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公熟知阿文之後,對後者很是喜歡,便起了惻隱之心,忍不住在劉昭面前替她說好話。
他勸道:“皇上,阮大人瞞着您雖然罪無可恕,可到底是爲人父母,也不容易。”
阮雲貴感激的看着他,一面磕頭:“求皇上明鑑,族譜上確實註明了七小姐是阮子君,而且下官已經將阿文錄入了族譜排行老七的位置,只是之前沒有說明白,還請皇上法外開恩,饒了下官這一回,下官上有兩歲孩子,下有八十歲的老母,若是沒了我,他們都活不成了。”
劉昭臉色陰沉,卻突然噴笑出來,笑聲在殿內迴盪:“朕逗你罷了,看把你急成這樣,你妻妾不少,早些年都出了意外,沒想到外面竟然還私藏了一個,倒是可以。”
阮雲貴懸着的心終於悄悄落下來,天知道雖然這齣戲是與阿文和孫亮設計好了的,可他剛纔卻猶如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似的。
若非阿文一再的強調劉昭不會過分追究,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這種自己燎自己底的事。
他暗暗擦了擦額頭的汗,忙不失的謝恩,又想起阿文的特意囑咐,便猶猶豫豫的道:“皇上,下官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
阮雲貴呵呵乾笑兩聲,臉上有些尷尬,“這件事,還請皇上允許下官繼續保密下去,本來外人也沒見過小女的模樣。爲了小女的聲譽,下官便當她是從小就在阮府長大的七小姐阮子君,至於本來的阮子君。下官便讓她排了老八,對外只說是從小在外養病,至今還沒回來。”
劉昭理解,便點點頭表示同意了。
景公公笑着將阮雲貴送了出去,臨門口的時候,才感慨道:“大人好運氣,今日皇上心情不錯。若是換個時間,只怕您也免不了一頓訓了。”
阮雲貴忙拱手道:“多謝公公替本官美言。公公的恩情,日後若有機會,一定報答。”
景公公呵呵的笑,“這麼說就見外了。雜家很是喜歡阿文這孩子,是個懂事的,也幫了皇上不少,幫她是應該的。”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阮雲貴這才匆匆出宮,來時心情沉重如巨石壓頂,離開的時候卻一身輕鬆,這件壓在他心頭三年的梗,總算是解決了。
段宏翌日下了早朝就到了長存宮。想問問景公公關於劉昭是如何看孫亮的事。
本以爲劉昭還在昏迷,沒想到竟然難得的醒着,景公公很高興。“皇上這會子正在用膳,大人進來便是,老奴看這樣下去,距離大好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段宏笑了笑,跟着走了進去。
景公公將他的目的轉述給劉昭,劉昭便道:“人是個老實人。年少有爲。”
這便是肯定的意思了,段宏有些激動:“那皇上您看。給他安排個什麼職務比較合適?”
“朕會擬定一份聖旨,將他提做參將,讓他在太子身邊做事,當是給太子培養人才。”
段宏喜不自禁,“微臣替他先叩謝主隆恩。”
景公公忍不住笑道:“段大人果然是愛惜人才,別個升遷了您也高興成這樣。”
劉昭也是哈哈大笑,顯然是覺得段宏的喜悅來的太莫名其妙。
段宏卻鬧了個紅臉,支支吾吾半響,才道:“皇上恕罪,微臣其實心裡是懷着其他心思的。”
他試探着看了劉昭一眼,“微臣的侄女兒穎兒正到了說親的年紀,大哥大嫂正找不到好人家,微臣一見那孫亮是個有爲青年,就忍不住動心,兩人年紀相仿,相貌也是絕配,雖然家境上穎兒略高一等,可若是——能得到皇上的賜婚,那肯定就是如虎添翼了。”
劉昭聽後,笑的眼淚直流,指着段宏的鼻子道:“段宏啊段宏,朕還以爲是你少有的老實人,沒想到也存了這心思,你是相中了那孫亮,纔將他帶到朕面前來的吧,讓朕賜婚恐怕是昨天就想說,忍了一夜,沒舒坦吧。”
段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微臣這也是太愛惜那孩子,穎兒也是個不錯的人兒,皇上何不成全了這一對金童玉女,權當是成全了一樁美事。”
劉昭沉吟了半響,“要朕賜婚也行,既然好事成雙,那賜婚與升遷的事,便一併辦吧,隔兩日朕會讓富景親自送聖旨去綠營衙門。”
段宏又驚又喜,磕頭謝恩,然後才高高興興的離開。
景公公伺候了劉昭歇下,又問道:“皇上,昨日那孫亮不是說一心只想着阿文嗎,您這賜婚,會不會——”棒打鴛鴦?
