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欒宮後門庭院,紅色尖頂的涼亭旁坐落着一大片的或高或低的假山,上又置了綠草,或單腳而立的白鶴,看着讓人不自覺的心生歡喜之意,不過卻因爲此地甚爲偏僻,便極少有人來往。
此時涼亭旁的假山後傳來一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仔細一聽,卻是個女兒音。
“娘娘說了,上次的事,你辦的很好,這是娘娘賞給你的,知道接下來怎麼做吧?”
另一女聲應道:“知道,姐姐放心,奴婢不會讓娘娘失望的,一定讓皇上徹底放棄六殿下,也替三殿下免去一個禍患。”
“知道便好,我不宜久留,先回去覆命。”
目送了女子離開,另一女子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轉身準備回去,然而她剛剛走出假山,就被三五個凶神惡煞的老嬤嬤圍住,嬤嬤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抓住了她,一面往景欒宮正殿而去。
女子被帶到衛氏跟前,其中一個嬤嬤上前,將聽到的話一字不落的複述給衛氏聽,最後道:“娘娘,此女老奴見過,名喚青菊,本以爲是個安分老實的人,沒想到竟然是德妃派來的細作,娘娘,德妃心腸歹毒,老奴猜想,這次六殿下被皇上懲罰,肯定是她在皇上面前吹了歪風。”
衛氏氣紅了眼,本以爲這件事是賢妃爲了刺激她與德妃之間的矛盾,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德妃在背後搞鬼。
她又想起德妃既然能重新在皇上面前得寵,雖然兒子是個殘疾,可野心肯定也是有的,這一定是爲了替他那殘廢兒子剷除絆腳石。柿子撿軟的捏,這絆腳石,定然要從勢力最薄弱的六殿下身上下手了。
她怒指着青菊,咬牙道:“將她押下去,五馬分屍。”
青菊早就被嚇得的白了臉。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嘴上道:“娘娘,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是受了德妃的威脅,倘若奴婢不按德妃說的做,她便殺了奴婢的全家。娘娘,奴婢真的不想啊。”
衛氏雙眼通紅,恨恨道:“沒想到德妃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這裝腔作勢的本事,恐怕賢妃都比不上了。還愣着做什麼,帶下去。”
兩個老嬤嬤立馬將青菊拖下去,殿內迴盪着淒厲的慘叫聲。
不多時,彩蘭走到衛氏旁邊,輕聲道:“娘娘,已經處理好了,您看是找個地方埋了還是?”
衛氏冷笑一聲,“打哪兒來。送哪兒去,記得,可要包的體面些。要讓崔尚娥那賤人知道,她在本宮宮裡過的日子都是好的。”
彩蘭明白的點點頭,轉身下去。
而躲在窗外的身影聽清了裡面的所有話,這才急匆匆的朝安處宮跑去。
紫雲信步步入安處宮,“娘娘,青菊已經死了。被送去了德陽宮,您看。青菊的家人是要如何——”
關氏露出一個冷淡的笑,“不過是幾個賤民而已。”
紫雲猙獰一笑。“奴婢明白。”轉身就對一宮女道:“處理的乾淨些。”
德陽宮當值的守門小宮女正睡的香,聽到幾聲叩門聲,不禁起身問了句‘誰’,卻沒聽到人應,她心中警惕,還是起身去開了門,只是門打開了一條縫,沒發現什麼人,卻看到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箱子。
箱子四面都封死了,她心中疑惑,怕有什麼事,立即將這件事報告了主管事,主管事也不敢隱瞞,又將這件事稟報了紅雙。
翌日,木箱子被擡到德妃的面前。
“可看過裡面是什麼東西?誰人送來的?”崔氏問道。
紅雙搖搖頭,“四面都封死了,奴婢沒有擅自打開。”說完,又讓兩人上前,將箱子打開。
然而打開的那一瞬間,殿內立馬飄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然後就見那兩個站的最近的老嬤嬤嚇得臉色煞白,尖叫着跑出去。
“人頭——死人頭——”
德陽宮內亂成一片,紅雙爲了看清到底是什麼東西,上前了兩步,正好看到一張滿臉通紅的臉,一雙眼睛不甘的瞪出來,似乎下一瞬眼珠子都能掉出來似的。
崔氏怒道:“放肆,都給本宮停下來,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宮女嬤嬤都不敢靠近,有的嚇得嗚嗚的哭,紅雙走上前道:“娘娘,是個被五馬分屍的,四肢和身軀都裝在這箱子裡。”
崔氏試探着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嚇得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紅雙差點嚇破了膽兒,一面讓人去找太醫,一面又讓人去稟報了劉昭,然後自己掐崔氏的人中。
如此好一會兒過去,崔氏才醒,醒過來的瞬間,張嘴就道:“快去,將阮司籍給本宮叫過來。”
紅雙爲難道:“娘娘,阮司籍被皇上禁足,關在司籍庫,恐怕——”
崔氏這纔回過神,似的,阮子君被牽扯到那件事上,她雖然也派人查過,可這件事是太后親自查辦的,她縱然心中懷疑,卻也不敢逾越去管太后。
紅雙扶着她在牀頭坐下,又添了壓驚茶,才道:“娘娘,這件事有蹊蹺,您覺得,會是誰?”
