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無憂篇<五>
世人皆知,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句話並不假。
阿文雖然並沒有成爲劉昭的女人,可是她的周圍,依舊是充滿了危險。
剛進宮的時候,阿文身邊有兩個要好的朋友,只是其中一人最後算是背叛了阿文,我便不多說了。
另一個女子叫翠香,甚至比阿文還要小上一些。
翠香長得或許並不出衆,可是重情義,她對阿文也是忠心耿耿,只是中間因爲某些事,翠香受了些苦,不過好在最後她還是跟在了阿文身邊,兩人的感情也很好。
可是沒想到的是,某一天翠香竟然失蹤了,這可極壞了阿文。
那是自劉氏之後,阿文第一次主動叫我,我聽出她聲音中的害怕和顫抖,她是很少有不冷靜的時候,除非發生了很大的事。
當阿文讓我和武清去找翠香的時候,說實話,那時候我是很討厭武清的,言慕不知道爲什麼將武清留下來保護阿文,可是我真的很討厭他,或者說很討厭言慕。
不過既然阿文要求的,即便我不喜歡,我還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儘量不與武清發生衝突。
可是等我找到翠香的時候,她已經沒有氣息了。
翠香死的時候很慘,我雖然是個冷情的人,可還是爲阿文感到難過。
雖然我覺得這件事責任並不在阿文多少,可她卻將所有的過錯都揹負在自己身上,似乎只有這樣,她纔有足夠的理由和決心替翠香報仇。
阿文並不是願意惹是非的人,除非是有人先惹了她,所以她要報復害了翠香的人,而她也做到了,一如以往一樣,只要她下定決心,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那個程珂就是第一個遭殃的人,阿文給了她機會,是她自己嘴硬不說,憤怒之下的阿文,只能將她處死。
我並不覺得阿文做的很過分,在這個互相陷害的宮裡,真的談不上什麼善心,你若是真的有善心,那麼遲早是要被人害死的。
我幫着阿文將翠香的屍體處理好,最後將縫合好的屍體悄悄放入了貴妃的牀上。
我總覺得阿文的腦子很好用,她想的辦法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我看到那個貴妃從一具冰冷的屍體旁邊醒來,被嚇得屁滾尿流,真的覺得很痛快。
再後來就是那個佩蓉了,她也同樣沒有逃脫干係。
這些人都是自找的,她們都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了代價。
在辛者庫有一年多時間,我真的過的很快樂,可這些抵不過在司籍庫。
司籍庫是後來阿文去的地方,那裡比辛者庫好了太多,偌大的書庫,時常就只有我和阿文兩人,這對我來說,就像是與阿文獨處一般。
司籍庫院內有棵榆錢樹,阿文總喜歡坐在樹下喝茶,她泡的茶很好喝,做的菜也很好吃。
在司籍庫,有個小廚房,做飯幾乎都是阿文動手,而我也就有幸天天吃到她做的飯菜,那味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司籍庫很大,還有幾個空的房間,阿文睡在書庫內,而我則睡在院內隔着不遠的另一間房。
阿文知道我不慣睡在牀上,所以專門找人給我搭了兩個木頭樁子在屋內,可我心裡卻有另一個想法。
我這一生還很長,我甚至還很不堪的幻想,若是早晨醒來能看到阿文那雙漂亮的眼睛,我寧願一輩子都躺在牀上。
正因爲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搬到司籍庫來後,我就試着在牀上睡了,我總要改變一些自己,我希望自己能夠更好的站在阿文面前,我甚至期待着她看到我的改變。
…
可是這些話我從不曾給任何人說過,包括阿文,在她眼裡,我應該永遠都是個不知情爲何物的冷麪男吧。
在司籍庫的生活真的很快樂,我每日都能和阿文有大把的時間,甚至時間比言慕都還多,這讓我心裡又抱着一絲不堪的想法。
我希望言慕被瑣事纏身,最好不要出現在阿文面前。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祈禱應驗了,言慕果真很少出現在司籍庫,只是讓人難受的是,每次他來,阿文都會表現的很開心。
那種開心,與我看到阿文的開心,是一樣的,於是我心裡知道,言慕在阿文心裡,是有着不一樣的地位的。
雖然他出現的時間比我少,他陪着阿文的時間也不比我多,可是我看出了阿文眼裡的情愫,那或許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
這真的很刺痛我,可是表面上,我並沒有任何表現,我儘可能的讓阿文不察覺到我的心理變化,因爲我太害怕了。
我怕她知道後,說出讓我放棄的話,或者說出歉意的話,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想聽到,我甚至不會去想,若是阿文知道我對她的心意後,她會怎麼表現。