劉昭知道他要說什麼,擺了擺手,“這件事朕自有考量,段宏對朕忠心耿耿,這個孫亮一看也是個忠正之人,朕便成全了他們兩家,以後後代也會世世代代對皇室衷心,至於阿文——”
景公公明白了他的意思,劉昭對阿文的奇思妙想很是重視,甚至想要找個由頭讓阿文一輩子留在宮裡,可卻不會成爲劉玄的絆腳石。
但這件事光是想想都覺得難,阿文並非無父無母,除非她自己願意,二十五歲之後便可以出宮嫁人生子,再者,她若是真的留在了宮裡,對劉玄也未嘗是好的,近在咫尺卻又得不到,那種感覺真的很磨人。
劉昭已經沉沉睡去,他躡手躡腳的走開,準備去司籍庫見見阿文。
阿文正在午休,聽到有人叩門,一個激靈爬了起來,使勁兒拍了拍臉頰清醒過來後,纔去應門。
來的是景公公,阿文有些詫異,迎了他進屋坐,又奉上了茶,才問道:“公公親自過來,可是皇上有什麼要事吩咐?”
景公公一面用茶蓋拂開水面的茶葉,一面道:“沒什麼事,只是雜家想過來看看,不知道姑娘最近過的好不好。”
阿文笑道:“都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也是託了皇上和公公的照拂。”
景公公放下茶杯,正色道:“姑娘在這裡可還住的習慣?”
阿文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他是問的在宮裡是否習慣,嘴角的笑意雖然沒變,可眼底卻已經斂了幾分,“沒什麼習不習慣的,這世上,哪怕你再不習慣的事,時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習慣了。”
語氣裡卻諸多勉強,景公公聽出她一定是不喜歡這宮裡的日子。
是啊,若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來這宮裡呢,就像他,外人眼裡他是劉昭身邊的紅人,是心腹,可誰又知道,他爬到今天的位置,算計了多少,揣摩了多少?
外人只看到你的輝煌,卻從不在意你的付出,在這宮裡生活,所有的樂趣都會被慢慢磨滅,這一點景公公深有體會。
他年紀也大了,時常也幻想着能出宮去養老,可這種話,他卻是提都不敢提。
阿文疑惑道:“公公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景公公笑了笑,“你這聰明的勁兒,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今日過來,就是想給你提個醒兒,若是不想在宮裡久待,還得提前做好打算。”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阿文一眼,又繼續埋頭喝茶。
阿文心頭一緊,立馬就明白過來了。
劉昭很有可能命不久矣,但他會考慮如何將阿文最大化利用,所以纔會對是否讓阿文成爲真正的皇室中人而猶豫不決。
可若是劉玄登基之後,按照後者的執拗,一定會不顧衆人反對的將阿文納爲妃子,也就是說,她最好能在劉玄登基之前,便想好自己的退路,如何才能讓劉玄對她放棄念想。
景公公見她明白過來,又道:“今兒早上段侍郎來替他家侄女兒求了親,請皇上下旨賜婚。”
段宏的侄女兒?這跟阿文有什麼關係?她不解的看着景公公。
景公公嘆了口氣,很是惋惜的道:“男方就是現任都司孫亮,不過他已經被提拔爲三品參將,恐怕過兩日皇上就會派雜家送聖旨過去。”
“孫亮?”阿文故意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樣,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景公公嗯了一聲,“要不雜家幫你給皇上告個假,你去綠營衙門看看,興許是老熟人也說不定。”
阿文感激的看着他,富景今日過來,說的都是提點她的話,單是這份關心,就讓她感動不已。
“多謝公公,那就勞煩公公幫我告個假吧。”
能出去一趟,有什麼不好呢,阿文美滋滋的想着,卻並沒有太將孫亮的婚事放在心上。
可是她不爲所動,提前得到消息的孫亮卻驚惶不安,一連兩天都在後宮大門口等着,希望能見上阿文一面。
當他得知劉昭竟然要賜婚的時候,又驚又怕,聖旨下來,那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辦法,他明明已經在劉昭面前說明白了自己對阿文的心意,爲何還要賜婚?
段宏只告訴他皇上要賜婚和提拔他的話,卻並沒有說爲什麼要突然賜婚。
日頭剛上了三竿,得了假的阿文提着小包袱一路走出後宮大門。
然而還不待她一腳跨出門檻兒,迎面就被一個巨大的懷抱猛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