崔氏已經有些恢復了過來,沉思道:“這後宮,對本宮懷恨在心卻又敢出手的,除了那兩個人,還能有誰?”
紅雙眼睛一轉,覺得有理,“娘娘說的是,奴婢這就去查查。”
“不用了。”崔氏阻止道:“安處宮擅攻心計,景欒宮只是個沒腦子的,只要稍稍使些手段,就能被人乖乖擺佈。”
紅雙點點頭,崔氏這是懷疑是賢妃不知用什麼法子,挑唆了淑妃,只是不知這時候她們出手,又是爲何?
崔氏看出了她的疑惑,冷笑道:“賢妃知道本宮與阮司籍的關係,此時阮司籍牽扯了那件事,她是想借此機會,一併的將本宮和我們崔家也推下去。”
說到這裡,紅雙擔憂道:“娘娘,您覺得這次,阮司籍是否能逃過此劫,這分明是太后挖的一個陷阱,奴婢雖然不知到底什麼原因,可太后確實是想讓阮家——”她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崔氏嘆息一聲,“太后似乎對阮司籍有着莫名的恨意,可皇上對她卻是極愛惜的,這一次,本宮也不知道到底會怎樣收場。”
太醫挎着藥箱匆匆走進殿內。
開了幾服藥,劉昭因爲劉玄的事,與其他幾位大臣在商議這件事要如何處理,並沒有親自過來,不過還是讓人送了安定心神的藥物,又下令對這件事徹查到底。
送走了太醫,紅雙又問道:“娘娘,既然我們知道是誰下的手,爲何不直接告訴皇上,這樣一來,也能避免景欒宮那邊的動作。”
崔氏微微一笑,“我們並沒有證據,若是貿然告訴皇上,只會被她們抓住把柄,先暫時裝作不知道,她們等不及了,自然會再出手,另外,你悄悄將這封信送給阮司籍,她會明白本宮的意思。”
紅雙應了聲是,雖然此時司籍庫被重兵把守,不過她知道這封信定然是重要,哪怕是丟了自己的性命,也要送進去。
“站住,你們在哪位主子身邊當差的?”門外傳來守衛士兵的聲音。
阿文翻身而起,聽到外面的人道:“奴婢們是奉了皇上的命,來給司籍送飯菜的。”
靜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然後兩個提着食盒的宮女走進來。
阿文走了過去,笑道:“我不過是個囚犯,沒想到皇上這麼有心,這般豐盛的飯菜,不會是死前的最後一餐吧。”
小宮女惶惶道:“皇上心疼司籍,已經派了人調查這件事,司籍儘管照顧好自己,不辜負了皇上的疼愛就夠了。”
她將一碗堆成小山似的米飯遞給阿文,又道:“司籍可千萬要吃完了。”
阿文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門口的護衛已經不耐道:“送完了就趕緊出來。”
兩個小宮女這才福了福,紛紛離開。
門又重新被關上。
阿文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會衝進來,這纔將一碗飯扣在桌上,然後在米飯中一陣找尋,最後找到一張小小的紙條。
無憂從房樑上跳下來,低聲道:“是德陽宮送來的?”
阿文點點頭,將紙條在火燭上燒了,才緩緩道:“這些人一個個都不省事,瞅準這次機會,都忙着出手,德妃那邊,已經收到了警告。”
崔氏與她是綁在一條船上的,若是崔氏被打垮,那她也會跟着被牽扯出來,雖然要避開也不是太難的事,可阿文卻不願意就這麼放任不管,崔氏是真心對她好,她不喜歡欠別人的情債。
“行動不便,真的很麻煩啊。”阿文嘆了口氣,陷入了深思。
無憂淡淡道:“只要到了晚上,出去沒什麼問題,白天爲了避嫌,只能躲一躲。”
阿文無意識的點點頭,想了想,才笑道:“外面那兩隻蟲實在太礙事兒了。”
入夜之後,她吹響了掛在脖子上的口哨,沒等多久,言慕就悄然從天窗的位置躍進了書庫內。
阿文嘴角帶着淺笑,“你人手多,乾脆就借我倆個,門外的那兩個人實在太礙事兒了。”
言慕笑着嗯了一聲。
翌日,當阿文將大門打開的時候,守門的人雖然看似沒有變化,可她卻大搖大擺的跨出門檻兒,最後在院內坐下,舒服的曬着太陽。