二弟。”
他分別遞給馬氏和劉巖一人一塊,然後自己也拿了一塊,就要喂進嘴裡。
賈氏眼裡已經露出了驚恐之色,喜鵲更是急的手腳發抖,看了賈氏一眼,一咬牙,竟然像瘋了似的衝上去,奪了幾人手中的糕點,然後又將桌上的打翻在地,又見落櫻錯愕的看着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另一個盒子也搶過來扔在了地上。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讓人大腦都跟不上反應,誰能想到一個奴婢竟然敢在主子手裡搶東西呢。
馬氏立馬怒道:“放肆,你在幹什麼?”
喜鵲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可她也不是那麼笨,顫抖着道:“娘娘恕罪,太子恕罪,二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奴婢剛剛纔想起,這糕點是昨夜新做的,本來要在爐子裡蒸一宿,只是昨夜守竈的嬤嬤擅自睡了,半夜就熄了火,這些都是沒熟透的,奴婢性命事小,讓幾位主子吃了沒熟的東西,那纔不得了了,求娘娘開恩,饒了奴婢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賈氏雙手顫抖的實在無法控制,只能將雙手隱藏在袖子中,臉色蒼白一片,對着喜鵲怒喝道:“混賬,本宮是如何吩咐的,你竟然將沒熟透的東西帶到本宮面前,你該當何罪?”
喜鵲哭的雙眼通紅,一個勁兒的磕頭,“太子妃恕罪,奴婢——奴婢也是念在那嬤嬤年紀一大把了,就有心想替她瞞着,不敢跟太子妃說,求太子妃恕罪。”
阿文已經走過來了,順手將敞開的書庫門關了一點,就不知從什麼地方跳出一隻野貓來。
野貓直奔灑落一地的糕點,許是餓了太久,竟然狼吞虎嚥的吃起來,也不管喜鵲在那裡是又拍又打又踢的。
然而不過半刻鐘,野貓竟然踉蹌起來,接着沒走兩步,就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馬氏大驚,嚇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退無可退,只能貼着牆壁。
劉巖起身,將野貓提起來看了看,沉聲道:“已經死了。”
賈氏眼裡閃過一抹狠厲,轉身就一腳踹在喜鵲的身上,怒道:“賤婢,你說,你在糕點裡做了什麼手腳?爲何這貓兒吃了,竟然就死了?”
這賊喊捉賊的本事一點也不蓋,阿文好整以暇的看着賈氏自欺欺人的做戲,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像是在看一場好笑的鬧劇似的。
喜鵲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卻又不願意承認,只是嗚嗚的哭。
此時此刻,馬氏心中也明鏡似的,她意味深長的看了賈氏一眼,淡淡道:“拖出去杖斃吧。”
賈氏渾身一顫,良久,才緩緩道:“兒臣遵命。”
“走吧。”馬氏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起身道。
落櫻接過阿文遞過來的書,又扶着馬氏離開。
幾人都起身道了恭送。
剩下的人當中,只有喜鵲在嚎啕大哭,狼嚎似的喊冤求賈氏饒命,其餘人都沉默不已。
阿文任由賈氏打量她,也對後者眼裡的憤怒視而不見,還不怕死的將賈氏點名要的兩本書遞過去,“太子妃,這裡就交給奴婢整理吧,這是您要的書。”
賈氏冷哼一聲,一甩衣袖轉身離開。
喜鵲忙邊哭邊跟了上去。
劉玄看着阿文,笑道:“你是不是知道糕點裡面有問題?”
阿文茫然的看着她,無辜道:“奴婢不知道,若是知道,又怎麼有膽子讓太子和二殿下用呢。”
劉巖則眼神帶着審度和試探,“你今日將我們找來演這齣戲,目的爲何?”
阿文一面收拾着地上的殘渣,一面笑道:“奴婢能有什麼目的,不過是皇后對奴婢和太子二殿下之間的關係有點誤會罷了,奴婢怕給兩位殿下造成困擾,這才斗膽請了你們過來。”
劉巖冷哼一聲,他纔不會覺得那隻野貓是無意間跑出來的,桌上的杯子還有椅子,都是算準了的,她是將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預料到了,這才做了這一切,恐怕真正的目的,是想揭穿太子妃的惡毒的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