可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她,她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女子,是我迄今爲止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這麼聰明的她,怎麼會察覺不出來呢,可是阿文選擇什麼都不說,她一如既往的待我,可我能感覺到,她待我如同朋友一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沒有半點男女之間的感情。
我都是知道這些的,可是我假裝不知道。
選擇依舊陪着她身邊,看着她和言慕越來越近,最後看到他倆走在一起,面無表情的我,內心真的很抽痛。
可我甚至不敢表現出分毫,只怕阿文會自責。
她是那麼一個容易自責的人,喜歡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在自己身上,我想,若是我真的做出一副悲慼的模樣,她肯定會很難過的。
但是我知道,最終她還是不能承諾給我什麼,畢竟感情這東西,不是你想還就能還的,所有我選擇什麼都不表現出來。
武清看出了我的心思,對於一個殺手來說,竟然有了感情,對此他是嗤之以鼻的,可我卻時常看他望着青宮的方向出神。
有一次言慕來了,他負責守在外面,我則杵在不遠的地方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思。
武清走過來,笑拍着我的肩膀,並且約了我一同去喝酒。
我倆的關係算不得好,更不是能坐在一起喝酒的,可是我竟然沒有拒絕,因爲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逃的遠遠地,我看不到,就能自欺欺人。
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這個嘲笑我一個殺手竟然有感情的人,心裡也是藏着苦的。
那天我們真的喝了很多,我不知道他從哪兒找了那麼多酒,可是十多壇酒被我們喝光了,喝的酩酊大醉。
我從武清的嘴裡聽說了一個叫四孃的人,看他的表情,痛苦中又有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我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只是聽他不停的喊着四孃的名字。
或許是受到感染了,我也抱着酒罈子,迷糊的喊着阿文的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喝的那麼醉,我從未喝醉過,因爲對殺手來說,喝醉等於是將自己的後背對着敵人,可是那一次,我真的是不受控制。
我從不知道,自己心裡的苦是藏的那麼深,那種難受就像是順着酒一樣,一直從嘴角浸到心裡,我從未流過淚,那一次,竟然哭的像個孩子。
…
我抱着酒罈子,眼淚忍不住的往下落,那麼鹹那麼苦,可是雙手都擦不完的眼淚,到底是從何而來,是不是喝的酒太多呢。
我一哭,武清就開始不停的嘲笑我,可是緊跟着,他也跟着我一起哭,我們兩個大男人最後竟然抱頭痛哭。
那場面讓我至今想起來都還覺得尷尬和難堪,我想,或者這輩子,也不會再爲了一個女人而哭的這般狼狽了。
快到深夜的時候,我們才用內力逼出了體內的酒,這麼說來,我和他都是故意想要一場醉酒的,或許人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需要好好發泄一番的,否則心裡就會裝不下。
我已經接受了現實,阿文在司籍庫的後院種了蔬菜,她就算不說,我也知道她是爲誰種的。
我知道阿文是渴望有一個安定的生活,她一直幻想着能在鄉下買一棟宅子,然後養三兩隻雞鴨,再有個人能陪她過男耕女織的生活,她是那麼渴望有一個家。
在司籍庫種上蔬菜,我猜她一定是在想着日後與言慕的生活吧,我看着她和言慕一起在院子裡挖土播種,我是多希望那裡有我的一席之地,可是我只能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
言慕從來沒有陪阿文吃過飯,因爲他帶着一張面具,我不知道他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我暗暗希望他長得很醜,或者是臉上有一塊疤,可就算是這樣,阿文也不會嫌棄吧,她並非那種以貌取人的人。
可是即便阿文理解,我也還是有些慶幸,因爲這是目前爲止,我唯一比他言慕好的地方,至少,我和阿文同桌吃了很多次飯。
而這件事,也是日後我孤獨無聊的生活中的一個消遣。
我回憶着和阿文過的每一天,好在那段時日很長,我也不曾忘記過,所以我可以回憶的有很多,或許足夠我好幾年來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